天还是未放晴,阴阴沉沉的。雪越下越大,寒风吹过,更是让人冷到心中。
胤礽注视着皇四子。过了良久,他突然把手臂抬起,手中的弓箭紧绷着,他竟然把弓箭指向了皇四子!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太子身旁服侍的何玉柱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瞪大眼睛,不敢放过一丝一毫。他的嘴巴张开,好似想要说什么,但却又不敢造次,他的手脚冰冷,身体仿佛掉进寒窟中,太子这是要干什么哟!
而跪在地上的胤禛也惊呆了,在他的设想中,从来就没有这种情况!
但胤礽并没有停下,他把箭头晃过胤禛,他突然转过身,把手中的木箭对准靶子,放手,把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力道之大,竟使得箭头全插入木靶子中。
“禀报太子,正中红心。”站在靶子那边的小太监离得太远,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高声地禀报着。
突然,胤礽笑了。
胤礽拿着弓,他突然弯腰把胤禛扶起,“四弟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般。你我二人乃亲兄弟,何必讲究这番。那乌雅格格为我大清造福,自然是极极好的,又有何可不喜。”
他把胤禛扶起后,还替胤禛擦了泪,“你怎这般小看你二哥,你二哥像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么。当即以社稷为重。”
胤禛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怎的骄傲的二哥今天倒是如此好说话。 “那,那些流言…”胤禛有些支支吾吾的,那些流言才是最要命的。那些流言不外乎是‘皇四子乃上天预定的真龙天子’‘太子不堪大用’等话。
“你我龙子凤孙,皆是尊贵之人,怎可轻易相信那些胡乱散布谣言,别有用心的阴险小人,胤禛看孤说得可对?” 胤礽看着胤禛的眼睛,问道。
“那,那是自然。” 胤禛回答道,“二哥果真是行大事之人。”
“这雪也大了,想必也是不能再继续练箭,四弟还是早早回去的好,以免被冻坏了。” 胤礽笑了笑,他和善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把他肩上的雪拍掉。
“是,二哥说得是。” 胤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倒是连声称是。
于是两人便分离了。皇四子回阿哥所,胤礽则行至放弓箭的小屋。
“何玉柱,把门给孤守好了!”太子刚剑门,他拒绝了小太监的服侍,低声吩咐何玉柱,还让底下服侍的人都下去,把门关了,不准靠近小屋。
放弓箭的小屋并不大,只有一个窗户,胤礽走进去后,并没有立即把大弓放下,他慢步走到了窗户旁边。从窗户望去,便可见骑射场,也可见刚刚胤礽和皇四子谈话的地方。
胤礽把手中的弓箭握紧,他突然把长约80公分的大弓举起,然后抬腿,重重地把大弓往大腿上一砸,大弓顿时从中间断开了!
手中紧紧握着四分五裂的大弓,大腿上剧烈的疼痛让胤礽压抑已久的情绪稍微有些发泄,他咬着牙,从牙边狠狠地挤出,“胤禛,胤禛,果真真是皇阿玛的好儿子!”
帝位,帝位,谁不想要呢?从来没有接触过权势的人不会清楚,那个位置到底充满多大的引诱。越是服从于权势的人,就越会对权势产生难以避免,从心底里的深深渴望。
每天跪在皇阿玛的面前,每天跪在太子的面前,每天对地位高的卑躬屈膝,难道皇阿玛的那些好儿子,不会有逆反的心理吗?难道皇阿玛的那些好儿子,不会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俯视所有的人吗?难道皇阿玛的那些好儿子,不会想要名垂千史,为万人所歌颂吗!
平民百姓家,就一个小小的酒肆屋子,都会挣得个六亲不认,头破血流,更何况是一个泱泱大国!
挣得了那个位置,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便可定成百上千之人的生死;一个眼神,便能所有人冥思苦想;一个动作,便可决定千百里地方的兴盛于衰落。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做事,所有的人跪着的都是自己,所有的人害怕,尊敬的都是自己。
胤礽望着眼前雪白的世界,雪越下越大,骑射场的靶子已被小太监收回,整个骑射场一片雪白。
然而,靠近权力中心,并不意味着就是权力中心。看似触手可及,但却又遥不可及。难道其他的皇子没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吗?开什么玩笑,六岁的黄毛小儿,也会想要更多好吃的,想要更多更好的东西,只是在皇宫中,大家都会掩饰,都会做戏罢了。
胤礽清楚别的兄弟都会有争夺皇位的心思,就算是皇阿玛,他虽然宠爱自己,但也是不反对兄弟间竞争的。但他没想到,最先蹦跶出来的,竟然会是胤禛。看看那些流言都是怎么说的!
胤礽比胤禛大四岁,虽天家无情,但胤礽一直对胤禛都不错,是真把胤禛当弟弟看待的,平日对他也多为照顾。皇阿玛不止一次提到,让胤禛成为自己的‘贤臣’,而胤禛每次都是十分激动,恭恭敬敬地回答。
胤礽以为自己最大的对手可能是身为长子,有明珠相助又骑射十分了得的大阿哥;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深受文臣推崇,诗文十分了得的三阿哥;却没想到,这流言散布‘上天预兆’的,竟然是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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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的‘道歉’为何要等‘乌雅格格’的事过了这么久才来?此时流言已传遍皇宫内外。
胤禛的‘道歉’为何要挑人多口杂的骑射场?他本可去毓庆宫。
胤禛的‘道歉’为何要跪着,为何要痛哭流涕?这件事一开始可以说与胤禛‘无关’。
如果胤禛是大阿哥,三阿哥之流,是对皇位的渴望有所显示的皇子,那么对于这种‘上天的预示’,他会欣喜若狂,根本不会过来‘道歉’。
如果胤禛是七阿哥之流,是对皇位甚少渴望,或根本就无法得到皇位的皇子,那么对于这种惹火烧身的流言,他此时就应该一个人到毓庆宫向胤礽解释,然后躲在阿哥所称病不出。
但胤禛不是。如果真想要事情平息,不添火,冷处理便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但他却选择了在胤礽火气最旺的时候,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道歉’了。难道胤禛他真的便如此‘轻率’吗?
他想要什么?想要胤礽破口大骂传出心胸狭隘的传闻?想要胤礽火冒三丈以坐实‘上天预定’的流言?想要示弱,让胤礽放松警惕,让康熙减少猜疑,让天下人相信‘上天预定’真真是上天的安排,而非人力所致?
胤礽陷入自己的猜测中,他越想便是越生气,咬牙作响,他狠狠地瞪着外面的骑射场,他冷笑着,‘若想来,便尽管来罢!’
翊坤宫。
各色妃嫔都在争先恐后地恭维德妃,绾绾根本就插不进话,她只得含笑点头应和。
时间已不久,大家都有些倦了,便纷纷告退。
此时秋月俯身轻声问绾绾,“娘娘,外面的雪大了,不好走,不若让小邓子跑去毓庆宫,把轿子调过来,乘着轿子,免得把衣裳打湿伤了身子。”
绾绾维持着微笑的面容,点了点头。她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一大早便得知‘乌雅格格’的存在,抚慰胤礽,加上又在翊坤宫和各色人精打了半天的交道,实在是太累人了。
绾绾和宜妃等告别后,便到偏房候着。此时卫贵人也跟着进来了。
“娘娘,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您,”卫贵人本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她长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她从腰间的香囊里再拿出了一个香囊。
这个香囊为石榴型,以金丝为线,针脚绵密,上有如意绣案,后缀百吉珠宝流苏,可见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娘娘,这个香囊是妾身织的,不值什么,只是妾身的一番心意,谢谢娘娘上次的出手相助。”卫贵人开口道,并向绾绾行了礼。
“贵人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想必就算没有我,贵人最终也是安然的。”绾绾赶紧把卫贵人扶了起来。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后,卫贵人不好停留太久,便现行回去了。
不一会儿,秋月过来禀报,毓庆宫的轿子到了。绾绾便起身乘轿。
其实绾绾并不喜欢乘轿子,皇宫的轿子本来就很高,乘坐的位置与轿子的底相差大概一米,乘坐的位置与轿子的顶又相差一米,而轿夫抬起的距离又离地一米,也就是说,从远处望去,整个轿子大概三米,相当于现代一层楼的高度。
虽然抬轿的太监都训练有素,坐在上面并不多感受到晃荡,绾绾也并不恐高,但坐在上面,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绾绾坐上了轿子,这是抬八人轿子,轿子并不是封闭的。轿子四面用轻纱,顶上用织锦包着红木,坐垫用绸缎包着棉花,绾绾披上红色狐皮披风,手中揣着暖壶,虽然外面下着大雪有些冷,但轿子里暖暖的,倒是舒服。
绾绾的姿态有些慵懒,她把手放在了轿子的扶手上,背懒懒地靠在轿子椅上,她望向轿子外的景色。轻纱很薄,从轿子里往外看,外面的景色就像有了一层薄雾,倒是有别样的感觉。
在轿子中,绾绾并不需要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敢往上望。如果遇到那几个为数不多,需要绾绾行礼的人物,也自然是会有宫女太监提前提醒的。
轿子慢慢地走着,迎面走来了一队宫女。轿子并没有停下,轿夫们还是维持着原来的速度,稳定地抬着轿子走。由于那是条小道,那队宫女只得走上草地和灌木地,她们跪在地上行礼,直到绾绾的轿子远去。
绾绾没有多加留意,但是她突然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停。”绾绾把轿子叫停了,轿夫们缓缓停了下来。她想了一会儿,“刚走的是什么人?”
冬雪示意了一下旁边跟着的小宫女,小宫女赶紧激动地上前,“禀报娘娘,刚刚走过的是德妃永和宫的宫女,带头的是德妃的大宫女秋莲,秋莲带着的就是德妃的侄女,四阿哥未进门的格格,乌雅氏。”
绾绾听到后,她朝后便望了一眼,那队宫女已然走远,只看得到一点模糊的背景。绾绾挑了挑眉,“走罢”她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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