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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麦瑟琳娜之死
    突如其来的政变,使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变成一滩翻滚的沸水。

    远征高卢的大军刚刚平定与蛮族人的战斗,就要面临另一场更为复杂的内部斗争。

    克劳狄乌斯日夜兼程赶回罗马。

    在路上的五天里,他一直都象一只畏光的虫子一样,蜷缩在马车昏暗的角落里,乱得打绺的发间挂着一顶歪斜的黄金桂冠。他没有胃口吃东西,残疾的双腿无力地伸着,象得了一场深入骨髓的大病。

    帝位受到威胁的他不得不发愁。

    麦瑟琳娜与他的势力,可谓是旗鼓相当。而单看位置,皇后已经取得了更大的优势。

    尼禄坐在马车里,一手撑着下巴。涌动在车帘之外的流光浅淡地映照过来,他的脸庞飞速掠过几片棉絮般的阴翳。尼禄的手背依然细瘦而白得没什么血色,这让他有负面的、不太健康的气息。

    他正襟危坐,阴沉的语气中有一些急迫:“皇后另嫁他人,以这种方式篡权,这真是一个永垂青史的笑话。”

    罗德坐在他身边,手肘撑在桌案上,他的骨线即使在晦暗的马车里都刚直到明晰的程度。

    尼禄移过视线去望他,阴重的视线在接触到罗德时有消融的迹象。

    “她与谁结的婚?”罗德问,“是那个安东尼吗?”

    尼禄点头,“他是她最信任的情夫,跟随在她身边已经很久了。”

    他神情严迫地说:“这次围在罗马城边的兵力,就是安东尼布置的。他用尽了他军权之下的所有兵马。”

    罗德脊梁绷直,持剑的手隐隐发动。

    ……

    抵达罗马城时是在太阳未升的清晨。

    克劳狄乌斯心惊胆战地掀开车帘,豆粒般圆溜溜的小眼睛透过帘缝,往外一瞅。

    罗马城披挂着墨蓝色的暗衣,初诞的太阳十分惨白,突兀地嵌进夜幕,象一处因为蓝油漆剥落而裸|露出来的石膏底。

    皇帝干瘪瘪的五官猛地攒成一团。

    万千戎装的军兵已布置于城墙之外。在日蚀般灰暗的天地之中,宛如一条盘缠起来的铁蛇。

    克劳狄乌斯强打起精神,以抖得厉害的手指扶正头顶的王冠,踩着奴隶的脊背下了马车。他硬摆出一个还算是威严的表情,唯有抖动的下巴和腮帮泄露出他内心的紧张。驼背而胆小的他就象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尼禄掀开门帘,灰黄的眼中有一些机警。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在漫天黯沉和捕网般的铁骑中,有一个乳白色的身影幽幽地闪出,慢慢走近,好象一块慢慢鼓胀流出的白脓。

    那就是布兵围城的安东尼。

    安东尼慢悠悠地踱步到皇帝眼前,安然地站定,滑腻得象一股甜腻的蜂蜜。他低垂着头,将一顶油光水滑的金发对准克劳狄乌斯。

    丈夫与情夫在此情此景下正面相见。

    克劳狄乌斯尖细的嘴角抽搐几下。他的眼睑已生出老年的黑斑,他极不自然地捋了捋镶着金线的紫袍,松弛而略显青白的脸颊颤动着,在油头粉面的安东尼面前显得老态龙钟。

    他青紫的嘴唇努了努,“你是来抢夺我的妻子和王冠的……”

    头颅低垂的安东尼慢慢仰起脸,象脱去龟壳的乌龟一样露出粉腻的五官。他脊背低伏,湛蓝的眼睛被挤成一条弯缝,嘴角象牵线一样勾翘起来。

    就这样,他好象变戏法似的,绽放出一个面具般荒诞的微笑。他整个人都象生活在一个僵硬的木偶里。

    他动了动艳红的嘴唇,圆润的嗓音象滑油一样从那里流淌出来:“不。我是来将功赎罪的……”

    克劳狄乌斯震惊,僵硬的脸象被搅拌过似的乱颤。

    安东尼悠然地高举起手,染着脂粉味的手掌一扇,位于背后的军队就列开两侧。

    士兵整齐的走步引起崩裂般的震动,紧密如铁盾的队伍列到边侧,显露出罗马苍黄的地皮、高低不一的大理石雕像,以及远处的竞技场。

    微弱的晨光如游丝般坠入罗马上空,红光在暗蓝的天边涌动。

    马车里的尼禄从帘缝洞悉一切,一丝橘红的晨光溜进来,照亮他诧异的面容。

    ……

    安东尼临时变卦,在双方僵持的政变中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麦瑟琳娜对他十分信任,甚至将传令节交给他使用。她被他的甜言蜜语蛊惑,在昆汀死后对安东尼依赖更甚。

    克劳狄乌斯的军队就这么兵不血刃地进入城中,最终直逼皇宫。

    毫不知情的麦瑟琳娜穿着赭红色的婚服,躺在摇椅上让她的修脚奴捏脚。

    她头戴一顶黄金的桂冠,雪白的指间戴满光芒四射的宝石。她化有精致到虚假的妆容,紧贴皮肤的红纱裹在她丰满的胸脯,象出了一层薄薄的鲜血。

    一枚酷似白玉的饰品卡在她干燥的红发上。

    ——麦瑟琳娜偏爱她死去的儿子,将他的门牙磕掉收集起来,以黄金镶边,时时刻刻都戴在发间。这是罗马的母亲缅怀夭折的儿女的一种方式。

    修脚奴战战兢兢地为近似于女王的麦瑟琳娜捏脚。他用锉刀磨去她脚底的死皮,将桑葚汁液与藏红花调和,涂抹在她并不洁净的脚指甲上。

    “嗯……”她以性感的语调发出满足的感叹,“真舒服……”

    这时,铁蹄锤击土地的行军声在殿门外响起。

    麦瑟琳娜面露喜色,“你们的新国王回来了。”她愉悦地说。

    她一脚踹开修脚奴,屈起光裸的腿,毫不忌讳的姿势就象一个等待客人品尝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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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门被冲撞开,扑进来的刺眼阳光如蝎钳般深深捅进她的眼底。麦瑟琳娜不适地眯起眼睛。

    刺眼的光晕渐渐消退,克劳狄乌斯严肃的面孔立刻如黏鱼一样弹跳进来,他的驼背弯曲如钩针,他是她的丈夫;再接着,尼禄带着他的亲卫迈步进来,满脸淡漠而轻蔑的神情。他是她宿敌的儿子。

    这些熟悉的面孔象碎片一样晃在麦瑟琳娜依旧迷糊的视野里。她一时有些恍惚。

    金发碧眼的安东尼象鬼一样躲在人群后。细细的人缝卡在他尖细的下巴。

    麦瑟琳娜愣一会,疑惑地眨了眨眼,鲜烈的红唇微微张大。她那僵如机械的视线,来回移动在克劳狄乌斯和安东尼之间,迟迟没有反应。

    待到有所意识,她的五官象断了线似的垮掉,瞬间面无血色,仿佛一块白色的霉斑在脸上疾速扩大。

    克劳狄乌斯恼怒得脸色涨紫。他含着的胸膛愈发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的喘气声回荡在宫殿,好象他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你已经疯了……麦瑟琳娜……”他愤慨道,“你软禁了你的父亲和我的侄女。你那颗原本就不聪颖的心脏,因为儿子的死,现在已经到了愚蠢的地步!”

    麦瑟琳娜一眨不眨地盯着安东尼。

    克劳狄乌斯叹道:“元老院早就派人告知我一切……你在表演一出给全罗马人取笑的闹剧!”

    他的谴责象轻风一样绕在麦瑟琳娜耳边。她听不进一字,而是以迷惑的眼光死盯与她夜夜缠绵的情夫。

    安东尼躲在人后,给她一个诡异而安静的笑容。

    麦瑟琳娜有如被鬼魂抚摸脊背一样的冷意。

    克劳狄乌斯本性谨慎而优柔寡断,没有当下就下令处死她。他吩咐近卫看管好皇后,懊恼地跺了跺形似牛蛙腿的腿脚,带着随从和手下离开了。

    安东尼宛如沉重的树桩般立在地面。等到所有人撤走后,他孤身驻足在大殿中央。

    针锋般的寂静延展在空气里。

    麦瑟琳娜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尖叫一声。她雕琢精细的脸象被撕裂般的扭曲,已有细纹的皮肤显现出怒色。

    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以变了调的声音嘟囔着。本就因丧子而半疯半醒的她,此时完全坠入了混乱无序的思维之中。

    她浑浑噩噩地重复着:“你背叛了我……你背叛了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您所组织的是一场必输的政变……”安东尼阴笑着,“只有失心疯的您一个人沉浸其中。”

    麦瑟琳娜狂乱地摇着头,涂抹得鲜红的嘴唇随之而晃动。她的意识,不过是一滩支离破碎的破布罢了。

    安东尼压低头颅,暗色蒙住他的口唇。他的蓝眼象鳞片一样闪着,有十足的卑鄙。

    他深呼一口气,以报复的、得逞的口吻说:

    “你终于要死了……这些年来,你就象一只粪蛆一样在我眼前蠕动个不停……浑身都散发着阴沟里的臭气!你的皮肤比沥青还粗糙,乳|房还不如妓院里最老的妓|女紧致!你愚笨的脑袋里装满了粪便,连呼吸都脏污了罗马的空气,你这个贱到极致的、连猪狗都能愿意交欢的婊|子……”

    麦瑟琳娜象痴傻了一样,强烈的震惊使她忘记反驳。

    安东尼骂完,鬼魅般的身影嵌入白光刺眼的门框内,最后倏地消失了。

    ……

    克劳狄乌斯下令,将意图谋反的皇后软禁起来,撤去她的所有奴隶。

    他解救出被囚|禁的尤利乌斯和阿格里皮娜。并趁着这个机会,以保管不当的罪名削减他的岳父一半的军权。尤利乌斯势力大减。

    罗马的政权因此而形势大变。

    阿格里皮娜披着洁净的白裙袍,头戴丝质的白纱巾,整张脸都隐遁其中。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守护她的近卫。

    她匆忙地行走在大理石廊柱之间,棕褐色的眼瞳宛如潭沼,总是盈满凛冽的水汽,那里无疑涌动着什么别样的深意。

    她刚刚接到一个秘密的指令。那是她的叔父克劳狄乌斯特意吩咐的。

    经过整整三天的深思熟虑,克劳狄乌斯决定处死他忍受已久的红杏出墙的妻子。

    阿格里皮娜急匆匆的脚步顿在殿门,素来冷漠的脸上跃过一丝复杂。

    她的手轻抚上木门,停顿了片刻,再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推门而入。

    推开门的刹那,她就听到麦瑟琳娜在哼着歌儿。

    曾经的皇后躺在摇椅上唱歌,悠然地摇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偌大的宫殿里,声音象来回切割的锯子一样刺耳。

    阿格里皮娜沉缓地朝她走去,凉靴和光滑的地面碰击出清脆的声音。

    麦瑟琳娜的歌声骤然停止。

    “没想到是你来送我,阿格里皮娜……我阴险而狡诈的朋友。”她沙哑地开口,“亲眼见证我输给你,一定很开心吧……”

    阿格里皮娜顿了顿,开口道:“你到死都是这么气量狭小,麦瑟琳娜。我真是怜悯你那颗幼稚的心脏……”

    麦瑟琳娜笑起来。她笑得十分用力,浑身发抖,好象要把毕生的快意全笑出来。这副模样十分疯癫,好象她的肚子里装满了无数的笑话。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所憎恨的居然是怜悯我的……我所爱的居然要置我于死地!他曾经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

    “你被你那溺爱的父亲宠坏了,麦瑟琳娜……”阿格里皮娜平淡地说:“你要知道,人生中所有快乐,都不过是漫长的悲剧之间的稍事休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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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如胞胎般在阴暗处燃动,熄灭的熏炉逸散出清淡的薰衣草香。

    麦瑟琳娜背对着她轻笑,悲剧的变故使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服软:“虽然我以全部的身心憎恨你,但不得不承认,有时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聪明的头脑,羡慕你嫁人的勇气,羡慕你的儿子……”麦瑟琳娜细细道来,“羡慕你出生就有的血统……”

    阿格里皮娜肃然地盯着她微弯的脊背。

    麦瑟琳娜用脚尖点地,轻晃的摇椅一转,将毫无粉饰的脸孔朝向阿格里皮娜。

    她眼窝青紫,没有面膏和眼影遮瑕的脸庞衰老得宛如老妪。她的腮红早就淡褪掉了,松弛的眼角散出鱼尾纹,暗沉的红头发象干涸的血迹一样颜色深重。她有一股枯萎的气息。

    “瞧见没有?”她指了指自己的脸,自嘲道,“我的结局,就和我现在这张卸了妆的脸一样可笑!”

    阿格里皮娜沉默半晌,冷漠的脸上有一丝极细微的悲哀,“我不会折磨你,麦瑟琳娜。你将以最痛快的方式死去。”

    麦瑟琳娜歪着嘴,怪异地笑着。她抄起胳膊,一如往常的狂傲派头。

    此时角落里的残旧蜡烛已经熄灭,厅殿骤然晦暗不清。麦瑟琳娜病态的身影模糊一些,好象一朵乌云被吞噬于另一朵乌云里。

    阿格里皮娜走近一些,将头顶的白纱整理端正,神情沉肃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麦瑟琳娜想了一会,以惯常的恶毒口吻说道:“愿安东尼以比我更悲惨的面目痛苦地死去!”

    她嘶哑的嗓音,从黑暗处诞生,象恶魔许下的诅咒,向四面八方无形地飞散。

    阿格里皮娜点头,朝近卫军使个眼色。

    近卫军持着短匕走上前,捂住麦瑟琳娜的眼睛,将匕首扎进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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