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竹从密室里头出来,得以接触这府里头的奴婢,也不过这一个月余的事儿,但他不是寻常婴孩,镇日里头除了琢磨如何让技能栏上的一片灰色亮起来,也就是寻着蛛丝马迹地探讨他这便宜舅舅的身份了。
唐悠竹不敢说熟读经史,但因着家学渊源,什么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都大略翻过,朱见深和万贵妃这一对又实在是史上罕见,便是这身子的原主,那也是极少数真正贯彻了一夫一妻的皇帝之一,他免不了看时多留意两分,故而十分肯定,正史上头真心没提过纪氏有哪个弟弟,又在这时候能穿着蟒袍进宫去的。
然而他也没忘了,纪氏那日十分不要命地威胁便宜舅舅时,说的便是“我就把你是我弟弟的事情闹出去”,这么着宫里仿佛是没人知道的,那正史上不曾记载也不是不可能。
但仔细查看这府里,又实在有几分怪异。
他那便宜舅舅开口闭口之间,每每霸气侧漏,在皇帝万贵妃跟前倒还恭敬,却也毫不卑微,可那日唐悠竹听得分明,再如何不卑微,他的自称也是“奴婢”!
若唐悠竹没记错的话,这“奴婢”的自称,在清朝那个半奴隶制的倒退之前,可都是内侍宫人仆役们的自称,其他官吏,哪怕只是一介小吏,也不至于自称奴婢。
……若从这个角度看,其实证据还挺多的,例如这便宜舅舅偌大一个府里头,除了他和他,长辈妻妾一个皆无;用的仆役又尽是些声音尖细、自称“奴婢”的男子,竟是一个女人也没有。而且这些男子身上还往往爱有点儿怪味,明明唐悠竹听得真真的,这府里头因为有个洁癖主子的缘故,奴婢们也都是一日得一次沐浴的。
……而且便宜舅舅进宫时穿那一身蟒袍十分霸气侧漏没错,但明朝的蟒袍,好像除了戏子穿的,都要皇帝格外赏赐的,除了宰辅重臣,另外最常得到赏赐的,仿佛就是太监?
——虽然他自称本座,府里头都喊他大人,但明朝的太监似乎也当得起一声大人……
太监不同于寻常内侍,但一般都是阉人,因此他们若能开府,也往往愿意用些混不进宫的阉人……
若是阉人,那一身味道还真可能……
至于当日宫中,为了一碗鸡蛋羹在便宜舅舅□□砸的那一脸,仿佛还压到什么东西……
唐悠竹是宁可他那便宜舅舅不是阉人、或者只是假阉人啦,但古代宫廷管理何其严格?哪儿来的那许多假阉人?他这便宜舅舅又不过是和竭斯底里娘一般,都只是蛮族俘虏来的,哪儿来的那么大势力去作假?
唐悠竹记得清楚,明朝的皇帝,起码当前的皇帝,待奴婢们还算慈和,宫里头用阉人,并未要求一定要将孽根整个去掉,内侍身上的味道原不至于太难闻,而便宜舅舅很可能就是这一种。至于府里那些气味禁不起细闻的奴婢……
那刀子匠们为了避免万一手底下出现个没阉割干净、还能秽乱宫闱的祸头子,一般都不只是给去掉两个卵子,而是彻底来个一刀两断,也是寻常。
这太监到底不是女人,孽根整个儿去掉之后,有些事情就不太方便,饶是如便宜舅舅这样主子格外有洁癖,宽待得奴婢们也能一日一更衣的,也不过是使得他们身上尿骚味儿不怎么明显、一两步外不怎么闻得到罢了,免不了总是有的……
唐悠竹给那侍人抱个正着,他五感又比寻常婴孩敏感些儿,自然就闻到些许。
算不上让人恶心的地步,却不免让唐悠竹格外想念起雨化田身上的檀香味儿来,又格外为又一个“霸气侧漏的便宜舅舅居然很可能是个内侍出身” 的证据发现而纠结不已。
……纪氏是土官之女,战败俘虏入宫的,那么仿佛当时蛮族被俘虏的年□□子,便是没入宫廷为奴……
唐悠竹一开始看着便宜舅舅十分不顺眼,但相处久了,雨化田又真待他还挺不错,唐悠竹也不是那种会纠结别人对他的好背后,到底都藏着什么目的的人,他总觉得好就是好,他受了就是受了,因此虽还一有机会就爱各种挑衅雨化田的洁癖,却着实没想着得势后真拿他如何,连火锅汤料里头涮一涮的心思,都只是恶作剧居多。
晚膳时,看雨化田一张板得十分高傲威严、其实却相当俊俏稚嫩的脸,唐悠竹算一算当日贺县蛮族土官作乱被镇压的时间,发现这舅舅挨刀子时很可能只比现在的自己略大一两岁,不禁就有些心软。
偏偏他那技能栏里头,曾经风骚无比的凤凰蛊灰得十分彻底,让唐悠竹便是有心想试试这号称“凤凰涅槃、刹那重生”的技能,到底能不能修复男人的某处,也无法。
宫里头特特闹腾一番才到手的那微型涅槃,又根本只是个吹不响的小玩意!
好在凝淬能升级,唐悠竹到底还是有希望的,沮丧一回就又咧着嘴儿笑起来,挥舞着小勺子冲雨化田“啊啊啊”了好几声,自觉挥斥方遒、意气风发,颇为大气,雨化田却根本听不懂他外星语里头什么“放心吧老舅,等老子等级升上去了,一天给你刷一个凤凰蛊,总能有把蛋蛋长回去的时候”的豪言壮语,只觉得他每挥一下手,就有好些个奶糊糊从那小勺子上往外洒,不过几下这样的功夫,一桌子菜就被糟蹋得十分彻底。
雨化田的心情也瞬间滑到谷底,一张本就严肃高傲的俏脸越发森寒至极,一巴掌拍掉那胖拳头握住的小勺子,阴森森吩咐换席面的奴婢:“给他上乳汁,不许加糖!”
什么?
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唐悠竹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一双眯缝眼居然给他瞪出些许杏眼的模样,就是两边脸颊上的肉越发挤得鼓了起来,奈何雨化田与他心无灵犀、点也无通,完全看不出那双竭力瞪大的眼睛里头各种对他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指责。
——雨化田,只看到一只小青蛙。
——还是变异的白皮蛙。
无视了白皮蛙瞪着那碗没加糖的马奶时的苦大仇深,雨化田抿了一口梨花酿,只觉得今天的酒尤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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