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雪紧搂儿子, 她流泪苦笑, 不知是否该庆幸, 儿子还属于她。
她擦了把泪, 看着也哭了的儿子, 知道自己如何都行, 但不能让儿子跟着遭罪, 跟着难过,便不得不抱着他离去,步伐无力。
这时江以湛道:“有马车。”他刚才雇人去了堇宁王府通传。
“谢谢!”她便在他的伞下候着。
暮王府里的霍淩淮书房内, 霍淩淮坐在案桌后看着眼前的黑色匣子,阴冷的目光中透着丝走神。
良久后,关帆进来禀报:“文姑娘与小公子已跟堇宁王离去。”
世事无常, 当初霍淩淮用解药将他们母子从江以湛那里换过来, 最后却还是让对方给领了回去。
霍淩淮未有回应。
文初雪抱着儿子坐在马车里,她想忍, 却忍不住, 眼泪仍旧不断滑落。颀儿见了, 伸出粉嫩胖呼的小手摸她的泪, 不知是不是想给她擦掉。
她忙拭泪, 努力让自己不哭。
江以湛不是个被世俗束缚的人,他也坐在马车里, 但离得较远。本是看着窗外的他又看了文初雪一眼,仍在想着虞秋何时能为他这样。
马车从堇宁王府前停下, 文初雪母子与江以湛一道进了王府。
一直候在正厅里的虞秋打着伞跑了出来, 江以湛见了,轻斥:“慢些!”
虞秋不理他,只将颀儿接到怀里,看着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仿若失了魂的文初雪,颤着声音问道:“初雪,这是怎么了?”
文初雪道:“他不要我们母子了。”
虞秋闻言睁大眼:“为什么?”
文初雪摇头。
虞秋愤怒:“他怎么能这样?那让你们以后怎么办?”如今初雪有孩子的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文初雪未语,眼里的泪又开始往外溢。
“别哭别哭……”虞秋将颀儿搁到江以湛怀里,抱住文初雪,“罢了,他不要就罢了,以后你们就待在堇宁王府就好了。”
文初雪被抛弃,文家那边自然也不会要他们的。
颀儿喜欢江以湛,哪怕江以湛对他冷冷淡淡,在其怀里的颀儿总算不觉得委屈,搂着对方喜欢得紧。
江以湛见到走来的姜风,吩咐:“给他们母子安排个独院。”
姜风压下惊讶:“是!”
之前那个鬼屋没必要再继续入住,何况离虞秋所住的蓝轩远,姜风便将文初雪母子安排在了蓝轩后头的正北面。
安顿好他们,虞秋陪了他们许久,才回到蓝轩。
进入房间,她就趴在床上闷闷不乐。
江以湛坐到她旁边,他知道她的情绪易不稳,便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亲昵地啄了下她的额际,怀着安抚之意。
虞秋红着眼睛问他:“暮王为什么这样?”
江以湛道:“不是谁都能为了个女人不顾一切,现在的霍淩淮不适合有累赘,害人害己。”
“我不懂。”虞秋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江以湛眯眼:“夺位,报仇。”
霍淩淮为前太子,佑明帝在位时,文武双全的他极受倚重,乱世中,英武少年的他亦常出战。当年他身受重伤,窝于府里养伤之际,其皇叔霍黎在江以湛的相助下,逼退了佑明帝即位,佑明帝没多久就病故。
此事从表面上看,佑明帝退位也算是退得干脆,没闹得多难看,先帝死后霍黎也有善待几个侄儿。
但站在霍淩淮的角度,事情哪能简单。
听到江以湛娓娓道来的话,虞秋才反应过来霍淩淮的立场,对他们这些外人来说,那都不算是事,可对霍淩淮来说是大事。
她不由激动:“你当年为什么要帮孝乐帝?”
江以湛道:“霍黎有济世之才,意略纵横,辅佐他才能顺应天命,尽快平息这乱世,走向盛世。”事实也确实如此。
虞秋道:“可暮王也不差,你怎么不帮他?”
如果他帮暮王,暮王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初雪也不会被抛弃。
“霍淩淮太年轻,我只选最强的,为了能尽快让你高看。”江以湛紧盯着虞秋的眼睛,说起来,他会主动卷入朝廷,就是为了她。
亏得他选了霍黎,否则等不了他爬上高位,她也已嫁做人妇。
“烦死了。”虞秋一把推开他,又趴回床上。
这场雨下得不算大,时间却挺长,陆陆续续地多日过去,才算停歇。气候也因这场雨开始有了点凉,算是能感觉到瑜都的秋意。
就在前两日,如他们所料的,文家得知霍淩淮抛弃文初雪母子后,便与他们断绝了关系,不许文初雪再姓文。
文初雪还算平静,平静地住在堇宁王府,平静地陪着孩子。
这日,虞秋站在窗边看着放晴的天,由外归来的江以湛侧头看到她,便过去从后搂住她,问道:“在想什么?”
她摇头:“我不知道。”
江以湛亲了亲她的耳朵,道:“过些时日有些王公重臣,尤其是武将,得陪皇上去秋猎,可带家属,皇上点名你也过去。”
虞秋愣了下,便应道:“哦!”
江以湛注意着她的反应:“若是不想去,便不去。”
虞秋想了下,道:“我无所谓,去见识见识也好。”
她还是不做不合群的人吧!
与江以湛一道呆了会,虞秋又去了文初雪那里陪他们母子。
日子过得挺快,很快便到了秋猎前日。因次日要早起,这日晚上就得把该准备的准备好,考虑到虞秋的身孕,夫妻俩去了醉夕院,打算拿点药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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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想才踏入醉夕院,江以湛突然拉着虞秋停下脚步:“等等。”
虞秋不解:“等什么?”
江以湛未语,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药阁那边传来的起起伏伏,暧昧旖.旎的声音。直到许久后声音停下,他约莫估计着里头的人该穿好衣服了,才牵着虞秋过去。
他们走近药阁,恰风月开门走出。
“姐姐!”虞秋快步靠近,却见风月脸色有点苍白,便问,“你怎么了?”
风月道:“有点不舒服,我先去歇息。”她越过虞秋回房。
虞秋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正欲跟过去,被江以湛拉住。夫妻俩进了药阁,见到药几后头的江成兮状态倒是不错,颇像个餍足的猫,正单手撑着脑袋。
他懒懒地问他们:“这个时辰过来有事?”
江以湛道:“明日我们出门,给虞秋拿点药备用。”
江成兮便起身给他们拿药,当他将药递到江以湛手里时,见江以湛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挑眉:“怎么了?”
江以湛忠告:“别折腾出麻烦事。”
江成兮勾唇,未语。
夫妻出了药阁,虞秋去看风月,发现其没什么大事后,才跟着江以湛离去。回到蓝轩,她又开始准备带去猎场的吃食。
江以湛见了,便道:“那里该有的都有的,你何必装这么多?”
虞秋道:“万一有毒呢?皇帝身边什么人都有,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未免被殃及池鱼,还是吃我们自己的东西安全。”
江以湛无奈,看来她这怀孕怀得疑心也跟着重了。
次日,夫妻俩上了前往皇宫南颐门的马车,马车里,虞秋颇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次随驾秋猎,会遇到些什么人。
江以湛握住她的手:“你丈夫是我,没人能压在你头上。”
她点头。
到了南颐门前,江以湛牵着虞秋下马车,见到前方一身铠甲,领着兵的戚韩。初次见他穿铠甲,虞秋觉得稀罕极了,便快步过去打量着马背上的他,道:“不错,不错……”
戚韩笑道:“可是很威武?”
虞秋点头:“确实很威武。”
在这里除了戚韩所领的精兵,还有不少重臣与极少数的家眷,他们见到堇宁王夫妇俩,都招呼行礼,多在打量着这虏获堂堂堇宁王的虞秋。
虞秋顶着目光,随江以湛一道候驾。
候了好一阵,孝乐帝霍黎与其宫眷终于坐着轿辇由南颐门出来,所有人立即浩浩汤汤地朝其行跪拜之礼。
霍黎下了轿辇,抬手:“都平身。”
因虞秋跟着江以湛挺靠前,她便暗暗看向对方。
霍黎三十来岁,生龙活虎的年纪,一身简便玄色龙袍的他,容颜气势皆是不凡。哪怕他含着笑,那份独属于帝王才有威压也能让人不由局促规矩起来。
行罢礼,便都陆陆续续上了辇车。
因今日一身劲装的江以湛是领驾,虞秋便不能与他一起,被安排到了宫眷的辇车上,与所谓的林贵妃母女一起。
林贵妃天姿国色,看着也颇为亲和,相处起来倒是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就是林贵妃这只有六岁的女儿三公主,倒是刁蛮任性得紧,见虞秋长得好看,便非得要她抱着。她没法,就只能抱着,尽量不让这活蹦乱跳的小丫头碰到自己的肚子。
林贵妃看着虞秋,似是在想些什么,后见虞秋看过来,便柔柔一笑。
虞秋看着她,总觉得眼熟。
林贵妃便突然问道:“是不是觉得哪里见过本宫?”
虞秋点头。
但林贵妃没有解惑,只转眸看着外头,思绪仿若飘得有些远。
浩浩汤汤的仪仗队,在百姓的瞩目下穿过各街道由北城门出城,一路往东北的方向去,猎场在东北面的一座山后的秋红林。
约莫近巳时,仪仗队转入了秋红林的林道之中。
再一刻钟后,仪仗队终于停下。
林贵妃看得出来虞秋有些拘谨,她道:“下去吧!你堂堂堇宁王妃,就是本宫都得高看,你没什么好怕的。”
“哦!”虞秋便牵着三公主一道下了辇车。
秋红林紧靠山的那边有一个极大的山庄,他们下了辇车,又见一群等候在这里的王公贵胄朝霍黎行礼后,都被陆续安排去歇息了。
虞秋进了房,便去到床上躺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便休息了好一阵,睡了一觉才下床。
她去到门口看着远方,因好久没见到江以湛而觉得彷徨。
直到午时都没见江以湛回来,她想了下,便决定去找找。未想会遇到在山庄里的湖边游玩的张妙倾,看张妙倾的穿着打扮,似乎是嫁人了,她身旁那年轻公子,大概就是其丈夫。
她无视张妙倾,直接离去。
但本是欲停下看湖中鱼的张妙倾无意中看到湖对面的她,便立即出声了:“哟!这不是堇宁王妃?”
虞秋知道自己是堇宁王妃,便有资本继续无视她。
张妙倾极为不悦,奈何虞秋在湖的对面,一时也不能过去找茬,便拉了拉身旁的丈夫:“临齐,你带我过去。”
邵临齐为邵丞相长孙,未及弱冠的年纪,就已是今年的金科状元,暂在翰林院任职。长得亦是一表人才,是个才貌双绝之人,前途不可估量。
嫁给这样一个人,张妙倾很满意。
她心觉她的丈夫或许暂时不及江以湛位高权重,但以后定然不会差,当下还年轻。最重要的是够温柔,对她够好,哪像江以湛那般冷酷不近人情,还打女人,未有半点君子之范,不愧只是一介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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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急着让虞秋看看她的丈夫。
邵临齐道:“还是莫胡闹了吧!”
“可是……”张妙倾不甘。
“我们去别处走走。”邵临齐牵着她就走。
虞秋找了许久,没找到江以湛,好在后来让她见到迎面走来的戚韩,便立即跑过去问道:“我家王爷呢?”
戚韩看到她,便忙道:“二嫂,你有身孕,瞎跑什么?”
虞秋扁嘴:“我要找我家王爷。”
“啧啧……”戚韩打量着她这委屈巴巴的模样,道,“都快当娘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你快回去,这里头什么人都有,免得你被针对。”
虞秋道:“可王爷……”
“你回屋等,二哥马上就回来了。”
“好吧!”
虞秋便不得不转身回去,好在戚韩没骗她,她回屋坐下没多久,就见到江以湛踏进,她立即起身扑入他怀中,瞧着似乎想他得紧。
江以湛顺势搂住她,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了?”
虞秋委屈道:“我不想与你分开,不想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待在一起。”当下的她,倒像是个丢到陌生人堆里的孩子。
江以湛坐下将她搁在自己腿上抱紧亲了亲:“你曾经不是很喜欢这种生活?”
虞秋歪头想了下,以前的她确实挺喜欢的,总是与各式各样有身份的人聚在一起玩,瞧不起其他下等人。
她摇头:“但现在不喜欢。”
江以湛摸着她的脑袋,倒未想自己爬到这个位置后,本是爱慕虚荣的她已经不爱慕虚荣了,本是喜欢活动在上流的她,已经排斥了。
虞秋见他在走神,便问他:“怎么了?”
“没事。”这时午膳被送了过来,他道,“用膳吧!”
“好!”
今日所有人都在山庄内歇息,本是晚上都要去席上陪皇上用晚膳,江以湛以虞秋有孕身子不适为由,让她得以不去凑那热闹,只待在房里自个玩。
次日狩猎比试,虞秋因太闲,还是决定过去。
这比试是男女分开着,各有各的队,江以湛便将她交给了一位女将军,叫陆妍。陆妍领着她过去时,便见到不少身着骑装的女眷,以冯皇后为首。
虞秋平民出身,却嫁给人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堇宁王,她的到来自然不免让人多看。
绕是穿着骑装,也掩不住一身尊贵雍容的冯皇后坐在桌旁,她看了朝自己福身的虞秋一眼,道:“该去的都去吧!放开来玩。”
其他人福身,便各自离去。
陆妍也带着虞秋入了林中。
二人骑着马缓缓行走在林间,陆妍问她:“王妃感觉如何?”
虞秋打量着四周,应道:“还可以,我只是出来玩玩,比不比得过别人无所谓,你若想与人比试,便不用管我。”
陆妍道:“王爷命我保护你,何况我对比试也无兴趣。”
虞秋看向瞧着虽是女子,却英姿飒爽的陆妍,不由笑了起来:“那我们便一起逛着玩?”
陆妍应下:“好!”
这猎场很大,虽来的人多,却不易碰到人,虞秋便下了马,牵马而行。忽然间,她见似乎有只什么动物跑过,便又立即上马追了过去。
未想追过去后,她看到一熟悉的背影。
是霍淩淮,他正坐在马背上抬弓瞄准自己的猎物。他箭法精准,在瞬间便射中一只在狂奔的膘肥兔子,他利落的下马捡起,又上马要走。
“暮王!”虞秋立即喊住他。
她未想到他也在,大概是后来才过来的。
霍淩淮驱马转身,见是她,便嘴角轻勾:“堇宁王妃,有事?”一段时间没见,他还是老样子,看着闲适慵懒,却眸色深沉,身上透着无形的阴郁。
虞秋道:“初雪母子被文家赶了,一直住在堇宁王府。”
“所以呢?”霍淩淮未有异色。
虞秋看不过去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激动:“你倒是仍旧意气风华的模样,初雪却是日渐消瘦,仍旧容易哭,你就不能也考虑考虑他们母子?”
霍淩淮冷呵一声,骑马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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