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燕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风月的眼睛, 风月眼中的冷漠, 与当年虞琇看她的眼神重合, 她不由用手撑着地面后退, 眼睛更是睁大:“你……你是大姐?”
风月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大姐?”
“不, 你不是大姐。”虞听燕突然果断地否认, “从那么高的山崖落下, 怎么可能活着?”眼前的风月不能是虞琇,否则她过去做的事情也藏不住。
虞秋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风月用剑挑起虞听燕的下巴:“你口口声声喊着大姐,怎么?却不希望你大姐还活着?”
“我当然希望大姐活着, 但你不是。”虞听燕压下心中慌乱,“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与大姐完全是两个人, 否则难道还有谁有改头换面的本事不成?你想做什么?想与二姐他们一起诬赖我?”
虞秋突然湿着眼过来拉住风月的手, 她颤着唇瓣,却是说不出半句话。
她相信风月就是她姐。
难怪风月从初见就对她那么好、难怪风月的身形背影看着那么熟悉、难怪她对风月的感觉会那么亲……
风月看了虞秋一眼, 继续对虞听燕道:“我是不是, 你们验一验便知, 验完我们谈谈当年王爷离开虞家, 你与秋秋跟着我一道去追他时, 所发生的事情?谈你如何推我到刺客的剑下致使我受重伤、谈下雨泥石坍塌阻路后我们留宿破庙时你如何给我下软筋药、谈如何拜你所赐,我的武功施展不出, 只能以身去扑追来的刺客已救秋秋。”
虞秋终于出声:“所以当时你突然完全没力气,是因为她给你下了软筋药?”当时她找柴回来, 还以为姐姐是伤得太重, 所以她一直背着姐姐逃跑,最后被逼到崖边。
难怪姐姐坠崖前,让她小心虞听燕。
风月的目光仍落在脸色越来越白的虞听燕身上,她面无表情地应道:“她给我下了软筋药,似乎想把我拖走,未想你突然回来说刺客追了过来。”
“胡说!通通是胡说!”薛氏扶着虞听燕,大声道,“你是谁?一定是虞秋安排的人,听燕没理由做这种事。”
风月看向虞老夫人:“我是不是,你们有种就验。”
虞老夫人也不愿相信这些,便道:“你们若有备,便无验的意义。”
虞老夫人的态度还真是让他们兄妹三个失望,虞钦忽然冷笑:“我相信她就是琇琇,亭下那位,可是神医江成兮,他若能改头换面,也不意外。”他倒是知道得也足够多。
江成兮正垂眸独自拨弄着棋子,想着风月刚才所说的话。
当年阿湛离开虞家时,她还去追过,他倒是意外她这种性子的人,竟也能做出那种事。
措不及防被拉出来说,他懒得搭理。
“神医江成兮?”虞老夫人的目光落在江成兮身上,她活了这把年纪,自然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头,便觉得惊讶,未想她能见到传说中的神医,未想对方竟是堇宁王的人。
虞听燕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道:“通通都是片面之词。”
薛氏也气愤道:“你们堇宁王府自然有能力安排人来演这场没有任何证据的戏,就凭几句无稽之谈,就想诬赖人?”
虞钦看着虞听燕,单手摸了摸下巴,突然道:“前不久,我遇到了曾经的戟王世子刘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虞听燕变了脸色。
虞钦眯了眼:“当年我和爹与朝廷的那一战,之所以会全军覆没,也与戟王拒绝后续兵力与粮草的供给有关,遇到落魄的刘祐,我自然不会放过。但令我意外的是,刘祐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件事便是戟王有意派我与爹去打那场必输之战,企图逼死我们的理由。”
虞老夫人震惊:“戟王是有意逼死你们?”
虞听燕的脸越来越白,她不相信天要亡她。
虞钦看着虞听燕的反应,继续道:“在那一战之前,因意识到势头不对,祖父与爹商议后,决定退出,不陪戟王去争这天下,离开北冀,保全虞家。当时虞听燕恰将祖父与爹的话听到,透露给了刘祐,所以戟王才一心想我们死。”不为己用,也不为他人所用。
虞老夫人闻言难以置信,下意识道:“胡说,她怎会害自己家里人?”
虞钦道:“我本也不信,但她能做出害琇琇的事,那做出刘祐所说之事,也不意外。你们口口声声说,虞家的一切祸端通通是秋秋克的,莫不是不相信自己向来坚信的东西是错的?不相信自己做错了事?”
“片面之词!无稽之谈!”薛氏比任何人都不愿相信这些。
虞钦脑子灵活,既然他们的灾难都与虞听燕有关,那么……
他便突然问道:“祖父是如何死的?”他仍有意看着虞听燕的表情,他现在的模样冷得很,若事情属实,虞听燕便罪该万死。
果然,他又看到虞听燕微变的脸色。
虞钦伸舌捋了捋唇内壁,笑得极冷:“看来祖父的死,十有八.九,也与你有关。我倒是好奇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虞老夫人的目光始终落在她最疼爱的孙子虞钦身上,并未注意到过虞听燕的种种异样。薛氏更是就算注意到,也不会愿意相信,她怒红着眼:“你们怎可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往听燕身上赖?难道是为了给虞秋洗去刑克六亲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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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听燕想让自己冷静,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虞老夫人沉了脸:“你们过分了。”
虞钦道:“看来祖母是完全不相信我与琇琇秋秋的话,却要相信一个恶毒的虞听燕。”直呼名字,足见他已不当对方是妹妹。
虞老夫人的嘴唇微动,道:“你们所说不可能。”
不知何时,江以湛已去到亭旁倚着红柱抱胸而站,他虽许久没说过话,却是将场上所有人的话,以及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他已相信任何事情都是虞听燕所做。他的目光盯在虞秋的背上,能看到她身上的落寞,便突然下令:“立即去查,不顾一切地查,将当年所有事都查出来。”
为了虞秋,他不打算让这些事不明不白。
虞听燕的嘴唇没有血色,她不知作为堇宁王的不顾一切意味着什么,但隐约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怕是都兜不住。
姜风应下就要走,江以湛又道:“让杨柳着手去查。”
姜风闻言撇嘴,这不就是嫌他不够聪明嘛!
他应了声:“是!”还是去找杨柳了。
江以湛吩咐院内护卫:“将虞听燕押下去。”
两名护卫立即要押走虞听燕,薛氏拼命去拦,她大吼道:“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押着她?”
虞钦如今是把虞听燕当仇人了,便冷道:“她若什么都没做,自然会放她。”
薛氏哭道:“她若做了,你们再抓不迟。”
这时虞秋也出声:“就算过去的事情难查,她毒害颀儿的事情还是好查得很,就这一件,便足够她被押,无需来来回回得麻烦。”
若事情通通是虞听燕做的,那虞听燕可以真去死了。
“不是她,是你,是你……”薛氏恨死虞秋,奈何她无论如何阻拦,如何哭喊,也阻止不了虞听燕被押下去。
虞钦看着极为固执的虞老夫人,语气寒凉:“趁着这功夫,我们来好生说说我们兄妹三人与虞家断绝关系的事。”
虞老夫人虽没相信他们兄妹三个的话,脸色也已因一桩桩事情的捅出而变了,当下又听到虞钦的话,便气得手颤:“你说什么?”她不在意不知是真是假,何况本就不是她亲孙女的虞琇,也不在意被她赶出虞家的虞秋,却在意极了她这聪明能干,才貌双绝的次孙。
虞钦重申:“我和琇琇,秋秋,以后不再是你们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的身子颠了下,被丫鬟扶住:“你……你……”她还未来得及因他活着回来而欢喜,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说话,他便说出这种话。
虞秋不想再面对这些,拉起风月就过去进了屋。
当下言颜在屋里哄着孩子,她算是把外面的事情听得七七八八,未想事情会这么复杂,未想虞听燕会干过那么多事。她见姐妹俩进来,并未去打扰她们。
虞秋颤着双手轻触着风月的脸,仍旧无法置信:“你真是姐姐?”
风月的眼睛也红了,她点了下头。
“可你的脸……”虽然眼前的姐姐与以前的姐姐一样好看,甚至有点相似,却并不是同一张脸。
风月应道:“我掉下山崖,摔得面目全非,只剩奄奄的一口气。后来恰巧公子救了我,花了大半年,甚至是近一年的时间,才让我由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变得行动自如,也治好了我的脸。”
虞秋又问:“可为何不一样了?”
风月垂眸道:“当时我的脸已没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他在治我的脸时,顺便做了些改动。”
虞秋不解:“他为何这么做?你又为何不认我?”
风月道:“从我以新的面目重新活过来,改名风月开始,我便只是公子的女侍,不再是你的姐姐。”
“我不懂。”虞秋不喜欢听不再是她的姐姐这种话。
风月难得笑了:“因为我答应他的,这是恩情。本来我没打算坦白,但看不得虞听燕那张嘴脸,看不得她诬赖你,就什么都说了。既已坦白,我便仍是你姐姐,但更是公子的女侍。”
只要还是自己的姐姐就好,虞秋拉住风月的手,激动得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姐姐与大公子睡了的事情,便觉得,若只是为了还恩当女侍倒也罢,可姐姐还失了身。
偏偏大公子……
风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别什么都告诉哥,嗯?”
虞秋憋闷地点头。
除了找到姐姐,而且姐姐也待在王府,以后和她不会分开,让她觉得很好,至于其他,真让她高兴不起来。
姐妹俩在屋里把该说的说了,叙过之后,便一道出屋。
这时已经下地的颀儿也走出了屋,他在看到亭外仍倚着红柱而站的江以湛后,便颠啊颠地过去,小腿儿走得还真快。
虞秋见了忙追上他,由他跑。
院里已没了虞家人,安静不少,虞钦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妹妹,再看了看亭里坐着与亭外倚着的那对兄弟,突然问江成兮:“琇琇是怎回事?”
江成兮仍垂眸拨弄着棋子:“我救了她,她答应当我的侍从。”
虞钦不悦。
江成兮抬眸看着他道:“当初若非我捡到她,她便不可能活,任何人捡到她,她都活不了。我救了她,她感恩,再正常不过。”
虞钦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想自己的妹妹沦为女侍。
“爹……”颀儿忽然搂住江以湛的腿,咧着小嘴开心地唤着。
江以湛低头看着这玩意,面露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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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秋不喜他的态度,便不悦道:“你抱抱他。”这孩子刚捡回一条命,可怜死了,好不容易有点精力,当然更是得宠着。
江以湛不想抱这玩意,但他看了看虞秋的神色,想到她之前的难过,便在不满地哼了声后,还是弯腰将颀儿给抱起。
颀儿笑得更开心,不断拍着小手:“爹……爹……”
虞钦看着眼前这仿佛是一家三口的一幕,有点懵:“这娃儿是谁?你们有这么大的孩子?”
虞秋应道:“朋友的。”
江以湛看着虞秋,说起来,他今日一早便就离去,好不容易忙完,他就马上回来,却未想发生这么多事,都没来得及与她独处,亲昵亲昵。
思及此,他便忽然过去将颀儿塞到江成兮怀里。
江成兮惊讶:“你……”
江以湛直接牵起虞秋就走,不想跟这些碍事的玩意待在一起。
“你干什么?”虞秋还想与哥哥姐姐多叙叙。
江以湛虽宠她,却不乏霸道,又是哥哥又是姐姐的,这并不是他乐意看到的现象,她的亲友一个接着一个,天知道他在她心里被排到哪个位置。
若他不霸道,她估计会当他隐形的。
思起这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微沉了脸。
虞钦看了眼江以湛那德行,暗哼后,便问又站到江成兮身后的风月:“琇琇如何想的?若是不想当女侍,哥给你还恩。”
风月垂眸道:“不用,我已习惯追随公子。”
姑且不说,江成兮不会答应,就算答应,谁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她哥,那绝对不是她愿看到的。
虞钦叉起腰,冷笑了下。
他还真是气得不轻,两个妹妹竟是被江家这对兄弟给分了。小的那个倒也罢,是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大的这个竟然只是个女侍。
他突然踹了下亭旁的红柱,气势汹汹地大步就走。
更可恨的是,他那曾也没薄待的堂妹,还极有可能就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祖父与爹去世的罪魁祸首。
他这哥哥做得何其心累?
院里没有了其他人,风月见虞钦走远后,便立即朝江成兮跪下,低头拱手道:“风月领罚!”
在江成兮救她时,就已经说过,他不管她是谁,她都将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只是他的女侍风月,没有任何人权的奴仆,只为他所用。
这几年,她也见识到他的不通情。
江成兮没理她,只端起一杯茶轻呡了口后,又放下茶杯起身负手朝正屋走去,任她继续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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