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干净的衣衫, 元幼祺又特特地问了付太医如何处置, 便打发走了所有人,连同侍女都被她打发了。
墨池的身子, 元幼祺自是不允许被旁人看去的。尤其,付太医还是个男子。
至于那侍女嘛,元幼祺对元令懿还是心存着恨恶之感的, 她一想到这几名低眉顺眼的侍女是吴国长公主府中人, 脑袋里便愤愤地冒出了“坏人”两个字。
元幼祺便是如此,独自一个人,在屋内处理墨池的身上的伤处。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血污的衣衫剥离墨池的肌肤;用干净的布巾沾了清水, 擦拭墨池的身体;又动作极轻极轻地为墨池涂抹了治伤的药膏……最后, 她还为墨池着好内外的衣衫。
一番折腾下来, 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
墨池在昏睡之中,因为伤口被牵痛而扯紧的眉头, 终于舒缓了许多, 睡颜也平和了起来。
元幼祺却早已经心疼得红了眼睛,堪比那一盆沾染了墨池的血迹而变红的清水。
不得不说, 付太医的伤药很是有效。
那药膏不仅很快缓解了墨池的疼痛,还带着丝丝的清凉, 想来这样的清凉能够带走墨池伤处的灼热痛意。
元幼祺于是略略放心。她唤来侍女,将墨池换下的污衣和那盆血水都收拾了。
室内重又安静下来的时候,元幼祺倚在墨池的身边, 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宁静的睡脸。
那个时候, 元幼祺只记得自己满目满心的疼惜, 以及对元令懿的恼意。然而,此刻,在听了墨池再次昏睡之前的那番话之后,元幼祺方惊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过了什么——
她为墨池更衣,为墨池抹药……她、她还看遍了、碰遍了墨池的整个身子!
后知后觉的,元幼祺的脑中轰然作响,仿佛突然被一道闪电击中。
怪道墨池说,“小女子的身子都被陛下看去了”!
小女子……
这用词,太、太那什么了吧?
元幼祺头皮微微发麻,因着墨池那略显娇羞又古里古怪的措辞。
不会……不会是被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元幼祺不靠谱地想。
阿蘅醒来,心思比之前复杂了,说出的话不是一般的大胆,常常害得人禁不住红了脸……
惊雷过后,元幼祺又做贼心虚地偷眼瞧怀中的墨池——
好美!
虽然这张脸看过了无数遍,可每一次重温的时候,元幼祺还是觉得,墨池是真的很美。
倾国倾城这种泛泛的词汇,根本不足以形容那种美好。
心有所感,元幼祺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有了反应:她喉间不自觉地滚了滚,福至心灵地居然回想起了她为墨池擦身抹药的时候看到的种种旖旎景致。
一帧帧画面,在脑中划过。
元幼祺使劲儿地闭上眼睛,将那些画面统统从脑中挤走。
她的脸迅速地红了。
当她为墨池抹药的时候,看到的是墨池布满伤口的身体。那时候的情状,何其惨,何其让人心疼?
元幼祺觉得自己的正常反应应该是那样的,然而她很没出息地又觉得,那片片似曼陀沙华般绽开在墨池羊脂软玉般身体上的鞭伤,仿若荼蘼,有一种极致的销.魂美感。比寻常的美,更让人心颤神迷……
“呼……”
元幼祺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堪重负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不能再想下去了!
元幼祺在心里用力啐了自己一大口,鄙夷自己的变.态心理:竟然觉得伤重的阿蘅比寻常更美更……诱人,真是疯了!
她决定身为大魏天子,当为天下臣民做典范,所以,她得做一个心态正常的君子。
元幼祺在心里重重地对自己点头,于是轻手轻脚地将墨池沉睡的身体放回了榻上。
她看着墨池,尤其是沉睡中不能言语的墨池,就会胡思乱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她必得先离开这间屋子,暂时远离那些没边没沿儿的旖旎心思。
墨池还在睡梦中,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终是得了元幼祺的允诺,心里踏实了许多,睡得也很安稳。
元幼祺离开之前,又难舍地瞥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看过之后,元幼祺就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嘴。
她还是好想直接带墨池回宫啊!
元幼祺蹑手蹑脚地掩好门,吩咐门外当值的侍女,何时墨池醒了便来禀告自己知道。
那名侍女自然恭敬地应了。
元幼祺犹恋恋不舍地瞧了瞧那扇被自己闭紧的房门,幽幽叹息之后,又变回了那个君临天下的大魏天子,信步踱出了回廊。
唐喜最先发现她的身影,登时大松了一口气:陛下终于肯出来了!
元幼祺也看到了他,丢了一个白眼给他,实在觉得身为侍奉自己二十年的,唐喜这副担不住事儿的模样,还真是丢人。
不就是为了懿儿那个小混球吗?
元幼祺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花厅内,元令懿还直挺挺地跪在当中。
元承宣则满脸担心地守在她的旁边,时不时地低声说着什么,想是劝元令懿的话。
元令懿却梗着脖子,死撑着,不言不语,嘴角边被元幼祺一个耳光抡出的血迹犹挂在那儿。
元幼祺的突然出现,在场人等皆感意外。
众职官、仆从赶忙施礼,这是必然。
元幼祺语气淡淡地免了他们的礼,便眼尖地看到元承宣尴尬地手里还掐着一只茶盏,茶盏里存着少半盏茶。
显然,那大半盏都入了元令懿的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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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辛苦?”元幼祺扯了扯嘴角。
“陛下辛苦……”元幼祺呵呵干笑,深恨没来得及把那只茶盏藏到身后。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言辞失当,说得好像在讽刺皇帝照顾墨池似的。
他慌又打哈哈道:“臣是瞧着懿儿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自小被陛下疼爱,渴着饿着凉着落下病根儿,陛下岂不更心疼?”
元幼祺懒得理他,拧脸向还死撑着脊梁跪在地上的元令懿道:“你怎么说?”
在场诸人,早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花厅之内,只余下了他们兄妹三人。
元令懿听到元幼祺的问话,脸色仍是白着,咬唇倔强道:“无话可说!”
“呵!”元幼祺怒极而笑,“你这是在埋怨朕冤枉了你?”
元令懿听到“冤枉”两个字,寒薄的眸子中突的晕上了水意。她却犹睁圆了眼睛,不许那泪水滚落下来。
元幼祺目光微凝,瞄了瞄她唇角的血迹,嘴都被自己一个耳光抽破了,左脸颊上隐隐可见一个掌印。
她这幅模样,看得元幼祺心头一软,顺势抽了随身的绢帕,撇给她。
“把脸擦擦!”元幼祺嫌弃道。
那幅绢帕砸在元令懿的裙襟上,又跌落在地砖上。
元令懿初时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哭出来。待得看到落在面前地砖上的绢帕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扑簌簌而落。
元令懿看到那断线的珠子,自元令懿的大眼中落下,蹙眉不语。
元承宣:“……”
他眼见元幼祺心软,而元令懿竟然不赶紧拾起那幅绢帕来。
陛下心软,懿儿还不买陛下的账,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元承宣暗自摇头,只得好脾气地拾起那幅绢帕,塞到了元令懿的手里。
元幼祺被强塞了绢帕,那绢帕上还沾着元幼祺的气息。
元令懿更觉得难过了,破罐子破摔的情绪顿起。她抓着那绢帕擦了嘴角的血迹,又擦了流下来的眼泪,接着又狠叨叨地就着那幅绢帕擤了擤鼻涕。
元幼祺嘴角狠抽,她决定再也不想再碰那幅绢帕了。
放弃绢帕之后,元幼祺就自顾自端坐在了花厅正中的太师椅上。
她也不让元令懿起身,而是直入主题,道:“说吧,为什么要伤墨姑娘?”
元令懿闻言,恶狠狠蹭鼻涕的动作一滞,抬头直视元幼祺。
元幼祺亦直视着她。
元令懿被她目光中的威仪一照,不觉浑身绷紧——
这样的皇兄,是她鲜少见到的。
元令懿不由得用力咬唇,咬痛了都没有觉察出来。
“皇兄难道真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身份?”元令懿鼓足胆气,大声道。
她直通通地质问元幼祺的口气,惊得元承宣额头上都沁出汗水来。
可不待他为元令懿开脱什么,元幼祺却抢先道:“你倒是说说,她是什么身份?”
元令懿梗着脖子,道:“她是丽音阁的细作!是元淳埋伏在皇兄身边的棋子!”
“棋子!”元幼祺冷笑着重复了一句,脸色更冷。
元令懿面色复杂,一想便即了然:“皇兄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元幼祺眼眸微眯。
“可是,皇兄还是任由她在身边!皇兄还是中了她的美人计!”元令懿大胆猜测。
墨池很美,连她这个女子都觉得墨池极美,皇兄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焉能不喜欢?
“懿儿!”元承宣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慌忙喝止了元令懿,向元幼祺一揖,深深拜了下去,肯声道:“陛下明鉴!懿儿尚年幼,言语有失分寸,请陛下莫与她一般见识!”
元幼祺听到那“美人计”的话头儿,却不着恼,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元承宣,道:“七哥是不是也觉得,朕中了美人计?”
元承宣一怔,忙称不敢。
“是不敢,并非不觉得吧?”元幼祺殊无笑意。
元承宣凛然,再次揖道:“朝廷大事皆系于陛下一身,陛下自有决断,非臣等可置喙的!”
元幼祺眸光深了深,“七哥如今也学起那等套路话了……”
她语声依旧沉静,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心底里已泛上了些许“孤家寡人”的凄冷之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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