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绍儿空悬不安的一颗心, 因为听到自皇帝口中说出的“绍儿”两个字, 而暂时归位。
皇帝虽然看起来吓人了一些,但想来不是同自己生气的, 必定是被那周氏犯了大错还敢大胆拒绝皇帝的宣召而生气了。周氏那女人,简直是疯了!
谭绍儿这么想着,心头立时安定了许多。她忙缀在元幼祺的御驾后面, 同去了启祥宫。
她以为, 周乐诗这回是彻底完了。
然而,启祥宫外荷刀掼甲,护卫在两旁, 面无表情的内廷护卫, 却让谭绍儿的一颗心再次提溜了起来。
若非皇帝首肯, 没有人调动得了内廷护卫。
这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还是……为了封禁启祥宫?谭绍儿暗想。
若说是为了封禁启祥宫, 皇帝亲至于此就没有必要了;若说是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 周氏包括启祥宫中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 或者说还敢伤害皇帝不成?
谭绍儿那颗容量有限的脑袋里,也不禁生出了怀疑。
启祥宫的宫门就在眼前, 阖宫的内侍、宫女,除了贴身侍奉周美人不得而出的,都跪在宫门的两边迎接圣驾。
元幼祺走在前面, 脚步一顿, 侧头向后, 似笑非笑地瞧着谭绍儿:“怎么不走了?方才不是说要帮着朕管理后宫吗?”
谭绍儿身躯一抖。
皇帝的话语颇意味深长,而那张漂亮的脸,此刻在谭绍儿的眼中,不复耀眼得引人注目,而是流露出了某种危险的气息。
谭绍儿喉间滚了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与武琳琅既已走到这一步了,便须得继续走下去。
想到武琳琅,谭绍儿似寻到了一些依靠,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皇帝是昏君,皇帝还是那个皇帝”。
于是,谭绍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随着元幼祺蹭进了启祥宫。
这是元幼祺第二次见到周乐诗。
第一次是在当初选秀女的时候,她也不过匆匆地看了两眼,并未将任何一个秀女放在心上。
瞧着大略是端庄娴雅的,又出身于需要笼络的势力家族,本身没有什么缺陷疾病……除了这些标准之外,元幼祺每次选秀女,同小民百姓在集市上选大白菜没什么区别。
除了武琳琅那种只看一眼就难忘记的熟悉脸孔,元幼祺基本上记不住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的具体长相。
不过,这个周美人,元幼祺第二次见到她的此刻,已经将她的面容记住了。
因为,那张脸上的病弱气息,太明显了——
脸色灰败,光泽不见,嘴唇青紫,泛干……
这是中.毒之相啊!
元幼祺粗通医理,当年曾听顾蘅聊过一些不同病因的不同症状的不同表现,她也亲眼见过韦太后为了引先帝中.毒而亲身涉.毒的情状。而周乐诗此时的状况,显然比韦太后昔年中的毒还要深。
谁下的毒!
元幼祺的脑中倏忽划过这样的念头。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谭绍儿与武琳琅之流,紧接着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且不说她们有没有这个能耐,端看周美人遣去回话的那个叫做念夏的小宫女的沉稳伶俐,明显是有备而来,且宫外那两排掼甲护卫,正是当初自己曾吩咐唐喜按照计划安排下的;还有那个碧儿……
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那么,下毒之人便只可能是……
元幼祺心思电转,面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她琥珀色的双瞳扫过榻上挣扎着起身的周美人,隐约看到了韦太后昔年的影子。
母后当年是为了报杀亲之仇而不惜己身,那么这个周美人呢,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妾……妾拜见……陛下!”周美人挣扎着起身,怎奈身体不济,四肢软绵无力,直扑在了榻上。
她旁边的宫女赶紧抢过去扶住了她。
谭绍儿见状,眼睛都瞪圆了。
不止因为周美人诡异的状况,还因为那抢过去扶住她的宫女,正是慧蓉。
谭绍儿眼见得着机会,岂肯放过?张口就要大呼“这贱婢,还敢如何如何云云”,元幼祺却在她之先开口了。
“这是怎么了?”元幼祺说着,朝周美人的榻边走了几步。
皇帝的声音发沉,似乎还很关心周美人。谭绍儿于是不敢则声了。
周美人听到皇帝的问话,攒尽了气力,喘.息道:“妾有罪,陛下传召,妾抗旨不遵……”
元幼祺微微蹙眉,道:“先躺下说话……可传了太医来?”
她话音甫落,周美人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喷出,染红了胸襟,连搀扶着她的慧蓉的裙襟上都被溅上了血点儿。
谭绍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哆嗦,她身后的碧儿反应则更大,直接“扑通”跪地,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只听皇帝焦急大声道:“来人!快传连襄来启祥宫!”
连襄来之前,偌大的寝殿内,除了坐在榻边的皇帝偶尔低声询问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周美人“觉得如何”之类的问题之外,没人敢动。
而连襄来了,诊过脉之后下的论断,更是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回禀陛下,周美人是中.毒。”连襄肃然向元幼祺回道。
短短的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寝殿内吸气声隐隐可闻。
“朕知道了。”元幼祺的声音冰寒彻骨。
“陛下……妾……”周美人喘着粗气,想说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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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幼祺轻按住她的手臂,宽声道:“朕在这里,不必怕!”
说罢,元幼祺转脸向连襄道:“可有大碍?”
当然不会有大碍。
周美人敢对自己用毒,想要拉下谭绍儿,这是明摆着的事。她必有别的意图,又怎么可能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其中的关节,元幼祺明白。
不过,做戏要做足。此情此景之下,有些话是必得说的。
连襄听到皇帝的问话,忙回道:“陛下请放心,这毒虽然厉害,但幸亏发现得早,美人的身体底子也还不错。臣这便用药,抽丝剥茧,用上半月,必能将毒质祛除干净。”
“那便好。”元幼祺点了点头。
说罢,她凌厉的目光又扫视着寝殿内的诸人:“朕的宫中,竟出了这等腌臜事!”
寝殿内外侍奉的宫女、内侍,吓得都跪伏在地。
眼下状况不言自明,有人暗中对周美人下了毒。此事若是查不出凶手,启祥宫中所有侍奉的人都别想好过。
连襄从来都是以病患为先的,皇帝如何发怒,他都不受影响,将药方一挥而就,便交与慧蓉,嘱她快去配药煎好,喂周美人服下。又吩咐常跟随自己的小内监,去太医院云云。
元幼祺挥了挥手,允慧蓉和那名小内监暂退。
慧蓉前脚一走,马上便有念夏膝行过来,跪在周美人的榻边服侍着她。
元幼祺瞧着她们进退有度,对自己毫无惧意的样子,心里泛过一丝的不是滋味。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被这般无视。
虽然,周美人和她的贴身侍女对自己并没有失了礼仪,但总觉得她们是不怕自己的,和后宫中的那些女子以及平素侍奉的宫人都不同。
元幼祺暗自蹙眉,暂压下心中的异样,又冷声向众人道:“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敢作敢当,站出来招认了,朕便免了株连之罪,不追究其父母家人;有首告者,也可免了失职纵容之罪。否则——”
她说着,森然冷哼,又道:“就都等着内廷司发落吧!”
毒害宫妃,这是大罪,父母亲族都会被株连。而一旦被送进了内廷司,那便是不眠不休的严刑拷打,直到全部招认。
众宫人想想内廷司那几位满脸凶相的嬷嬷,无不觉得浑身疼得慌。
除了知内情者,启祥宫中余人自然是不知道谁是凶手的。这让他们更觉得害怕起来,仿佛身旁跪着的熟人都成了心狠手辣的下.毒之人。想到最终若找不到凶手,所有启祥宫中的宫人都可能被株连,人人皆自危。
谭绍儿就跪在众人之前。
她此刻方意识到: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也随着众宫人跪下了?又是何时跪下的?是方才皇帝骤然发怒的时候吗?
她惊悚地发现,对于眼前的皇帝,她从没有过地觉得可怖可怕,更有一种稀里糊涂落入圈套的感觉。
尤其是方才,慧蓉那个小蹄子竟被皇帝允许退出去为周氏煎药去了!
就在人人胆寒,谭绍儿心疑不定的时候,随侍在连襄身边的小内监赶了回来,并带回了连襄嘱咐他去取的药丸。
连襄仔细看过,确认无误,便指挥着念夏喂周美人服下了。
“陛下放心,这是祛毒的药丸,可以暂时控制住美人体内的毒质,不使深入骨髓。如此,美人坚持到对症的药煎好,才不会有性命之忧。”连襄向元幼祺解释道。
元幼祺见周美人服下药丸后,果然呼吸不那般困难了,方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周美人突然吐血到现在,两刻钟有余的时间过去了。元幼祺的耐性也快被磨没,她接着转向跪在地上的众人,凉道:“既然无人招认,那便莫怪朕不留情面了!都押去内廷司拷问!”
她话音刚落,便听一个颤抖的声音忽然大声道:“饶……饶命!陛下饶……饶命!”
竟然是跪俯在谭绍儿身后的碧儿,正“咚咚咚”地叩头不止。
“奴婢要告……告发谭婕妤!谭……谭婕妤指使……指使的奴婢……奴婢冤枉!”碧儿口不择言,慌乱道。
谭绍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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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美人也是有cp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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