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统领在与孤说笑?”元幼祺的声音越发冰冷下去。
韦舟扬拦在勤政殿殿门前, 只觉如芒在背。这样冷漠而疏离的元幼祺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但是,自己的父亲方才使的眼色,韦舟扬多少能明白些,大概与昭妃娘娘脱不开关系。
眼下魏帝命在旦夕, 未来的新君是太子无疑,可太子的生母不是自己的妹妹,韦舟扬也是清楚的。魏帝昔日能为太子寻一个养母,今日便可以在弥留之际为大魏选一个太后……
韦舟扬思及此, 更觉得阻止昭妃入内这件事刻不容缓。
他再次抱拳施礼道:“太子殿下明鉴!臣并不是要阻拦您, 而是……”
韦舟扬的目光划过元幼祺怀中的顾蘅,随即垂下眼睛。
“你是想说, 昭妃不能进去吗?”元幼祺的脸色阴沉。
韦舟扬忙再次抱了抱拳, 方要说什么,却听元幼祺突的高扬了嗓音:“我元家的事, 何时轮到你韦舟扬做主了!”
她刻意将那个“韦”字咬得极重,声音又高,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登时别开生面起来。
韦贤妃与韦勋听到,面色立时极不好看起来。尤其韦贤妃,她恨不得冲过去, 将顾蘅从元幼祺的怀中夺下来, 丢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只听元幼祺又大声道:“昭妃病危, 要最后见一见父皇, 孤带她来此, 哪一个想要阻拦,尽可以来试上一试!”
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经带出了森然的杀气,显见不是动了怒气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
什么时候,昭妃娘娘竟也……
世上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须知昭妃娘娘才不到双十的年纪,也没听说有什么重病,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很快,便有人联想到了传闻中的三皇子、四皇子,以及丁令妃与李德妃出了事,而眼下,勤政殿外皇子只有赵王一人,妃嫔也只有赵王的生母赵淑妃,以及其他几位寥寥可数的平日不得宠又没有子女的妃嫔,连素日里魏帝最亲近的霍美人和周美人都不见了踪影……
再看看勤政殿前冷然而立的韦贤妃,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韦勋韦大人,以及阻住太子的韦舟扬,很多人的脖颈后都“飕飕”地冒起凉风来:韦家,这是要只手遮天吗?
韦舟扬不是个蠢人,眼前的情状,以及来自众人的无形的压力,他都感受得到。
他自问没有父亲的城府与妹妹的智计,这种无形的压力于他而言,更是沉重,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抱拳,一躬到地,道:“太子殿下!陛下现在里面,您这般……不合规矩。”
“规矩?”元幼祺横眉立目,“这还是我元家的天下呢!亦是我元家的家事!你一个外臣——”
她心里此时又疼又恨,又怕顾蘅撑不到最后的心愿得偿,言辞不免更加犀利直白。
突的,人影一晃,却是立在一旁的赵王元承宣看不下去了。
他抢先一步推开了勤政殿的殿门,沉声向韦舟扬道:“韦将军,太子做事必有他的道理,也自有他的分寸。你们就都不要再阻拦了!”
最后一句,却是向韦贤妃与韦勋等说的。
皇七子站了出来,韦舟扬更觉尴尬。他惊觉端王与肃王两位资格最老的宗室,面对元幼祺如此“逾矩”竟都一言不发,登时有种自己和韦家都成了活靶子的感觉。
元承宣不再看韦舟扬,而是转向元幼祺,温和道:“快进去吧!”
元幼祺鼻腔泛酸,终是七哥帮了她。
“多谢七哥!”她说罢,不再犹豫,抱着顾蘅迈步而入。
元承宣见她如此,更觉得难过了。
勤政殿内,魏帝此刻正躺在平日批奏折劳累时偶尔歇息的榻上。
他的脸色蜡黄,似乎生命已经流逝了大半。他的呼吸很微弱,只有仔细观察覆在他身上的明黄锦被的轻微起伏,才能发现他还在艰难地喘着气。
元幼祺的眼眶倏的红了。从小到大魏帝对她的好,一幕幕划过脑际,说不难过是假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御花园中,他虽然晕眩得厉害,却也不至于到了这步田地。
难道,只是四哥私自回京,就将他气成这副模样吗?元幼祺不信。
一声虚弱的冷笑自她的怀中发出,元幼祺微惊,方意识到是她怀中的顾蘅,看到了榻上魏帝的模样。
元幼祺心痛难挨,她的心痛得快要痛死了,她的脑子也糊乱着快要辨不清自己的立场了。
她绝不想让顾蘅死。
若要顾蘅不死,就得不让父皇死。
有人想要父皇死,让他死得越快越好;连顾蘅也是想要父皇死去的。
何况,她的父皇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谁也不能否认,他该死……
所以,到头来,她阻止不了顾蘅的死。
她能做的,唯有在顾蘅最后的时刻达成顾蘅的心愿。
哪怕那个心愿,于她而言,是不忠不孝,是悖逆人.伦。
哪怕这个所谓“最后的时刻”,也许不止是顾蘅一个人的。
若这是她这一生注定要做的事,她又如何逃得掉?又何必逃?
元幼祺自嘲地笑了,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命运。
元幼祺轻轻地将怀中的顾蘅放在地上,两只手却还搀扶着她,唯恐她跌倒。
顾蘅却不领情地用仅存的力气推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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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幼祺无法,只得暂且松开她的身体,却不敢退开超过半尺的距离。
顾蘅不再管她如何,虚弱的身躯晃了晃,勉强站稳。
她一度失焦的眸子似乎突然迸发了生机,骤地聚拢了光辉,比往日更加地明亮耀眼。她在燃烧最后的生命力,来完成一件跨越了两世的壮举。
“昏君!”顾蘅呵呵冷笑。
声音很轻,很淡,却足以让守在魏帝最近处的游总管惊得一哆嗦。
元幼祺蹙眉,向游总管道:“请带着那几名内侍暂且退出殿外吧!”
游总管愣了愣,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顾蘅。
“这里有孤在。”元幼祺又道,声音中满是疲惫不堪。
游总管狐疑地看向元幼祺,犹豫了一瞬,终是带着远处的几名伺候的忠诚内侍欠身退出了勤政殿。
大概是感应到了有人靠近,榻上的魏帝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喉咙中“嗬嗬”的,呼吸极是沉重。
“宝祥吗?”他吃力问着。
元幼祺鼻腔又是一酸。
不待她出声回答,顾蘅的声音忽的拔高了:“昏君!你终于也有今日了!”
元幼祺咬牙。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旁观着顾蘅的复仇,旁观着顾蘅的心愿得偿。
而所有这一切,顾蘅都是为了顾敬言,为她那早在十六年前就去了天上的娘亲而做的。
元幼祺轻轻地别过脸去,不想看,不想听。
她从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存在全然是多余的。
“谁?”魏帝费力地转着眼睛,看到了立在他榻前只尺余远近的顾蘅。
“蘅儿?”魏帝浑浊的眼中陡然迸出光亮来。他确定方才听到的,必定是自己脑子浑浊所致的幻听。
他的蘅儿来了,来看他来了……
“谁是蘅儿?”顾蘅冷嘲道。
魏帝滞住。哪怕他已经是弥留之人,那双透着疑惑的眼睛,和那微张的嘴,走足以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蘅儿?”顾蘅笑,像是听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直到笑得魏帝眼中的疑惑化作了深深的惊恐,顾蘅戛然停住笑,冷森森道:“你错了!我根本不是顾蘅!”
魏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时刻都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我既不是什么顾蘅,也不是你心里痴心妄想的顾敬言……”顾蘅的声音,仿若来自十八层地狱的最底部,字字都足以剜割下魏帝心口的血肉。
“昏君,你真是蠢得可以!我只小小地施了几个计谋,你就上了当!呵呵!你以为常去云虚观的,就是顾敬言?你以为写得一手颜祖体字的就是顾敬言?你以为性子高傲的就是顾敬言?”
“你……你……”魏帝目眦尽裂,却根本“你”不出什么来。
“昏君,你早就中了我的圈套了!”
“我去云虚观不过是为了诓你,去求姻缘签也是为了诓你。‘慧眼识珠,净心见月’……呵!你当那是天赐的姻缘签?那不过是我早就设计好的!你却当了真!”
“我自荐陈书就是让你误以为我与敬言的性子一般无二,就是要让你看到我的字,让你更加笃定我就是敬言!”
“你是真蠢!竟都信了!因为你的蠢,你失了诸位忠直朝臣的心!也失了天下人的心!”
“我只略施小计,你就把做了二十八年太子的元承胤废掉了!我以身相诱,你就疑了自己的儿子……不错!元承柏是自作孽不可活!可你连元承平也疑了,也算计了……果然是昏聩不堪!”
“朕……杀……杀了你!”魏帝躺在榻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
“来……来人!”他拼尽气力吼着。
“别喊了,没用的,”顾蘅冷淡着,宣判了魏帝的结局,“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听你差遣了。等着你的,唯有——死!”
魏帝闻言,前所未有地恐惧侵袭而来:“你……你是谁……”
“我是谁?”顾蘅嗤笑。
“我先来告诉你,她是谁!”她说着,一把扯过了表情复杂的元幼祺。
元幼祺痛苦地看向她。
魏帝血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元幼祺。
“她,是顾敬言的女儿!女儿!”顾蘅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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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从开坑之前就设想的小顾挂掉的场景,就这样一幕一幕地揭开了(期待地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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