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一走入凤仪宫, 便傻了眼。
“阿……阿蘅?”她惊异得冲口而出。
顾蘅只低着头饮茶, 好似根本没看到她,更没听到她的那声呼唤。
韦贤妃轻咳一声, 提醒自家的傻孩子:看哪儿呢你?你母妃在这儿坐着呢!
元幼祺恍然回神,也觉得自己方才失态了。
“孩儿来给母妃问安。”
她如往常一般,规规矩矩地给韦贤妃行了礼, 便垂手恭敬而立, 一双明丽的眼睛却还忍不住往顾蘅的身上飘啊飘。
韦贤妃打量着她,发现她眼底下有着淡淡的乌青色,显然是昨夜没得好睡所致。暗自叹气之余, 口中却道:“怎么这样憔悴?府里的人没伺候好吗?风柔呢?”
元幼祺神情微窘, 她总不好回答说是昨夜思念顾蘅以至于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吧?
她只得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风柔照例外出去打理生意了。”
生意,自然是凤鸣楼的生意。
韦贤妃板着面孔道:“柔儿是个何等贤惠聪明的孩子?把你照顾得这么妥帖, 母妃也能放心些。你若是不善待她, 母妃可是不答应的!”
元幼祺暗暗叫苦,心道亲娘啊, 您当着阿蘅的面说这些个干吗呢?还柔儿!
她只好硬着头皮听着。
韦贤妃早一道眼风瞄向了顾蘅,见对方还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派, 心中略略放了心。
现下,顾蘅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还没凿实呢。她存着什么目的, 更不可知。若她再与宝祥有什么瓜葛, 那可真就麻烦得很了。
不过, 看这光景,似乎是宝祥单方面地在意,顾蘅却未走心……
韦贤妃如此忖着,突地心头火起:我家孩儿哪里不好?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要前程有前程,你凭什么瞧她不上!
她这就是典型的做母亲的矛盾心理。要是顾蘅真的瞧上了她的宝祥,怕是她哭都没地方找去。
韦贤妃于是向元幼祺道:“昭妃娘娘在这儿,怎么不过去见礼?”
她说着,又笑向顾蘅,道:“本宫知道,妹妹你与宝祥是旧相识。”
本来是旧相识,你还装得一副陌路的模样,何必呢?
元幼祺听到那声“妹妹”,登时觉得好生尴尬。
方想过来与顾蘅叙说,却听顾蘅先笑道:“妾身想着,这是在宫中,国礼为先。何况,纵是旧相识,娘娘为尊,与吴王殿下叙说母子情谊,妾身冒冒失失地开口,岂不失仪?”
她说着眉眼一弯,欠身道:“让娘娘见笑了。”
娘娘你身为执掌凤印的那个,还缕不清楚尊卑的规矩,才是真的可笑吧?这便是顾蘅的潜台词。
她本不想再与韦贤妃有龃龉,但若对方挑衅于她,她也不会软绵绵地就范。
元幼祺听着这两个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女人如此的针锋相对,大觉头疼。
顾蘅话中的机锋,韦贤妃怎么会听不出?
她勾唇笑了笑,硬是把冷笑笑成了和婉的笑。虽然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论口舌之辩,她不是顾蘅的对手。
“宝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与昭妃见礼?她以后便是你的长辈了,你是母妃的孩儿,要知礼,不然会被人笑话去。”韦贤妃转向元幼祺,暗暗庆幸有个孩儿就是好,转移走话题,也不至于尴尬。
大魏循例,亲王爵位是正一品,昭妃是正三品。前朝与后宫的品阶虽没有可比性,但元幼祺毕竟也比顾蘅的品阶高。不过,顾蘅是天子妃,是她的“长辈”,她先向顾蘅行礼也不算逾矩。
话是这么说,然而,元幼祺听到母妃口中的“长辈”两个字,再一想到顾蘅是自己父皇的女人,心里的滋味,真是除了甜,什么都占全了。
“昭妃娘娘。”元幼祺终是压下心底的酸涩苦闷,朝着顾蘅一揖。
阿蘅,你昨夜如何了?他是不是对你……
元幼祺问不出,更想不下去,只能垂下眼眸,将所有的痛苦藏入心底。
“吴王殿下,”顾蘅亦起身还了半礼,如常笑道,“昨日得吴王殿下迎接入宫,多谢。”
她说得极简略,感谢的话连半句都不肯多说。
元幼祺听得心中更不好受,联想到昨日在顾蘅的闺房中,自己鬼使神差地吻了她,又咬破了她的舌尖,似乎那甜腥的气息,此刻还在口中荡漾。
元幼祺于是赧红了脸,微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合适,更不想被母妃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韦贤妃细查顾蘅的反应,心里更落实了她对元幼祺无意这件事。
如此最好。她默默庆幸。
可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若她对宝祥无意,为什么当初巴巴儿地找机会与宝祥相识?她在宝祥的身上,想图谋些什么?
她说她是齐映月……
现在,韦贤妃已经不似初初知道这种诡异事的时候那般害怕了。她不是那起子愚夫蠢妇,她相信凡事既存在,则必有渊源。
那么,顾蘅她方才说过什么来着?她说,她当初接近自己,是为了看看勇毅侯的妹子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什么来着?
【敬言爱慕之人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
韦贤妃的脑中霍然跳出这句话来。她只觉得浑身僵冷。
十六年前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回放,曾经的某种猜测,再一次在韦贤妃的心中升腾起来,那是早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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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妃强抑着“咚咚”狂乱的心跳,不动声色地来回打量着正叙说些无谓客套话的顾蘅与元幼祺。
宝祥的眼睛,与敬言的怎么那么像?
而顾蘅,她看着这双像极了敬言的眼睛,心中会有怎样的波澜?
再一次,韦贤妃对顾蘅起了杀心——
她猜想着,若顾蘅真的是齐映月,那么顾蘅的目的极有可能与她的有着某些重合,比如复仇。
但是复仇之后呢?顾蘅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将一切的真相都告诉宝祥?
甚至,她会不会把宝祥从自己的身边夺走,从此,母女成为陌路?
韦贤妃的整个身体都冰凉了。
若说折磨死昏君是她此生的目标,那么失去元幼祺,就是她此生的最怕。
与宝祥陌路……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母妃?母妃?”元幼祺的声音回响在韦贤妃的耳边,唤回了她松散的神魂。
韦贤妃悚然盯着元幼祺,盯得元幼祺一脸莫名。
“母妃,您怎么了?”元幼祺担心道。
韦贤妃疲惫摇头,“你方才说什么?”
元幼祺眨眨眼,道:“昭妃娘娘要回宫,孩儿说要替母妃送送她。”
韦贤妃转向顾蘅:“回宫?”
顾蘅回以她一个了然的淡笑。
韦贤妃此刻厌恶极了她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笑容。
“已经叨扰娘娘许久了,妾身也该回去了。”顾蘅道。
“也好。”韦贤妃没心情再与她客套多做挽留。
不过,韦贤妃也觉得奇怪,以顾蘅的性子,难道不该出言拒绝元幼祺的相送吗?她自己可是极想阻止自己的孩儿去送这个女人的。
然而,韦贤妃想到顾蘅入宫,元幼祺必定难过,想是昨夜一晚都没好睡吧?不然怎么顶着两个黑眼圈就来问安了?
罢了,就容她送上一送,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宝祥又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难道还能被哪个嚼舌根的抓了把柄不成?
终究是天下慈母心肠,面对自己的孩儿的时候都是一般的。
“宝祥便代母妃送一送昭妃吧。”韦贤妃答应了。
元幼祺原本只存着三成期待,孰料,阿蘅不出言拒绝,母妃也居然答应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她恨不得马上跳起身,与顾蘅单独相处,哪怕只是一瞬,都是好的。
顾蘅却是不急的,对于元幼祺的跃跃欲试也是不理不睬。
她笑吟吟地转向韦贤妃,“妾身观凤仪宫宽敞阔大,想来娘娘的藏书颇丰。”
藏书?韦贤妃挑眉。这又是打什么机锋?
只听顾蘅续道:“妾身往日在家,便只喜欢读书。昨日观燕来宫中,似乎存书有限。陛下国事繁忙,妾身实不忍以这等小事打扰。”
“昭妃是想借看本宫的藏书吗?”韦贤妃凉道。
“娘娘明慧,确是如此。”
“你何时需要,差人来借就是。”
“那妾身先谢过娘娘了。”
“不值什么。”
韦贤妃言罢,心中冷笑:不知这女子打着借书的名头,又要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哼!且看她如何!
该说的,既已说完,顾蘅便不再罗嗦,向韦贤妃行罢礼,转身便走。
竟是将戳在一旁的元幼祺视作无物。
韦贤妃见状,柳眉倒竖:那是我的孩儿!不是路边无人要的猫儿狗儿!你那是什么态度!什么嘴脸!
反观元幼祺,被顾蘅冷落,不仅没脾气,还笑呵呵地缀在顾蘅的身后,跟班都没这么殷勤的。
韦贤妃登时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儿,真想指着元幼祺的鼻子大骂她丢人没出息。
可是,人家根本都不给她一个正脸,话都不废半句,颠颠儿地和着顾蘅的脚步,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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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贤妃:我没有这样的崽儿!丢死个人!
顾蘅(冷冷):本来就不是你的崽儿。
元幼祺(大哭):我到底是谁的崽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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