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孩儿昨日淳儿的周岁宴后, 确实是去见了阿蘅。”元幼祺诚实道。
事到如今,听了韦贤妃对于朝中局势的剖析, 元幼祺已经察觉到了母妃的意象。这是事关许多人的生死存亡,以及几大家族名声前途的大事,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她很担心, 母妃正在行的棋, 会因为自己对顾蘅的偏袒而出了差错,继而造成满盘皆输。
韦贤妃听她实话实说,眸光凝了凝, 遂迸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母妃息怒!阿蘅从没有说过任何母妃的不是, 所以, 还请母妃……”元幼祺嗫嚅着。
“哼!请我不要怪罪她?请我对她高抬贵手吗?”韦贤妃哼道。
元幼祺讪讪的,迟疑了一瞬, 方道:“阿蘅邀我去, 其实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韦贤妃追问道。
“她问我……是否想要成为……这世间的至强至尊者……”元幼祺吞吞.吐吐地说道。
顾蘅其实问的是“你想拥有我吗”,可这话让她怎么跟自己的亲娘说出口?太羞人了吧!
反正, 其实这两种表述是一样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韦贤妃微微变色,“你是如何回答的?”
元幼祺愧疚道:“孩儿当时, 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说,迟早会给她一个答案。”
“呵!所以,她就喂你喝了那物事?”韦贤妃冷嗤道。
“不是的!”元幼祺惊然抬眸, 为顾蘅辩解着。
继而她想到了当时的情状, 神情痛苦道:“其实, 阿蘅,她也喝了……同我喝的,一般多少……”
她如今睡饱了,沉下心思来回想昨日之事,越想越觉得顾蘅其实是在陪着她受过。
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很多之前暧昧不明的东西,便在她的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所以,阿蘅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了!
所以,阿蘅让她喝那东西,是要断了她将来可能面对的麻烦!
所以,阿蘅舍不得她承受那种痛苦,甘心情愿地陪着她一起吃苦!
元幼祺再也坐不住了,她殷切地向韦贤妃央求道:“母妃!求您!让我去看看阿蘅吧!孩儿在宫中有范朗的妙手回.春,阿蘅却要生生地承受着那刀剜的苦痛啊!”
“你且安分些!”韦贤妃止住了她的躁动不安。
“纵是她陪着你喝了那物事,焉知这不是她的苦肉计?”韦贤妃又道。
她认定顾蘅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背后不定施展着怎样的手段,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关于顾蘅的一切,于韦贤妃而言,都是可怖而陌生的。她不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要对她的孩儿,甚至对韦家做什么。
万一,顾蘅是某个势力安插在宝祥身边的呢?
韦贤妃如此想着,冷汗便下来了。
“母妃!阿蘅孩儿是了解的!孩儿认识了她十几年……”元幼祺哪怕只是想一想顾蘅可能承受的痛苦,便心如刀绞,心情更是急迫。
她浑然忘记了,顾蘅存在那盏茶里的,对自己的算计。
“好啊!十几年!母妃养了你十六年,都不知道你与她如此熟悉!”韦贤妃此刻忘却了自己之前生恐伤了母女情分的顾忌,余下的只有后怕。
顾蘅这个小丫头子,究竟是如何做到了?竟能让宝祥替自己隐瞒下相熟十几年的事实,她又是怎么做到成功接近宝祥的?
她可是顾家的人啊!
宝祥怎么能跟顾家的人多做接触呢!这是要命的啊!
“此事是孩儿的错。”元幼祺垂头承认错误。
她实不愿母妃再对顾蘅生隙,绝不肯说出是顾蘅不许自己告诉第二个人,两人每月初二、十六的相会的。
韦贤妃笃定,顾蘅的背后必定有高人指点。说不定,顾蘅就是那高人手中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那么,那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丁相吗?或是,令妃?
甚至是其他一时想不到的人?
思及宝祥的女儿身份可能已经被人知晓了,随时随地都是命悬一线,韦贤妃心如油烹。而她的脑子,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顾蘅的命,留不得!那背后的指使,更留不得!
而要除掉这起子人,最快捷有效的法子便是,尽快大权在握,到时候生杀予夺,尽在己手。
于是,韦贤妃横下了一颗心,那徐徐图进的计策便被她急切地提上了日程上来。
“先不论顾蘅的事,”韦贤妃忽的转走了话题,“你一会儿便回府去吧,每日母妃都会命范朗去为你把脉用药,不会耽误了你身子的调理。”
元幼祺呆怔:母妃方才不还要求自己必须卧床静养的吗?怎么这又变了卦,命自己回府了?
韦贤妃了然地睨她一眼,道:“本宫可没说,让你在凤仪宫中卧床静养。”
她故意又嫌弃道:“这么大的人了,堂堂的亲王,总窝在娘亲的怀里,像什么样子?”
元幼祺眨眨眼,心道孩儿何时窝进您的怀里了?又不是没断奶的娃娃!
“行了!一会儿陪母妃用午膳,然后收拾收拾回你的府中去吧!”韦贤妃重又寻回了贤妃的端仪。
“你既晋封了亲王,今后便要日日上朝,参议朝事了。”她又道。
大魏惯例,若无旁的事,太子与亲王衔的皇子、宗室,都是日日正经上朝议政的。
“孩儿还是有些忐忑……”元幼祺讷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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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怕每日早起上朝的苦,反正她每日都是要早起习武的。她只是不太敢想象,自己便这样,涉足了……那件事了?
“慢慢便习惯了,”韦贤妃平静道,“从太.祖、太宗直到今上,列祖列宗不都是这样习惯过来的?”
她所举的,都是大魏历代的帝王。她让元幼祺以他们为榜样,习惯那样的日子,这话已经说得不能更直白。
关于那件事,母女二人谁也没有挑明了说出来,但彼此在内心里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韦贤妃爱女心切,舍不得步步紧逼女儿走上那条路。
元幼祺则心中乱纷纷,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走上那条路,为了得到顾蘅吗?还是,为了母妃的心愿?
若这样天大的事,她只是为了别人而为,那么,纵是他日做成了,又有什么趣儿呢?
或许,该好好地拷问一番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当真想做大魏未来的天子吗?当真想为了万民康安,为了建功立业、彪炳千秋而坐上那张龙椅吗?
元幼祺的心中隐隐有所预感,迟早,她会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答案。
然而,韦贤妃接下来的话,又将她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后日算是吉日,我已经让潘福去准备了,到时候便接了风柔入府。她是你的侍妾,也不必过多繁复礼节,就让她在府中陪伴你吧!将来寻着机会,再提她的位分。你也赶紧回府中准备准备,虽不是正经的王妃侧妃,但是不可太俭省委屈了她。”
韦贤妃一迭声地吩咐,已经把元幼祺听傻了。
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决定接风柔入府做自己的……侍妾了!
哦,她想起来了,昨日离开凤鸣楼的时候,似乎风柔是提过这么个话茬儿。她心心念念只有顾蘅,竟给忘了。
“母妃!孩儿……”
元幼祺还想推却,就被韦贤妃摆手打断,果决道:“这件事没什么好犹豫的!又没让你同她如何,只是让她陪伴着你,给你做个左右手,当真有事,也不至于慌乱无着。”
品咂出了顾蘅的危险,韦贤妃更迫不及待地将风柔安排在元幼祺的身边了。风柔精明强干,又对元幼祺情根深种,唯有这样一个人守在元幼祺的身边,韦贤妃才觉得自己的孩儿不至于太容易被顾蘅害死了。
哎!不论放了谁在这孩子的身边,总是没法全然安心的啊!
元幼祺听到那句“又没让你同她如何”,便红了脸,犹有几分不甘,小声道:“可是孩儿喜欢的是……”
韦贤妃气道:“又是顾蘅,对吧?你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儿,再琢磨能不能得到顾蘅吧!”
元幼祺被噎得张了张嘴,恍然觉得母妃说得极有道理啊!
她得在唯有这场纷争中保住性命,甚至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她才能够拥有顾蘅啊!
若她的母妃知晓她竟理解得偏差到这个地步,怕是要气结的。
午膳罢,元幼祺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韦贤妃凝着她的背影,直到早已经看不到了,还遥遥地盯着出神。
“潘福。”她唤道。
“娘娘!”潘福欠身应着。
“让小厨房预备陛下最喜欢的松子糕和烩羊肉。还有,将父亲前些日子奉上的金丝瑶枕拿出来。”韦贤妃的声音平静从容得可怕。
凤仪宫总管闻言,脊背不由得挺直了,“娘娘的意思是?”
只听韦贤妃淡淡道:“你亲自去见游总管,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让陛下今夜宿在凤仪宫。”
潘福领命去了。
韦贤妃依旧孤孑地立在殿门前。
她仰起头,看着天上浮动着的流云,心中默念着:二哥哥,你在天上,等着那个结果,等得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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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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