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敏坐在值房里,自从余文殊来找过他之后,他便派出人员对百户们进行了监察,但是除了发现有几人消极怠工外,一无所获。
然而,顶替巡兵的空位并不是一件小事,那些参与的百户们若是被揪到了证据,流放是必然的,可是,他们竟然会那么安分!
凭他为官多年磨练出来的直觉,隐隐觉得其中一定藏了什么。
可是,他与余文殊一样,对此捉摸不透。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江兆敏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去一趟神机营。
敬王最近在练兵,常在营地,听说江兆敏来了,他忙放下手中之事,亲自去迎接。
“岳父!”敬王满脸笑容的行了一礼,江念梅在去年又为他添一子,他对这个妻子十分满意,不管在外面,还在家里,江念梅样样事都处理的极为妥帖,从没有叫他失望。
可以说,他没有娶错人,所以,他对江兆敏也格外的尊敬。
“不知岳父是为何事过来?”他请江兆敏坐下,命人倒上茶水。
江兆敏道:“今日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你是知道的。”
“这事儿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啊。”敬王笑道,“崇礼负责护卫一事,莫非,岳父是为他而来?”
“正是。”江兆敏点点头,“我想请你领一队兵去看看。”
敬王奇怪。
余文殊本身便是巡城御史,他手下巡兵有几百人,怎的还要他去呢?再说,师出无名,他莫名其妙带兵前去,难道不会让众人误解?
江兆敏看出他的疑虑:“五军里出了点事,再说文殊初来乍到,这巡城御史他只当了十几日而已,那些人要对付他,并不难,你只带一些精兵去,莫忘了,皇后娘娘与念梅也是常来往的,你便派兵护送念梅去见一见,全当叙旧便是。”
这个主意勉强可以用一用,总归他派兵是不符合常理的,可江兆敏执意要求,他也不好拒绝,敬王站起来道:“好,小婿这就去。”
江兆敏亦站起来道:“情非得已,还请王爷不要怪责。”
二人虽是岳父与女婿的关系,可江兆敏还是尽量保持礼仪的,基本上,他只把敬王当王爷,女婿这个称呼么,一旦遇到事情,这点关系实在是单薄的很。
敬王忙道:“咱们是一家人,岳父何必如此呢!”
江兆敏笑笑:“有空与念梅常过来家中坐坐。”
敬王笑着应了声是。
他很快便挑选了二十几个精兵,回去家中,与江念梅把这事一说,江念梅当即便前往同泰寺。
不管江兆敏猜的对不对,可他在判断上的敏锐,处事的果断一直都为人称道,故而敬王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很认真的执行了。
此时,余文殊已经被逼到了刘氏的仪舆前,三个蒙面人只要合力把他弄死,刘氏便再无可逃。
虽然他今日带了两百多个巡兵随身护卫,然而,有二十人进去了寺庙里搜寻,有六十人在寺庙外巡逻,在身边的,其实只有一百来人。而这些人在前几年中,不曾遇到过任何险事,上任巡城御史又不是严厉的官员,他们的日子算是过得逍遥的,现在,在这次护卫行动中,终于露出了致命的地方。
在这一刻,余文殊又一次经历了残酷的考验。
虽然,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长沙,在杭州,他都曾经面对过死亡的威胁。
然而,这一次,并不一样。
这一次,假如刘氏身亡,他自己死了便死了,只怕在皇帝盛怒之下,整个余家都会被摧毁,他怕的是这些,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妻子,儿子,也许都会随同他,一起丢了命!
余文殊只能拿自己的命来博。
在这近距离的缠斗之中,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发现他们的衣襟口都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这个图案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很久前,他就见过。
余文殊脑袋里轰隆一声,脱口质问道:“你们是棠王的人?”
棠王名朱锡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名号的关系,他很喜欢海棠花,所以他用的所有物什,上面都会贴有这一个特殊的标志,如今这些人竟然穿了绣有海棠花的衣服,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可是,棠王已经死了啊!
其中一个蒙面人桀桀一笑:“挺聪明么,还看出来了,咱们要那狗皇帝知道,咱们今日能杀了皇后,也能杀了他,他最好小心一点!”
如此明目张胆!
余文殊心思急转,暗想棠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当时他手下的人尽数灭亡,棠王又没有儿子,不止如此,此人生性暴虐,又不讲义气,时隔多年,谁会愿意替他卖命呢?
他们不可能是棠王的人。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别废话,快些动手,那些巡兵都赶来了!”另外一个蒙面人提醒。
三人提剑又上。
就在极度危险之际,敬王的精兵到了,江念梅只见庙前一片混乱,连忙让他们前往搜救皇后。
这些精兵与巡兵可不一样,他们是在战火中得到锤炼的,历经百战,无惧生死,当他们一出手,蒙面人便发现了厉害,立时就有些慌乱。
这种情绪很快就影响到了那三个蒙面人,余文殊寻得时机,返身探入仪舆,道了声得罪,把刘氏一把抱起,纵身便跃出了包围圈。
刘氏得到安全,巡兵身上压力一松,即刻倾巢而上,连同精兵,很快就把蒙面人打得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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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撤!”为首之人发出撤退的命令。
余文殊同时间也下令追击。
这场斗争仅仅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只因蒙面人的突袭,却造成四五十人的伤亡,最后,蒙面人逃走一人,二十八人身亡,活捉二人。
皇后受到惊吓,永和公主昏迷,皇帝得知此事,大怒之下,即刻命人抓余文殊入狱。
余家震惊。
余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余慎叹息一声:“实在是没有想到啊,听说是棠王的人,想杀了皇后警告皇上的,哎,文殊运气不好,竟然遇到这种事,他不过才当了几日巡城御史呢,哪里预料得到?这些人肯定是蓄谋已久的!”
余大夫人朝他使了个眼色,安慰余二夫人道:“皇上不过是一时之气,文殊他也出了全力的,再说,皇后并没有受伤,想必很快就会放出来,你放宽心,别着急。”
余二夫人红着眼睛点点头。
她个性坚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倒下的。
余拙却急得不得了,拿起一件外衣搭在胳膊上,就要出去。
“相公,你去哪儿?”余二夫人忙叫住他。
“自然去找父亲了!只有父亲能救得了文殊,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他在牢里受苦!”
“不可,相公,父亲多大年纪了,你这种时候还去惹他担心?你别忘了,父亲是如何致仕的,若皇上果真能听他的话,当初也不会这样了,父亲去了,只会更加让皇上生气!”
江素梅觉得余二夫人说的不错。
余时远现在又不是首辅,再说就算是首辅,在这时去求情也是火上浇油。
余拙一怔:“那如何是好?”
江素梅忙道:“祖父,伯父他们定然也会想办法的,我这就回去一趟。”
见家人都很焦急,余廷元偷偷拉了一拉江素梅的袖子,轻声道:“父亲怎么了?可是回不来了?”
“胡说,怎么会回不来呢,只是办公的时候出了点事情。”江素梅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廷元啊,我现在要去见你曾外祖父,你在家好好的,别给祖父祖母添乱,知道吗?”
余廷元很乖巧的道:“知道了,母亲放心。”
江素梅便出了去。
江家也正在会议中。
余文殊入狱自是大事,他若是一倒,余家便不成了,他们江家也会失去一个强大的战友,江老爷子摸着胡须,不时的叹口气,愁眉不展。
过得片刻,他说道:“就没法子了?”
“没法子。”江兆敏道,“只能让文殊受苦一段时间了,刑部那里,儿子已经打过招呼,他们会多加关照。”
余文殊现正被关在刑部大牢。
没有去诏狱,算是好的。
江素梅进来,便是见到这个场面。
江老爷子温和的安慰她:“素梅啊,文殊现在只是坐坐牢而已,皇上气消了,肯定就放出来了,毕竟也是护皇后娘娘有功的。这次的事情不能全算在他的头上,棠王的人,那可是冲着皇帝来的,他最多是有些疏漏么。”
疏漏就是大罪了,幸好皇后无事,不然他们一家都得完蛋。
江素梅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吓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过余文殊暂时只是被关起来,皇帝并没有责罚别的,看起来还有转圜的余地,她才振作些。
“相公出不出来还不急,我只觉得此事应与棠王没有关系。”江素梅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当日相公就已经忧心忡忡,觉得会出事,我还劝他来着,如今看来,他猜得一点没错。可棠王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毫无征兆的出现,说要杀死皇后娘娘,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余文殊预感的东西可是与棠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江兆敏听着点点头,他与余文殊也是一样的感觉。
怎么会是棠王呢?
明明应该是与巡兵有关的!
当然,从眼下看来,也肯定与巡兵有关,不然这些埋伏的人不会如此轻松,只是,这些巡兵是不要命了么?明知道是杀皇后,却还与他们沟通,这不是正常人所做得出来的。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兆敏在官场混迹多年,此刻也是一脑袋的浆糊。
“现在,只有那些蒙面人才知道了。”江素梅看向江兆敏。
所有的答案都在那两个被活捉的人手里!
江兆敏忽地脸色一变:“不好。”
若唯一的线索只掌握在蒙面人手中,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最为关键的人物,假如在这一团乱麻中,必有一条主线引导,那蒙面人定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可他们要是出了意外,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指向棠王,死去的棠王就会完完全全的背上黑锅,而真正的凶犯却逍遥法外。
“怎么了?”江老爷子皱眉,“一惊一乍的。”
江素梅已经看出江兆敏的心思,事实上,她也在担心,要把皇帝的注意力从余文殊护卫不利的情况下转移开来,唯有出现足以令皇帝动容的事情。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那二人的性命。
“大伯父,这二人得要交给信任的人审理才好呀!”她忧心忡忡。
江老爷子也明白过来,头疼道:“这可不是咱们能左右的。”
江素梅沉吟一会儿,问江兆敏:“这回敬王立功,不知可否请他去见一见皇上?若他主审案件,或可保全。”
“哎呀,好主意!”江老爷子眼睛一亮,抚掌道,“敬王也不是第一次做主审了,想当初工部几桩贪墨案,也是皇上派他前去的。这次他又立了功,正好带了精兵来,又是出名的大公无私,想来皇上定是肯的,再说,皇上也想知道幕后主谋是谁,自然要找信任的人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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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兆敏点点头:“可以一试。”
他告辞一声,便出门去了。
江素梅也松了口气。
其实这案件,她从头到尾已经想了很多遍,可总觉得扑朔迷离,叫人摸不清真相,越想越是胆寒。
暗处,一定藏了一支冰冷的毒箭,在指着余文殊!
那些巡兵是完全没有能力扮演这个角色的。
会是谁呢?
现在,两个蒙面人正在牢中,他们的手脚都被绑的牢牢的,丝毫不能动弹,不过嘴巴是没有堵上的。
在没有审理前,他们还能吃上些东西。
牢房门口,有个身材佝偻的中年人托着饭盆慢慢走进来,他穿着粗布衣,低着头也看不清容貌。
犯人所吃的东西,都是由一个特有的厨房送来的,谁也不会关心犯人吃什么,所以,送饭的人,他们也不会特别关心,更何况,这中年人是熟面孔了,他走到牢房前,蹲下身子,把一碟馒头拿了出来。
馒头放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洁白的光芒,难得的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
“吃罢,吃了好好上路哟。”中年人轻声道。
两个蒙面人互相看一眼,慢慢弯下身子。
正当这时,敬王领着几个兵,走了进来。
中年人吓一跳,连忙贴在了墙上。
敬王见地上有馒头,命人打开门把馒头取出来,他看着中年人道:“你送来的?”
中年人点点头。
“谁叫你送的?”
“吃饭的时间,都送。”中年人的头更低了。
敬王眯起眼睛。
“抓了!”他突然下令。
谁想到,中年人的动作很快,瞬间就拔出了一把刀子。
敬王急退。
结果中年人刺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的脖子。
一瞬间,血飚了一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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