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梅这个新年,过得有点抑郁,想到她成亲时,俞朝清只怕还在赶路,便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里的交通,当真是极不方便。
从京城到柳州,坐马车都得要四五个月,半年的时间都花费在上面,她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在路上遇到危险。
毕竟这个时代,强匪,马贼,随处都有的,也未必会怕你一个小官,总之是叫人提心吊胆。
俞老太太那里,她也要去安慰。
幸好余文殊之前提到过柳州知府,她有个说辞,俞老太太才放心一些。
其实不止她,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那章醇顶着江余两家,以及他们亲戚的势力,硬着把俞朝清赶走之后,更是耀武扬威了,加上余文殊也偃旗息鼓,前两天,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首辅的宝座上,开始让人弹劾金大人。
不过这金大人罢,确实也有污点,虽说本职工作做的不错,可输在节操不稳,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利用,这几年,就接连做了两桩大错事。
一是举荐胡洋心去治理河道,结果没治好不说,还弄了一个豆腐渣工程,洪水一到,全面倒塌。
二是在抗倭的问题上,他刚愎自用,不顾兵部职方清吏司的意见,导致我军连打三场败仗,到现在还没有解决问题,倭寇成了长久不治的疑难杂症。
这两桩事也是金大人心头的痛,幸好当初正值皇帝倾力于为生母该谥号的事情,也没有过多追究,算是躲了过去。
而今却被旧事重提,金大人被折腾的不浅,疲于应付,灰头土脸。
章醇当然是洋洋得意,踌躇满志。
江素梅在书房翻了几本书出来,正当出去,就见老爷子跟江兆敏二人走进来,老爷子一张脸跟锅底一般的黑。
“那金大人也是活该,要不是他,章醇也入不了阁,你管他作甚,为他说什么好话!”老爷子气呼呼的在骂江兆敏,“就该不管他,撤职了也好!”他觉得金大人跟章醇是一丘之貉,现在窝里斗,他乐得看热闹。
江兆敏并不吭声。
江素梅忙上去见过二人。
“哦,素姐儿在啊。”老爷子笑道,“拿什么书了?”
江素梅就把书名给他看。
全是史记,名臣,名将传之类的书。
老爷子的目光颇有深意:“素姐儿原来也喜这些,我见你往常只看话本小说,或一些地理风俗么。”
那是她以前纯粹用来娱乐,消耗时间的,以后可不同。
虽然她被俞朝清气得不轻,可心里真正痛恨的当然是章醇。
听说他大权在握,也并不干好事,只忙着清除异己,这样的人,不配坐在那高位上!而她,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场风暴,章醇倒台了,也还有别人,这样的生活,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自然不能松懈。
在解决他们几家敌对势力的道路上,她需得出几分力。
江素梅沉声道:“祸害总要有人去抓的。”
老爷子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就是江兆敏的嘴角也微微挑起。
“好,好,小姑娘有如此志向,难得,难得!”老爷子抚掌。
见他二人这神态,自然是不把她说的话当真了。
虽然江素梅提过几次不错的见解,可她到底是姑娘家,朝堂上的事,能如何插手,他们便不当回事。
江素梅也不管,告辞要走。
老爷子道:“就留下罢,一会儿写字给我看看。”他好久不曾指导她了。
江素梅应一声,坐在一边看书。
父子两个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爷子又开始训斥江兆敏:“也不见你喜巴结人的,怎么金大人这回,你又来赞赏他的功绩,我可没见他做多少实事!”
江兆敏道:“总是有的。”
“有什么……”老爷子一拍桌子,“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搜罗下章醇的错处。”
江素梅听着,噗嗤一声发笑。
老爷子奇怪:“素姐儿笑什么?”
“无甚。”江素梅抬头道,“只是,觉得大伯这般做,也并无错。”
“哦?”老爷子挑起眉,来了一点兴趣,“说来听听呢。”
江素梅也不扭捏,徐徐道:“祖父,当时余老爷子致仕后,首辅并没有马上定下来罢?后来是由金大人升任的。”
老爷子点头:“确实如此。”
“此前,皇上不过是要改个谥号,却那么难,他肯定对好些官员厌恶的很了,而首辅是领导百官的,非常重要。我觉得金大人能坐上这个位置,必是皇上仔细考虑过的。”她顿一顿,加重了语气,“也许他还不太够格,但却是皇上挑选的人。”
老爷子听完,手拿着茶盏,动也不动,石化了一般。
江兆敏却难得的露出惊异之色。
正是如此。
金大人是皇帝亲自定的,所以不管他做得如何,皇帝总有几分责任,如今章醇为自己的目的,不惜使出全力打击金大人,全没有顾忌到别的,可江兆敏却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挑准机会,为金大人辩护。
老爷子终于明白,他“啪”的把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怒道:“跟你老父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你当我是傻的?”
江兆敏低下头:“儿子的错。”
其实他是早就习惯了,从小,他便是被老爷子训着长大的,无论做什么,老爷子都要强调下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却并不关心江兆敏内心的想法,久而久之,江兆敏的性子越是内敛,轻易不吐露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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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场上历练多年,他更是谨慎,便是对家人,也是不太爱说的。
加上老爷子的政治敏锐度始终及不上他,二人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江兆敏并不喜解释,这父子二人便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老爷子出完气,看向江素梅,对她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素姐儿要是男儿便好了!”他发出感慨。
江兆敏深以为然,这个侄女儿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通透的多,真是可惜了。
一个多月后,老太太跟老爷子谈嫁妆的事情。
虽然老爷子不管事,可大事上,不管什么结果,总要跟他讲一下的。
没多久,江素梅就要嫁去余家了,随身带的嫁妆肯定是要准备好的,且还不能寒碜,到底对方是名满京城的望族。
“城里的铺子给两家,跟慕姐儿,念姐儿是一样的,还有两栋大院,地方有些偏,可也能租出去,一栋给下人住也正好。田庄,就给湖州那一块,算是风调雨顺的,不差,每年几百两银子准保有……”老太太说自己的决定。
老爷子打断她:“给什么湖州啊,我看就给宁县的,她自己在那里也有田庄,打理的很好。哦,金匮县的田,咱们家不也挺多的,给素姐儿一些,就两顷罢。”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江念梅嫁去敬王府,老爷子也只同意给一顷,江素梅,竟然要给两倍。
“这不好罢,给老大夫妇晓得,要不高兴哩。”老太太皱眉。
老爷子语气不好了:“我的东西,管他们高不高兴?叫你给就给,他们不高兴,你让他们来说。”
他们两个敢来才怪了!
老太太不太情愿,可也没有不同意。
她还不至于为这点田,跟老爷子吵架,毕竟余家家大业大,江素梅多点嫁妆,也不容易让人家小瞧。
不过事情传到李氏跟武氏耳朵里,二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李氏再怎么觉得江素梅不错,可到底是她侄女儿,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呢,如今拿的嫁妆却比那两个多,便很是不舒服。
武氏更不用提了,只想着,田都被她们分光了,以后梦姐儿可要怎么活,她暗骂老爷子偏心,什么恶毒的话都过了一遍,可真要叫她去闹,她不敢。
相公不成体统,娘家依赖江家,她在这里有什么地位?老太太如今对她也不信任,可谓无足轻重。
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愿受着委屈,希望江梦梅能结一门好亲事,也算罢了。
所以江素梅去请安,就见这大伯母与三婶,态度比平日里冷淡多了。
她便猜想应是这事儿,也不计较。
就在这时候,从朝堂传来了喜讯。
江兆敏升迁了,从吏部调职,当上了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这都察院是监察百官的,权利相当的大,江兆敏一丝不苟,公正廉明的作风倒确实合适的很。
不过话说回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累不说,平时没事就在巡视,什么地方都要监察,还讨人厌,因为此官巡视完,接下来就要揪别人的错误,开始弹劾别人了。
但正因为如此,百官都很忌惮,是个很不好惹的职位。
见相公升官了,李氏对金匮县田庄分配的不满之情顿时消失无踪,满心欢喜的去准备贺宴。
老太太则赶紧去庙里还愿。
老爷子很高兴,大手一挥:全家出游!
好么,正是三月好春光,清明之后,众多人家都外出踏青,这次老爷子心情大好,更是要去了。
下人们连忙准备路上吃的喝的,江家人口不算少,出游,那是需要很多东西的。
江素梅兴奋的吩咐他们多带些腌肉,鸡翅膀什么的,方便烤着吃,还教他们怎么弄烧烤的装备。
过的一日,老爷子就带着一家大大小小出门了。
目的地,玉渊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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