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迎春得知生母死亡真相, 无异天塌地陷, 想着生母对自己糟蹋, 迎春直觉生不如死, 万念俱灰。
奶娘绣橘不知究竟,又哄又劝, 迎春沉浸在极度震惊与悲哀之中, 只不理睬。奶娘想要禀报主母, 张氏却不见人影, 又不敢惊动贾母。正在惶恐无计, 张氏主仆恰好返回,奶娘绣橘如见救星,急忙诉说期末。
张氏之前已经得知迎春在后尾随,为了洗脱自己嫌疑,也为了迎春看清楚郑氏为人,张氏没有干涉,任其跟随。倘若张氏知晓迎春早已经洞察生母祸心,不知会不会后悔让迎春涉猎过多呢。
只是人无前后眼,世无后悔药, 不说也罢。
张氏见迎春此等摸样,大约猜到她所为何来。张氏知道,无论是郑氏生死, 还是迎春自己身世之谜, 都是迎春致命的伤痛。
张氏不能再行生育, 她不想失去迎春这个聪慧贴心女儿, 她已经决定竭尽所能予以帮助,助迎春摆脱眼前厄运。其余,则必须迎春自己慢慢参透。是就此萎靡,还是就此强大起来,做个名副其实豪门贵女,全在迎春自己。
对于迎春,张氏却是真心疼爱,伸手抚上迎春额角:“迎丫头,告诉母亲,可是做了噩梦了?”
迎春闻声抬头,哽咽难语:“母亲?”
迎春惊恐沮丧,让张氏好一阵揪心,伸手环住迎春:“没事,没事,母亲在呢!”一边吩咐何嫂子:“他们也去睡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众人闻言忙着回避。
绣橘忧心忡忡,想要留下,却被何嫂子拽走了,郑贵姨娘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少知道一点活得更安逸些。
张氏替迎春理理散发:“迎丫头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母亲,不用怕!”
迎春惊慌羞惭眸子对上张氏和蔼面容,一时泪眼婆娑:“母亲,我能见见姨娘么?”
张氏稍滞,目前郑贵姨娘惨状不适于露面,张氏怕迎春受到惊吓,更怕郑贵姨娘胡言乱语,因为:“你姨娘病了,你父亲怕过了病气,不许人探视!”
迎春想问问嫡母,相不相信姨娘之言,只是这话迎春鼓了几次勇气之说不出口,一时挫败,抽噎出声:“母亲,我......女儿有话问她,不问清楚,女儿不能心安!求母亲做主......”
张氏至此已然明白,迎春听见了郑氏疯言疯语。只是张氏不能确定她听见了多少。想着心病必须心药医,张氏思忖片刻,言道:“好,我明儿跟你父亲说,不过,你要答应母亲,不要四处瞎打听,有话直接问母亲可好?”
“谢谢母亲!”
少时,迎春奶娘送来安神汤,迎春逐渐睡去,睡梦中几度抽泣,只让张氏一旁难以安枕。
天刚五更,何嫂子悄悄来禀:“老爷带人去了后院了!”
这是贾赦要处置郑氏了!
张氏闻言急忙起身,她答应了迎春,无论迎春是否真正贾家人,张氏都决定要保住迎春,并让迎春活得有尊严。所以,她必须在贾赦动手前与贾赦说上话,保下郑氏,给她一个体面死法,也给迎春一条体面活路。
张氏匆匆赶到,正当其时,小排房正是灯火通明,尚未动手。这事儿涉及贾府阴私,贾赦带人不多,除了赖大两口子就只有两名看守人犯执事婆子。
张氏上前恭顺行礼问安。贾赦见之,脸色奇臭:“你来做什么?回去!”
张氏不急不恼:“赖管家,你带人回避一下,我与老爷有话说!”
赖大领命致死郑氏,忽见张氏横插一杠,不知何去何从,犹豫之间看向贾赦。
张氏一见顿时沉静了脸:“怎么了?我的话不是话么?这是哪家规矩,我一个当家主母连一个管家也指使不动了?我还不是这荣国府大太太?”
赖大见张氏翻脸,不敢违拗,不等贾赦发话,忙着躬身退了下去:“奴才不敢,太太息怒!”
两个婆子见赖大退阵,忙不迭跟进,一溜烟走个干净。
贾赦心头不悦:“她死了岂不正好,你何必多说?”
张氏闻言瞬间面色凝重无比,声音中透着恼怒:“老爷这话妾身听不明白,也不能接受,至于谁想谁死,妾身此来正是要问个明白,也希望老爷最好是弄弄清楚,再做决断!”
贾赦听出张氏话中有话:“你这话何意?”
张氏道:“老爷怎不想不想,五位姨娘一起到娘娘庙上香,如何就单单郑贵姨娘马车在路上断了车轴?即便坏了一辆车,还有两辆没坏呢,怎么不挤一挤,或是干脆让一辆与郑氏?因何独独落下了郑贵姨娘,又那么凑巧就刚好遇见了巡抚大人车架了?再有,老爷如何也是那般巧法,不早不晚,刚刚赶上那一幕?”
贾赦张口结舌,看看已经被他踢得晕厥郑贵姨娘,心里有了些许悔意,再看张氏,已经满脸疑云:“你把话一次说完不行啊?偏要说一句含一句,什么意思!”
张氏苦笑道:“妾身并未含着一句,要说的妾身都说了,直望老爷三思后行。郑氏犯错,凭老爷如何处置,妾身无话说,只是郑贵姨娘莫名其妙死在这刑房中,传了出去,贾府颜面何在,老爷颜面何在?再者,郑贵姨娘口口声声喊冤枉,老爷不看郑氏也要看在迎春面上,给她一个申诉机会,把事件始末弄弄清楚,至少也要叫她死的心服口服。倘若郑贵姨娘果然冤枉,老爷纵不念她一尸两命,看在她肚里屈死孩子姓贾,老爷也不能任由别人白白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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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闻言慢慢回过味儿来,是呀,车轴坏了,张巡抚路过,护送郑氏回府,自己也刚刚经过,怎么这么巧了?忽然想起,自己原本要在东府吃酒,是姹紫使人传信,说是身子不爽,又晕又吐,贾赦以为爱妾有孕,这才匆匆而回。难道真有猫腻,自己被人算计?一时怒目圆瞪:“可恼,竟然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开门一声大叫:“赖大,传姹紫四人进来."
少时,贾赦四位美人娉娉婷婷而来,苍蝇似的围绕贾赦身边,牵衣牵手依偎摩挲。
张氏只是微笑看戏。
却被贾赦陶醉间瞧见,恼意顿生,把手一挥,摆脱众美纠缠:“好了,太太有话问你们!”
张氏不由肚里讥笑,受用的美事你就自己上前,吃亏不讨好就叫别人。还是忍住怨怼开了口:“我来问你们,既然郑贵姨娘车子坏了,必定要跟你们呼救,你们因何不停车援救,反是一个个扬长而去?”
四美妾一时纷纷扰扰。有说自己刚巧迷瞪过去没听见。有说郑贵姨娘惯会大惊小怪,他们因此没上心云云,反正是推脱责任,不肯承认就范。
张氏知道擒贼先擒王,指着四美妾中最妖娆姹紫作伐子:“你一个小小通房妾侍,本来就不该坐车,而应该跟着郑贵姨娘车架伺候。你们倒好,不说着意伺候贵姨娘,还一个个贪图享乐,主子有难,竟敢装聋作哑,置之不理。如今又满口谎言,推脱抵赖,我倒想知道,你们这是仗了谁的势,这般胆大妄为,公然以下犯上欺主?”
四美妾直说不敢。
张氏一声冷笑:“你们别以为老爷喜爱你们就无法无天,无所畏惧。告诉你们,你们这回祸事闯大了。郑贵姨娘不在老太太眼里,她肚子里骨肉却是宝中之宝,你们只看二姑娘就知道,遑论这回已经分出了阴阳,郑贵姨娘落下了一个成型男胎。哼哼,你们这回能逃脱姨娘落难之事,只怕是逃不脱残害贾家骨肉滔天之罪,你们自己想想,老太太得知,你们是何下场头?”
奴大欺主已经不是小小妾侍可以承担,如今又扯上残害子嗣,岂不罪该杖毙?
姹紫顿时慌了神,她进贾府是为了攀富贵享荣华,摆脱悲惨命运,不是来送死,冲向贾赦拉扯哭泣起来:“老爷,妾身真没听见姐姐曾经呼救,孩子掉了也跟奴家无关啊,老爷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贾赦一个成型的儿子没了,他倒不心疼,只觉得姹紫哭得梨花带雨恁多情,心中一荡漾,反头护着小老婆:“想来是没听见,姹紫最是心慈面软,与郑贵姨娘关系又好,我相信她不是故意!”
张氏听得心里直发寒,这贾赦真是鬼迷心窍,屎糊眼。按照贾府出行规矩,尊卑排序,郑贵姨娘车在前,这些个姬妾随后,再有仆从押车而行,如何就没一个人听见,看见?张氏对贾赦失望至极,却也决议,乘早不乘晚,今日务必要借机铲除这几个为了一己之私儿吃里扒外,烂了心肝的东西,否则,自己夫妻床前岂不埋了四颗祸害呢!
“没听见?我却不信,相视姹紫姑娘记错了,忘记了。来人,给姹紫姑娘提提醒,直到姹紫姑娘记起为止!”
贾府执事婆子如何凶残,众人略有耳闻,落到他们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姹紫惊恐不已,哭声凄惨,一声声直喊冤枉。
贾赦动容不已,只跟张氏解释,说这几个妾侍如何惨,如何上了当受了骗。郑贵姨娘如何残害她们,她们已经被害坏了身子,一辈子做不得母亲了云云。又说这几个丫头今后都不是威胁了,叫张氏抬手放过他们去。言下之意,这几个不过是好看的玩意儿,把玩把玩而已。绝不会生下孩子,叫张氏大可放心。
这话里就含有张氏借机歼灭轻敌不宽厚贤惠之意了。
贾赦说话声,张氏也很配合压低声音:“老爷这话差矣,既然如此,老爷就该再寻好的来,收在房中,也好替老爷开枝散叶,百子千孙,还留着这些中看不中用,吃里扒外的废物做什么?”
贾赦被张氏一言中的,说中他丑陋私心,顿时气结,无言答对。
执事婆子碍于贾赦,不敢擅自动手,一个个磨蹭着不敢下手。
张氏见状一声叹:“看来我这个主母不做也罢,婆子也使不动,丫头也问不得,既如此,我还是请老太太来做主吧!”
贾赦闻言心中一颤悠,这可不成。贾赦当初纳娶郑贵姨娘,贾母就不高兴,郑氏出了这档子事情,贾赦如何敢跟贾母报备,只是瞒得密不透风。当家的王氏心中有病,想要渔翁得利,是以,这件事情贾赦王氏这两个大伯子小婶子不用合计就一心一意了,并无人在贾母面前透露一丝一毫。
这会儿张氏要闹到贾母面前,郑氏事情,孩子事情,说不得贾赦就要当众吃排头挨拐杖,颜面何存?贾赦当然不肯张氏将事情闹大,只得退一步,责骂赖大家里:“你聋了不成,没听见太太吩咐?”
这些贾府执事婆子最是心理变态之人,竟然也在这里打人打出了乐趣,听着平日趾高气扬之人声声哀号,她们就爽快。行行出状元,他们打人也打出了经验,一个嘴巴子上去,姹紫已经口鼻流血,牙齿脱落,肿了半边脸了。她刚一声嗷叫出口,左脸又招一下子,顿时两边都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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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不发话,婆子则不住手,只打了十几耳光,姹紫声声惨嚎,挣不脱,跑不掉,等她英雄气过,挺不住了,愿意招供了,已经是口鼻不分,脑袋成了血葫芦。
不说姹紫满脸花红柳绿颜色足,出气多进气少,就是边上观刑三美人也已经吓得瘫痪了。
没等姹紫说完,张氏下令,她们就先跪下了,一个个不敢再抱贾赦大腿,一经爬行到张氏面前磕头:“太太,我们说!”
张氏满意点头:“好,那就说说看!”
她三个倒也异口同声:“我们却是故意装聋作哑,我们只是要她当众出丑,至于因何凑巧碰见了巡抚大人,巡抚大人恰好跟贵姨娘认得,我们一概不知,请太太明察!”
张氏见他们避重就轻,不由冷笑:“就这些?看来你们记性也不大好呢,来人......”
三人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担心一名难存,却也是出自风尘,自有积分担待:“太太饶命,太太想知道什么,您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
“这才对咯!”
张氏肃静了脸色:“那就先说说,你们为何要害郑贵姨娘,我记得你们可是亲如姐妹,吃喝不分彼此呢?丑话说在头里,你们最好据实以奏,比如,你们为何要偷换香料,为何要锯断车轴,否则跟我掌握事情不相符,就只好麻烦执事娘子了!”
三美妾闻听这话,知道自己的行径全在张氏手掌之中,她们命运已然乖张,不想再跟姹紫一样失去皮像,连个讨生活的本钱也没有了。三人相互交换眼色,决议如实道来,以求活路。
心意已决,一个个争先恐后哭诉起来。说她们如何高兴能够从良入府,之所以先后拜在郑贵姨娘麾下,不过是想生得一男半女,终身有靠,熟料年年盼望,年年失望,姐妹们一个个没消息。
后来得知原委,竟然是郑贵姨娘动了手脚,且她们中毒日久,体内余毒无法清除,已然身子败坏,仙药难医,今生无法坐胎了。她们绝望之余决议联起手来,共同对敌,反戈一击,将郑氏一切勾当还施彼身。
她们一个个静等郑氏报应,结果天不遂人愿,郑贵姨娘这个毒妇竟然怀孕了,因怕被人暗算,她秘而不宣。这正好給她们提供方便,借故整掉她的孩子。让她有苦说不出,尝尝悲痛欲绝滋味。
贾赦一旁闻听,不能置信:“什么?既如此,你们昨日因何一个个都道郑氏自己故意弄坏车轴,目的是要跟巡抚勾搭?”
三美妾磕头不迭:“我们也是见老爷恼恨郑氏姐姐,只想火上浇油,一蹴而就致死郑氏,即扫清障碍,又彻底报冤雪恨,其实并不知道什么过往之事,也不知道巡抚大人会参一脚!”
贾赦至此开始后悔,想起那个被自己踢死儿子,心疼不已。再看四美,格外碍眼,激怒之下,拧起大板子一阵劈头盖帘乱捶,片刻,三人已经全身挂彩,鬼哭狼嚎,四处逃窜。一声声哀求张氏救命。
张氏倒不怜惜这些烂心肝玩意儿,只是张氏今日目的尚未达成,这四美妾还不能死,因伸手拦住贾赦:“老爷息怒,且借一步,听妾身一言可否?“
贾赦怒道:“这几个可恶玩意儿竟敢玩弄与我,简直死有余辜,你连他们也要救不成?”
张氏摇头:“妾身不是救她们,而是怕老爷一怒之下中人圈套,替人灭口,留下她们,则是永远干证,也是一个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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