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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就地处决
    这边大火熊熊燃烧,另一边则由许稷亲信假借陈闵志的名义搬空了私库,至此,底下僚属还无甚反应。

    毕竟诸人对陈闵志私库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闵志也不是头一回挪动私库,谁知道他大半夜做这种事又是发什么疯。

    到天明时分,诸人才察觉到不对劲——营中哪还有陈闵志的影子?

    仓曹参军一头雾水,但因之前和许稷约定了要核点物资,也顾不得太多就直接去见许稷。

    许稷一晚没合眼,处理陈闵志的私库耗费了她许多时间,却仍来不及全部清点成册,于是先存下,并将其中一部分难运输的留下来,掺杂至她带来的军需物资中,让仓曹参军去清点。

    倘若陈闵志没有独吞下这些,这些原本也该归神策军所用。

    许稷虽大方给了物资,但同时与仓曹参军核定了支用标准,并预估出当下这些物资至少能够支撑三个月。

    “三个月内南北供军院不会再安排军资馈运,望参军严格按标准支用,倘若有人恶意侵吞军资——”

    “知道知道!”仓曹参军忙不迭点头,“后果自负,后果自负……”

    他瞥一眼许稷的脖子:“许侍郎昨晚……”那脖子上的掐痕实在很明显,难道半夜同人打架去了?

    许稷连敷衍的心思也没有,她索性没回。而这时,忽有小卒狂奔而来,对仓曹参军及许稷仓促行礼后,气息不定道:“中、中尉不见了,说是昨晚中尉命人将私、私库也挪空了。”

    “什么?!”仓曹参军跳起来,“可还带什么别的人走了?”

    “好像有几个步卒不见了,眼下还在查,大将军让参军与侍郎过去一趟。”

    仓曹参军有点意外,大将军要见他也就算了,为何要见许稷?

    没料许稷二话没说爽快地跟了去,抵营中,大将军径直问:“据守卫报,昨晚中尉最后见的人是你,可是有什么异事发生吗?”

    “某不知。”许稷低着头沉声道,“某出门时,中尉仍在营内。”

    大将军虽与她没有太多交集,但也知道许稷绝不是窝囊货色。

    他目光瞥向她脖颈间的掐痕,心中生出一丝怀疑,但同时又觉得费解:如此弱质书生,怎么可能干掉陈闵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陈闵志当真是携巨财逃了?他不信。

    但无所谓其中情委,从他的角度来说,陈闵志失踪或者死亡的事实更重要。

    许稷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也就没必要盯着不放。

    大将军道:“许侍郎最近可是要回京?”

    “是。”供军院暂安定下来,两税余下的轻货还需转运回京。

    “将中尉失踪的消息也带回去吧。”

    左军大将的心思很好揣摩,他怀疑许稷和此事有关,在清楚陈闵志真正下落之前,他更想知道许稷会以怎样的说法将此消息传递回京。

    而许稷没有推辞。

    这一天,京中已经有了凉意。

    长安的夏天从没这样短暂过,连卖凉饮的铺子都抱怨今年生意差到冰窟里。

    许稷直奔朱雀门,进中书外省,最后风尘仆仆进了宫。

    她进宫门的这一刻起,南衙诸卫也已经出动,随时准备抓人。

    赵相公与李国老仍稳坐政事堂,外面的天忽然阴了下来。

    公房内的小窗开着,带着潮气的风拂动帘子,远处的铃铎声叮叮当当。

    许稷进延英殿前回头看了一眼这阴沉沉的天,她没有带伞,所以希望出来时这雨能够痛快下完。

    同时,她将厚厚一摞簿册放下,抬起双臂,通过侍卫的例行搜查,俯身重新抱起簿册,跨进殿门。

    小内侍瞥一眼她怀里簿册,问道:“许侍郎是要将这些都拿给陛下看吗?”

    他语气分明不怀好意,许稷也没好脸色:“是。”

    内侍不再多问,领着她一路往里走,直到小皇帝面前。

    许稷放下簿子,即刻伏地行礼。小皇帝正对着棋盘发愣,见她行礼连忙说:“许爱卿赶快起来,朕有事要问你,你上前来。”

    许稷遂抱了簿子上前,将其摞在脚边,听得小皇帝道:“你看这局棋,是不是就此死了?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许稷看了一会儿,在小皇帝的注视下伸手拿掉一颗黑棋子,紧接着又拿掉一颗,小皇帝不加阻止,她就快要将黑棋子拿光!

    小皇帝甚是惊慌:“爱卿这是要做什么?!”

    “死局只有这样能解。”许稷放下棋罐,小皇帝低头看那棋盘,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压低声音道:“爱卿有话快悄悄同朕说,马常侍今日不在呢!”

    但许稷却抬眸道:“陛下还是宣马常侍过来吧。”

    小皇帝惊讶极了,好不容易逮着马承元不在的时候可以说些机密事情,她竟要喊马承元过来?

    他几番犹豫,转头吩咐了小内侍。小内侍立刻前去寻马承元,许稷环视殿中,除了她与小皇帝之外,仅有一名小内侍杵在灯旁,其余都守在外面。

    殿内越发黯淡,只有一盏灯幽幽亮着。

    马承元的脚步声迫近,小皇帝忍不住皱缩了下肩头。

    许稷面色寡淡,长久的奔波与劳累几乎要耗垮她,但仍坚韧撑着口气。

    马承元走到小皇帝身边跪坐下来,瞥了一眼许稷道:“陛下宣老臣来,是为——”他话没说完,目光就掠过那棋盘。方才那棋局,黑子是由他执握,可棋盘上的黑子此时却被移去了一大半,而许稷就坐在他刚刚坐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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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稷开门见山:“马常侍与左神策军陈中尉私交甚密,可知陈中尉出事了?”

    陈闵志失踪一事的消息,由大将军全面封锁,连军中可疑的眼线也被处理干净。许稷日夜兼程回京,为的就是在马承元反应过来之前,将消息带到。

    小皇帝先惊道:“陈中尉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马承元沉住气观望。

    许稷也就沉住气,拿过一本簿子往棋案上一放,翻开来颇有耐心地讲神策军的物资开支,并将军中按照等级分配的规矩与小皇帝说了,随后又讲明“军中征收课役”事宜,小皇帝都要等得急死,她这才问道:“陛下可知陈中尉有私库?”

    “啊——私库?”小皇帝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马承元,马承元眸光则渐渐敛起。

    “分配所得的军资、所征收的课役,这些都进了陈中尉的私库。而这私库之巨,占去神策军近三分之一的军资——”

    “许侍郎做起御史了吗?”马承元终于开口。

    他只当许稷是要拿贪腐开刀,却没料许稷立刻回道:“不,下官要说的是,这私库已被卷携而走,而陈中尉正是因抗击叛军不力屡屡遭挫,最终卷了这巨财逃匿,可以叛国论处!”

    许稷今日态度嚣张,全不似往常。

    马承元盯住她回道:“胡说八道。”

    许稷仍板着脸:“下官是不是在胡说八道,马常侍难道不是最清楚吗?”她倏忽转向小皇帝:“陛下——马常侍与陈中尉私交甚密,陈中尉此次逃匿,马常侍却佯作不知,这其中可有纵容、可是欺君?!”

    小皇帝全没料到竟会突有此转折,他从没见过许稷同马承元叫板,且还给马承元安上这么一个“欺君”的大罪!

    “朕——”他不敢接口。

    屋外雨声骤响,窗口涌进来的风充斥着潮意,陡有一道闪电劈进来,那灯台忽然灭了。

    小内侍赶紧去重新点灯,可风实在太大,怎么都点不着。

    轰隆隆的雷声迫近,小皇帝觉得地都在颤。

    马承元眼角狠狠挑起:“你是什么东西,胆敢挑拨老夫与陛下?!”

    “这是事实还是在挑拨,马常侍心中有数!”许稷长了张不怕死的脸,“欺骗陛下已是大罪,可马常侍竟连陛下龙体也敢施虐,平日里教陛下吃尽了苦头;且马常侍操纵内侍省、内库、东西枢密二院、乃至神策军、皇权——”

    她径直盯住马承元,痛陈其恶劣行径:“侵吞国库之财至内库,将内库视作一己私库,致左库空虚、边军无禄——怎么算都是谋逆大罪!”

    她手按在簿子上,声音瞬时高上去:“请陛下明察!”

    小皇帝瘫坐在原地,因他看到马承元的眸光变了又变,其中已经藏了杀意。他痛苦地看向许稷,心中哀求:爱卿、爱卿求你不要再说了……

    先前就有起居舍人因公然顶撞马承元最后死在了他面前,当时的血,溅了他一脸。

    那边小内侍因点不着灯,终于跑去关窗。

    而马承元忽然俯身揪住了许稷的衣服,连带她的人还有她手里的簿子也一起揪了起来!

    小皇帝差点惊嚎出声,但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马承元被彻底激怒,许稷却笑:“陈闵志不得好死,你也一样。”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里锋刃毕现,转眼就扎进了马承元的后背。

    稳、狠、准,分毫不差,直戳他的心窝。

    刺杀,确实是下下策。但若对方无戒防,就是上上策。

    马承元全未料到她会动手,眸光闪烁,却呕出血:“你——”

    许稷一张脸惨白,并不比他好多少。

    马承元身体压下来,小皇帝瞬时冲过去嚎了一声:“许侍郎——”

    他看到了方才她从簿子里摸出的刀片,看到她握着那没有刀柄的利刃扎进了马承元的身体,他看到了她的手,因为要用力握住那片刀亦被割伤,鲜血淋漓。

    她的武器藏在账簿里,账簿,也是她的武器。

    许稷身体还在发抖,手掌心的伤深到骨头,她咬牙跪坐起来,竭力稳住自己的气息,拍了拍吓呆的小皇帝,瞬时就有南衙卫兵冲了进来。

    许稷撑着精疲力尽的身体站起来道:“左神策军中尉叛逃,内常侍马承元怕事情败露,意欲对陛下行刺,已被就地处决。”

    外面的雨,下得愈发畅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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