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杨氏一大早来给唐氏请安,看见的就是唐氏拉得老长得冷脸,杨氏也见惯了她难看的脸,施了个礼就到唐氏身后立规矩了,等到六奶奶梅氏来了,也是一样施了礼就立规矩,唐氏气得一宿没睡着觉,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嘴里直发干,也没有想要骂人都没力气,看见两个媳妇都不怕自己的脸色,更是生气。
许家的晚辈来请安时,看见唐氏的脸色,一个个都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偷偷地瞧着面色如常地许樱,许樱落坐之后,给母亲使了个眼色。
杨氏心里面只觉得堵得慌,可既然她为了女儿的将来回了许家,心里再难过也要硬撑着,扶了一下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唐氏,“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唐氏一甩胳膊,“人人都知道许二奶奶有钱,我个穷老太太怎配让二奶奶服侍。”
“太太您误会了。”杨氏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这是媳妇给您拟的礼单,因东西太多,有些要从京里采买,这才送来得晚一些。”
唐氏接过礼单,见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嫁得算是好的了,过年给自己送年礼也没有这礼单的五成厚,心气儿这才稍顺些,转念又一想,杨氏的东西应归入公中,这些无非是拿她的银子给她自己送礼,又不高兴了,“你若是真有诚意送礼,就该把隆昌顺的生意归了公中。”
她这么说话,一直坐在一旁装聋作哑的许昭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太太,二嫂的这桩生意,是拿二哥的抚恤银子做的本钱,并没有用公中的一分钱,太太您若要银子,自有儿子给您赚,您何必如此!”这些天,太太明里暗里当面背后的整治二嫂,为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银子?许昭龄被梅氏劝着,又有孝义压着,这才一直忍着,这次唐氏实在是太过份了。
要说别人说唐氏的不是,唐氏怕是要立时站起来臭骂一顿,自己最倚重的小儿子这么说她,唐氏先是一窒,这才拍了桌子,“大年下的,你就这么跟你亲娘说话?”
“太太,儿子是作官的人,求太太给儿子留些脸面!”许昭龄一撩衣服,跪了下来。
“你这个不孝子!”唐氏一伸手拿了桌上的茶杯,直直地往许昭龄的脑瓜顶飞了过去,许昭龄也不躲,任茶杯在脑袋上开了花,砸得额头鲜血淋漓,唐氏原来只是想要吓吓许昭龄,却没想到这茶杯扔得这么准,立时慌了神,刚想去看儿子,却没想到梅氏比她还要快,把许昭龄护在身后。
“太太,您要打杀了六爷,就一并把媳妇也打杀了吧!”梅氏说罢哭了起来,许昭龄一是头上疼,二是心疼媳妇,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许元铮年龄还小,见父亲受伤母亲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子三口人愁云惨雾的。
许榴这个时候也跪了下来,“太太,我娘病得蹊跷,如今快要过年了,求太太给我娘找个大夫吧。”
许樱也跟着跪,“太太,都是孙女的不是,求太太开恩。”
剩下的孩子们一见这阵式,也跟着又跪又哭的,倒显得唐氏不似慈爱长辈,倒似是催名的阎罗一般。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要造反了吗?”唐氏手拍着桌子吼道。
“我瞧着是你要反了。”不知什么时候,门被人推开了,大着肚子的娇姨娘,扶着披着紫貂鹤氅的许国定进了正屋,“我不过病了短短的时日,咱们家怎么成了这样?大人哭孩子闹的?大过年的没个家的样子,你就是这么为人母为人祖母的?”
唐氏看见许国定来了,有心辩白几句,可这屋里的阵式,实在容不得她辩白,“这……”
“这什么!还不快给老六请大夫!大过年的,亲戚们要来串门子,他又是要作官的人,破了相可怎么办?”
唐氏理亏,只得谴人出去请大夫。
许榴这个时候跪爬了几步,扯住许国定的袍角,“祖父,求祖父给我娘也请个大夫,我娘不是失心疯,也不是鬼上身,眼看就要过年了,求求祖父开恩!”
许国定还没个决断,许桔扯着不怎么懂事的许元凯也跪了过来,“祖父!求祖父开恩啊!”
许国定原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可如今许家的丑事多了,一跺脚,“罢,罢,罢,再找个好大夫,给四奶奶瞧瞧。”
唐氏做贼心虚,“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许国定抬起头,这些日子以来娇姨娘吹得风起了作用,是啊,为什么四奶奶凭白无故地病了呢?四奶奶病了没人主事,太太就病好出来了……
“许家四奶奶得了失心疯,万一传出去……”
“太太,我娘不是失心疯,她如今说话做事都妥当得很,实在不像是有病的人。”许榴说道,她说完看了眼许樱,若非是许樱夹在礼物里的那封信,她也没这个胆子跟太太对抗,可是四妹妹说得对,她不替娘出头,娘这一辈子就毁了。
唐氏一见许榴的脸色,扬手就给了离自己最近的杨氏一巴掌,“都是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搅家精,是不是你和四丫头挑唆三丫头的!”
杨氏挨了这一巴掌,立刻哭了起来,“太太您说媳妇旁地话媳妇能忍,媳妇自嫁到许家循规蹈矩没有半点行差踏错,守寡之后除了回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家也是书香门弟,规矩人家,为防瓜田李下就算是在娘家也是身边没有断过旁人,哪曾有过不守妇道之事?婆婆您这么说,是要逼死媳妇吗?媳妇一死不要紧,可怜了樱丫头和元辉,无父无母在世上无人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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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国定听杨氏这么说,再加上他本就怀疑唐氏在他生病这事儿上是主谋,心里更恨唐氏,“你这个黑心肝的贼婆娘!你诚心让我许家家无宁日!原先我不怜惜你,只怜惜儿女,如今看来为了儿女我也要休了你!”
“你!你!你!”唐氏站了起来,指着许国定却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张口结舌,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来许家拜年的众亲眷故旧,打从一进门就晓得许家八成又变了天,依着规矩拜了年,回家里又能跟人嚼半个多月的舌头,许家二太太病了,据说是中风,口歪眼斜的,之前传说不孝不守妇道的许二奶奶实在是个孝顺的,鞍前马后地服侍着唐氏,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帮人都是接受过许二奶奶重礼的,背地里都说许二奶奶是个贤良的,实在不似外面传言的一般,又有明眼人说了,许家庭院深深的,守寡的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生意都是下人在打理的,想要不守妇道可也要有机缘,可见传言不实,许家争产争得厉害,八成是有人有意抹黑。
出来管家的许六奶奶迎来送往,亲切温和,虽说随夫在京里为官三载,却把大明府这边的亲眷故旧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几年前见过一面的小童子,都晓得要问可进了学。
她这般处事大方随和,也得了不少的夸赞,人人都说胜过许四奶奶许多,不愧是大家子出来的。
也有人暗自嘀咕,若是许六爷满孝起复了,许六奶奶依旧要随夫上任的,这许家二房还能有谁掌家?
还有耳目灵敏的,听说了许国定临老临老,有了个老来子,一个得宠的妾室肚子已经很大了,就有人猜测许二太太是因为这个打翻了陈年的老醋坛子,她这些年把许国定看得多紧啊,除了庶长子之外,就没有一个庶出的子女生出来。
这些话都没影响到许家,许家现在都因为唐氏的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老太太掌权的时候实在太能做了,连妯娌、侄子、侄子媳妇都有些看不惯她,别的不说,对守寡的庶子媳妇如此刻薄,说出去就有损许家宅心仁厚的大家威仪。
到了正月初三,大明府知府于靖龙于大人送来的重礼到了许家,除了给许家长辈的,余下的指明了是给许二奶奶的,虽说东西不多,可是送得人是当地的父母官,形式远大于内容。
许樱瞧着众人陡变的脸色,暗地里冷笑,她对母亲是关心则乱,怕她万一受不住流言寻了短见,宁愿让母亲改嫁,自己回许家,后路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谁知道母亲听说了她“噩梦”里的事,竟坚韧了起来,硬生生挺过了难熬的将近一个月,忍到许国定病好,帮着她整垮了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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