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人刚正坚毅, 却没有一个是心硬如铁的, 程子安如此,程潜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只凭着那张脸,只因着那个名字, 程潜便将刚刚刺杀了燕军主帅的程子安带走了。有人欲言又止, 却没有人上前阻拦, 因为他是燕军的副帅!之前或许不少人还轻视与他,但在主帅广平王身受重伤生死未卜的节骨眼上, 却没人敢冒险得罪他。毕竟如果广平王身死, 那么接掌军队的便会是他。
程潜没有带程子安去医帐, 因为广平王正在那里接受救治, 不说军医肯定都被分派过去救治主帅了,他此刻就堂而皇之的将刺杀之人带去疗伤,也不过是徒惹憎恨罢了。
程子安发现程潜有心相救之后,就强撑着再没敢闭眼。她的神经绷得紧紧地,并没有因为身边这个人是程潜就放松丝毫——她没有错过燕国那些人对于程潜的称呼,她也从不信任第一次接触的人, 她的秘密哪怕是面对着程潜这个父亲, 也不能轻易暴露!
程潜自然发现了程子安的防备, 这种防备在他将程子安带回自己的营帐, 翻找出伤药要为她疗伤时达到了顶点。程子安看着他的目光很平淡, 但那平淡之下隐藏的警惕却瞒不过程潜的眼睛, 仿佛他拿着的并不是替她止血疗伤的伤药, 而是害人性命的□□!
不可否认, 程潜有一瞬间的受伤。哪怕这个孩子他今日才第一次见到,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在十八年前,大夫第一次对他说出他的妻子有孕,他将要做父亲开始,他就对他充满了期盼。可惜世事弄人,父子两人的相见晚了足足十七年,而且还是以这样敌对的身份相见……
程潜拿着那瓶伤药淡淡开口:“这是燕国皇室的秘药,止血生肌。”我总不会害你。
从相见开始,程潜的态度就似有些冷淡,可他却一言不发就把刺杀了燕军主帅的程子安救走了。现在他看着依旧冷淡,说话时也是冷声冷语,但那拿着伤药解释的模样,本就透着关切。
程子安并非愚顽之人,也不是看不懂程潜的关心,但她闻言却只是略微垂了垂眸,说道:“你把药留下吧,我自己来就好。”
程潜再是冷清的性子,听到这话都差点儿气笑了:“半条命都没了,对自己亲爹还这般防备!你倒做给我看看,你这模样,是怎么往自己后背上上药疗伤的?!”
说着这话,程潜心头那难得生起的温情也都退散了。程家行伍出身,以武传家,对于孩子从不娇养,尤其是儿子,管教起来更是毫不留情。程潜当年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
他懒得再废话,上前两步就把程子安一把按趴在了床上,然后一手压着她,一手将程子安伤口处的衣服撕开了,拿着药膏就往程子安那还在冒血的伤口上倒。
那药的确是好药,几乎刚倒在伤口上,程子安便感觉到了背上一阵清凉,火辣辣的疼痛感消退了不少。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地方,面对着这样一个人,程子安却不得不挣扎……
程潜不言不语的一力镇压了下来,眼看着刚刚有了止血趋势的伤口因为程子安的挣扎再次破裂出血,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又给伤口上倒了一层药膏,将血暂时又给止住了。
受伤的人浑身疲软乏力,就算挣扎也是有限的。程潜只是用一只手压着她,可是程子安挣扎了半晌,除了让自己气喘无力之外,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她闭了闭眼,暂时放弃了,毕竟冬□□服穿得厚实,程潜刚才撕她衣服上药都没发现什么,暂时应该是无碍的吧?
程子安坚持暴力不合作,程潜的注意力全被她吸引了过去,就连疗伤上药也只是腾出了一只手随意而为,一时间倒真没发现什么。此时见着她不挣扎了,他便松开了压制的手,顺手还在程子安的头上轻拍了一记,仿佛在说:小子,还挺倔!
血脉之情大概便是如此,纵使两人是第一次相见,程潜对程子安也带着不自觉的亲昵。他并非没有发现,却也并不想克制,哪怕两人如今立场相背。
程潜松了手,程子安立刻便坐了起来,她直面着程潜,将衣裳已经破损的伤口隐藏在了身后。
不能将后背留给敌人!这是每个上过战场的士卒都知道的事。程子安的举动在程潜看来,那防备警惕甚至是敌对的意味都太过明显了,明显到他一时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抬手将绷带扔了过去,程潜冷声道:“既不放心我,你便自己把伤口裹上吧。”
绷带砸在了程子安的身上,然后又顺势落在了她的手中,力道正好,准头也同样的好。可程子安并没有动作,她只是抬眸看着程潜。
半晌,程潜背过了身去,倒是将后背毫不犹豫的留给了她——他亲眼见过程子安拔出腿上箭矢刺向广平王的狠厉,更明白两人如今立场的不同,可他依旧毫不迟疑。
程子安当然也明白这些,因此她看着程潜背影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的复杂了起来。她一面伸手解开了身上的衣服,一面终于开口问道:“十七年前,你被俘投敌的消息传回京城,母亲和祖母至今不肯相信。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可如今见了你,我也想问一句,那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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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之后,程潜坦然回道:“十七年前不是真的,但是现在……或许已经成真了。”
十七年的时间太过漫长,足够一个尚在母亲腹中的孩子长大成人,也足够改变这世间太多的事。程子安心中早有准备,她想过程潜说不定已经死了,也想过程潜那时真的投敌卖国了,更想过他耗不过时间终究变节,可真的听到程潜这样说,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营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许久之后,程潜才开口问道:“你母亲和祖母,还好吗?”
当年程潜被俘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志大才疏举止失当,只是倒霉的跟了一个不靠谱的主帅而已。他作为先锋,一头扎进了敌人的埋伏圈,拼光了所有人马,最后重伤被俘。俘虏他的人就是广平王,而他当年也如程子安一般做过刺杀的事,可惜程子安成功了,他当年却失败了。
不得不说,程远的名头的确很大,所以程潜作为他唯一的孙子才被留下了一条性命。然后燕国便传出他投降的消息,以此来打击楚军士气。
自那时起,不愿投降的程潜就被软禁了起来,再没得到过楚国这边的消息。燕国人陆陆续续告诉他一些,不知真假,只道延平帝因此责难了程远,程远很快郁郁而终,程家的宗亲也与他家这一支划清了界限,京城中留下的只是孤儿寡母,当年威名赫赫的程家早已不复存在。
程潜清楚,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多半是用来动摇他的,但总的来说总不会偏差太大。程家的确没落了,祖父也的确逝去了,而他则是那个罪魁祸首。但他没想到,如今他又在战场上遇见了程家人,还是他的儿子,他自然是想问个清楚的。
身后并没有人回答,沉默依旧在持续。
程潜等了片刻便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程子安对他的防备很深,可这话并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吧?这样想着,他又等了片刻,身后却依旧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回过头去,便见着程子安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他的床上,似已昏迷,不过背上的伤口倒已经裹上了绷带,一圈一圈的将她整个身子都裹了起来。
看着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的程子安,程潜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无奈。其实他明白,程子安之前失血太多,一直以来都是强撑而已,他以为程子安还会撑得更久,但不知为何他竟在此时放任自己昏迷了过去。
不过撑不住就撑不住吧,受伤的人本来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程潜并不在意这个,他叹了口气,拿过伤药和绷带,开始替程子安处理身上其他的伤口。
只是短短的交战而已,但这样碾压式的战斗太过可怕,程子安今夜受的伤比起以往半年在战场上受的伤都要多。不过之前她已经强撑着将胸腹后背等处的伤口都简单的上了药,然后一齐裹了起来,只剩下手脚等处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
程潜仔细的替程子安把剩下的伤处都处理包扎了,末了一边将所剩无几的伤药收拾了,一边在心里疑惑——他这个儿子是不是太单薄了些,难道程家已经没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吗?!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匆匆的跑来了程潜的营帐。那人大约很急,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闯了进来,开口便道:“副帅,王爷那边不好了,您快过去看看!”
程潜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紧接着长臂一伸替程子安拉过被子盖上了,然后才匆匆起身离开。踏出营帐的时候他对着门口的亲卫吩咐道:“任何人不许入帐!”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他如果醒了,送些补血的汤药和吃的进去便是,也别让他出来。”
亲卫答应下来,程潜这才跟着那人向着医帐的方向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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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虑,程爹什么时候发现自家那不是儿子是女儿比较好?还是说,干脆别让他知道了?
ps:来来来,大家热情一点,热情些会有二更惊喜啊
再ps:有时候你们的脑洞真让人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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