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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回家吧!
    丹煜在景霆瑞的护送下, 来到丹炀城时, 刚好满两岁。

    全城百姓都因太子的回归而载歌载舞,在他们眼里,丹煜就是西凉国君, 丹尔曼殿下只是辅政的臣子, 他们发自肺腑的喜欢丹煜, 哪怕他只有这么丁点大。

    银发乌眸、雪肤丹唇, 团子似的丹煜不但有着西凉人的鲜明五官,额头饱满、小鼻子挺翘,他的长相也融合着大燕人的雅致。

    眉眼弯弯如画,一双大眼睛极亮,水汪汪的,被他这么巴巴一望, 整个人都要酥了,更何况他挥着白嫩嫩、肉嘟嘟的小手儿和大伙打招呼, 那模样要多可爱就多可爱。

    景霆瑞抱着时而要起身, 时而在他腿上蹦跳,活脱脱一只小猴子的丹煜,坐在敞开车窗的驼车中。沿途无数百姓欢呼, 一束束的鲜花、彩布做的小马、布娃娃纷纷往车驾上抛洒,随行侍卫连忙接住, 连声喝叫他们别扔过来, 可是没什么用。

    “太子殿下长得真漂亮呀!”

    “是啊, 没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孩子, 这是神女送来的吧。”

    “肯定是了,这么美,比画片上的娃娃都俊。”

    “快看!殿下冲我笑呢!”一膀肥腰粗的大汉惊喜道。

    “是冲我吧!”边上一青年不爽了,“他看着我手里的小马驹呢。”

    “借我一下。”大叔就把青年手里的布娃娃抢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光天化日的抢我东西!”青年大怒,“这是献给太子殿下的。”

    “我都说是借了!”大汉脾气爆裂,揪起青年的衣领,青年也不怕,回手抓住大汉的头发,这架说开打就开打。

    “你们要打边上去,别吓着殿下了。”

    “就是,太讨厌了。”周围的人纷纷指责二人,他们这才撒开手,风波得以平息。

    车队继续前行,景霆瑞注意到这一幕,伸手摸了摸丹煜的小脑袋,他的银发柔滑如丝缎,性格也讨喜,爱卿对他是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抱着不肯撒手,连鸾儿和凤儿都嫉妒了。

    “这娃儿将来可不得了。”景霆瑞不禁感叹,“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要为他得上相思病……唔,或许还有公子哥儿。”

    “不坐车车……”丹煜奶声奶气的说着,开始扒拉车窗,似乎想要翻出去。眼瞅着要成功了,景霆瑞一把抓住他的尿布,将他抓了回来。

    丹煜不开心地想哭,景霆瑞递给他一匹小木马,他立刻就忘记了,开始咔吱咔吱地啃咬小马的头。

    景霆瑞又拿下小木马,把奶瓶子递给他,丹煜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捧着奶瓶开啜,有奶喝就什么都好说了。

    景霆瑞才把视线转向车窗外,突然听得咚一声,奶瓶子被丢下,只见丹煜正手脚并用地爬向车门。

    “……”景霆瑞额头冒出一条青筋,喝奶是在演戏?骗过自己想要逃出马车才是真的!

    “煜儿。”景霆瑞按住他的小脚丫,“你太淘气了。”

    丹煜一听,立刻回身,双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叔伯,煜儿是乖宝宝!”

    景霆瑞被逗笑,摸着他的小脑袋再也训不了话。

    只是景霆瑞以为炎会在丹炀城外迎接他们,可是炎不在,他的身子真的这么差吗?

    这让景霆瑞颇为担心,有关丹煜的秘密该不该告诉他。虽然爱卿说,这是炎的儿子,炎必须要清楚。

    蜿蜒的车队到了宫门前,景霆瑞终于看到了炎。

    炎直奔向马车,看到虎头虎脑的丹煜时,却愣住了,流着泪,哀泣道:“煜儿……都这么大了,上回分开时,他还那么小。”

    “也才两岁,能吃得很,所以结实。”景霆瑞笑着,轻轻一拍丹煜的屁股,“快叫人。”

    丹煜看看景霆瑞,再看看泪流满面的炎,忽地就伸出两条胳膊,唤道:“爹爹,抱抱煜儿。”

    这一声甜甜的“爹爹。”直把炎的心都喊化了,这些日子来,他脸上头一回有了鲜活之气,炎哭着一把搂起儿子,亲他的小脸,亲他的小手,把对儿子的无尽牵挂都化在这些亲吻和拥抱中。

    “一路上可还太平?”丹尔曼上前招呼景霆瑞,那语气像是故人重逢般,毫不见外。

    “还好,没遇着什么沙匪,也没遇到沙尘暴,算是顺风顺水而来。”景霆瑞看着丹尔曼,这个人看上去不像乌斯曼形容的那么可怕,要说有什么让景霆瑞感到不舒服的,大概就是他看着炎的眼神吧。

    完全都没有掩藏对炎抱有的深情,他很爱炎,这个意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虽说乌斯曼和丹尔曼是“同一个人”,但还是有点不太一样,丹尔曼眼下的做法,不就是“夺弟之妻”吗?

    就在景霆瑞无法自控地想着那些戏本上曾经出现过的剧情时,炎抱着丹煜,很感激地躬身:“景霆瑞,若没有你的悉心照顾,煜儿不会这样好,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

    “炎,你言重了,我是孩子的叔伯,你有事照顾不了他,我和卿儿代为照顾一下又何妨?哪里算的上是恩情。”景霆瑞伸手扶住炎,看着他瘦削的面庞,心里不免难受。

    “你……还好吧?”景霆瑞想要这么问,但又问不出口,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卿儿让我带口信给你,我们进去聊吧。”

    “是、是的。”炎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宫门口呢,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恭送王后和太子殿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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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后的寝宫内坐定,伊利亚和沈方宇,还有济纳雅莉都围着逗弄白白壮壮的丹煜。

    一时间,殿内满是孩子和大人的欢声笑语。

    霜牙也来了,大约是怕吓着这个小人儿,远远趴着不敢过来。

    景霆瑞见状不禁笑道:“煜儿不吓着霜牙就不错了。”

    “他胆子这么大吗?连狼都不怕?”炎正在给丹煜去葡萄籽,再把果肉切小,他要亲自喂儿子吃东西。

    “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摇篮的围栏很高,他扔两个枕头出来,直接就往外翻,这小屁股还偏偏落在枕头上,一点都不疼,倒把我们这些大人吓得够呛。”

    “这么聪明啊!这哪是奶娃子会做的事情。”济纳雅莉听着稀奇极了。

    “可不是……”景霆瑞正要说什么时,就见到丹煜摇摇摆摆地走向霜牙,在他眼里,那就是一个大型布娃娃,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霜牙的黑鼻子上。

    霜牙瞪了瞪眼,委屈地直起身,显然是鼻子疼。

    丹煜似乎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霜牙的大爪子,还把小脸蛋凑过去蹭霜牙茂盛的胸毛。

    霜牙低头嗅嗅这个小人,忽然,它发觉的什么似的,右爪一抬将小人儿揽进怀里,还舔他的脑袋。

    在旁人看来,一头巨狼露着獠牙,舔着一个幼儿的脑袋,着实吓人。

    但丹煜笑得口水都掉下来了,还对霜牙吚吚呜呜地、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霜牙眨了下眼睛,放开丹煜,趴在地上。

    丹煜撅着小屁股,哼哧地爬上霜牙的背,手脚并用地扒拉住霜牙的毛。

    霜牙待丹煜坐稳了才站起来,在偌大的宫殿里走来走去的遛弯。

    “霜牙居然会听煜儿的话。”炎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自从乌斯曼不在后,霜牙都瘦脱相了,也很少出宫去狩猎,经常一趴就是一整天。

    乌斯曼给霜牙领养的小狼崽们早就长大了,一头名叫“煤花”的母狼做了霜牙的王后,给它下了一窝崽,两公一母,但霜牙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十足的“负心汉”。

    不过“煤花”不介意,依然对霜牙情有独钟。狼崽们才半岁大,但已经有霜牙的影子,尤其是小公狼,不但浑身雪白,个头比一般的小狼要大出一倍。

    炎看着霜牙驮着煜儿开心转圈的样子,不禁想起它对丹尔曼的态度,不会凶,但也不会亲昵,只是有时候,霜牙会抬起爪子搭在丹尔曼的膝盖上,歪着头看着他,那眼神里写满了渴求。

    炎知道霜牙是想让乌斯曼回来,它太想乌斯曼了,所以对丹尔曼乞求。

    丹尔曼也明白,可是除去抚摸霜牙的大脑门安慰一下,别的他什么都办不到。

    “霜牙,对不起,乌斯曼已经不在了。”丹尔曼不止一次这么对霜牙说,霜牙也不止一次低头呜咽,对啃大羊腿再也没兴趣了。

    “炎,不只是狼,还有狐狸,猫狗什么的,都特别亲近煜儿。”景霆瑞忽然道,“就像他天生会和它们沟通似的。”

    “什么?”炎走神了,一时没听清景霆瑞的话。

    “有件事,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景霆瑞看着炎道。

    “你们都下去吧。”炎挥退了沈方宇他们,霜牙叼了一只缀有铃铛的彩球给丹煜玩,殿内全是欢快的叮铃声。

    “皇兄可是有话要交代我?”炎问道。

    “是有关丹煜的。”景霆瑞顿了顿,说道,“我和卿儿考虑许久,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但你作为煜儿的父亲,理应是第一个知晓的。”

    “到底什么事?”炎不免紧张,“煜儿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

    “他身子很好,甚少生病,哪怕是病了,三五天的就能好。”景霆瑞说道,“炎,煜儿他有鸦灵之力。”

    “你说什么?”炎愣住。

    “但鸦灵之力不是一直显现的。”景霆瑞看向玩着彩球的丹煜,“最早发现是在他一岁时,奶樽是放在桌上的,他本该够不着,但是卿儿转头发现,他拿着奶瓶正在喝,屋内没有别人,卿儿还以闹鬼了,又过了一个月,我们亲眼看见他隔空把一朵花给摘了,他拿着花,送给卿儿。”

    “这是真的?”炎瞪着景霆瑞,猛抽一口气,“他有鸦灵之力?”

    “嗯,煜儿特别想要什么东西却又拿不到时,就会使用鸦灵之力……”景霆瑞正说着呢,炎就看见丹煜伸了伸小手,那滚落在地上的彩球竟然反弹而起,直接落入他的小手里,他抓着球,开心得笑着,然后又丢出去,让霜牙去追。

    炎蹭一下起身,快步来到霜牙身边,将玩得满头热汗的丹煜抱起来,转身就走。

    “炎,你要去哪?”景霆瑞赶忙追上去。

    “祭司塔!那些术士又对煜儿做了什么!”炎气得不轻,鸦灵之力是通过祭祀才能承袭的力量,有关这一点,炎在乌斯曼消失后,做过很深的研究。

    也就是没有祭司塔插手的话,丹煜不可能有鸦灵之力。

    炎怒气腾腾地而去,他能想到的就是哈里戈。哈里戈曾在他怀孕时,代表祭司塔敬献过一批安胎蜜丸。北斗细瞧过,是给孕妇进补的蜜丸没错,且都是珍稀药材熬制成的,炎就吃了不少。

    现在想来,哈里戈一定是在药里做了手脚!

    然而当炎揪着哈里戈的衣领,提着他悬在祭司塔的窗外时,哈里戈差点吓尿了,他也不敢挣扎,怕衣衫扯碎,摔个粉身碎骨,但他更不明白王后在怒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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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霆瑞捂着丹煜的眼睛,这等场面可不能被孩子瞧见。

    炎晃了晃哈里戈,哈里戈慌得面无人色,手指着头顶的蓝天,再三以女神的名义发誓,他从没有对安胎药做过什么手脚,祭司塔秘术再多,也不敢毒害西凉储君啊,他着实没这个胆。

    炎把他从窗子外拽回来,哈里戈都不会站了,直接软趴趴的瘫倒在地。

    “那煜儿怎么会有鸦灵之力?”炎怒气未消,质问哈里戈道。

    “这……是不可能的!鸦灵之力得由祭司们……”哈里戈正要复述一遍鸦灵之力的由来,就被炎粗暴打断,“这我知道,说点别的。”

    “别的……哪还有别的,这鸦灵之术从古至今也就成功过两次,王后您也是知道的,便是始皇帝和君上了。”哈里戈面白如纸,生怕炎一个不高兴,再把他扔出去。

    “没错,只有两次成功……”炎忽然愣怔,反复咀嚼这这句话,景霆瑞不禁问:“炎,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哈里戈!”炎再次揪起哈里戈的衣领子,吓得他缩成一团,连声讨饶,“王后,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没有白木法那么高深的法力。”

    “我只问你一件事。”炎肃然道,“乌斯曼得以承袭鸦灵之力,是你们学习始皇帝的经验而来,对么?”

    “……是。古书上怎么记载我们就怎么做,不过……还有些缺漏的地方,所以试了又试,好不容易才、才成功的。”见炎不会再把他丢出窗外,哈里戈这才顺过气来。

    “也就是说自古至今,这个召唤鸦灵之力的法术都是不完全的,始皇帝去世时没有孩子,西凉王位是他的弟弟继承的,所以祭司塔根本不知道除去鸦灵之术外,通过血脉同样能承袭鸦灵之力。”

    “咦?!”哈里戈愣了愣,又啪啪眨眼,“这……王后,微臣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但您说的……也挺有道理。”

    “既然鸦灵之力可以通过血脉继承,”炎双眼炯炯发亮,脸孔也激动得满面通红,“而祭司塔对此一无所知,那是不是说明祭司塔所记载的,消灭赤焰之火后,鸦灵之力的承袭者也会消亡的说法并不完全正确?”

    “这个……”哈里戈蹙眉深想一下,“古书上所记的结论,确实都是根据始皇帝的经历而来,传闻他的尸骨是巫雀王秘密埋葬的,但君上的情况和始皇帝不同,我们谁都没想到丹尔曼殿下经历赤焰之火后竟能活下来,所以王后……对于赤焰之火、鸦灵之力还有献祭消亡一说,微臣现在也不敢说一定会如何了。”

    “所以,乌斯曼也有可能还活着!”炎越说越激动,竟然一把揪起哈里戈的衣领,“你说,如果乌斯曼还活着,那他会在哪?”

    “这、这……君上是因鸦灵之力而降临于世的,严格来说,他依附于鸦灵之力,”哈里戈头上直冒汗,不敢说假话,只能和盘托出,“如果按照这样推算,那么君上消失在什么地方,就存在什么地方。”

    “你是说,在丹炀城外?”

    “炎,先不说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但鸦灵之力又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要怎么去找?”景霆瑞怕炎沉迷太深,不得不出言提醒。

    或许炎说得对,祭司塔的记载并不准确,但是寻找已经消失了的鸦灵之力,也就是乌斯曼的所在,未免太玄奇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丹煜承袭了鸦灵之力,但不代表乌斯曼还活着。

    “总有感觉的吧。”炎已经投入全部的热情,“风吹过,人会凉,淋着雨,人会冷,只要他在那里,我就能感觉到他。”

    “就算你感觉到了,你能怎么办?和魂魄对话?炎,我知道你放不下乌斯曼,但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

    “景霆瑞,我不想和你吵,这件事也不用你插手。”炎主意已定,他要出去寻找乌斯曼,哪怕寻得一丝蛛丝马迹,也能证明乌斯曼还活着!

    “炎,你是走火入魔了!”景霆瑞怀里的煜儿不知何时睡着了,他压低着声音道,“今日是煜儿的生日,你打算丢下他不管,出去瞎找吗?”

    “等给他庆贺完,我就去。”炎走到煜儿跟前,轻抚他的额头,“景霆瑞,这事你劝不了我,还是算了吧。”

    “你……”景霆瑞叹气,“罢了,你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要受这个苦,我不拦你就是了,只是这件事你别告诉卿儿,不然,他又要吃不下饭了。”

    “我知道,皇兄那里,就有劳你多照顾了。”炎说着,低头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煜儿留在宫内就好,伊利亚和济纳雅莉会照顾他的。”

    景霆瑞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确实不能在西凉久留,可是他也放心不下炎。

    入夜,丹尔曼给丹煜张罗了盛大的生日宴,文武百官以及部落族长都来了,载歌载舞的万分欢闹。

    丹煜给霜牙穿了一条花裙子,拉着它一起蹦蹦跳跳,这可爱的样子真是人见人爱。

    丹尔曼很喜欢丹煜,但当丹煜突然伸手向丹尔曼索抱时,丹尔曼不敢抱,而是抬头看炎的反应。

    炎看着儿子满脸的笑容,轻轻点头,丹尔曼这才抱起煜儿,带他去看驯狮表演。

    夜深了,丹煜早就在丹尔曼的臂弯里睡熟,宴席上的宾客也都告退了,炎突然对丹尔曼说,他要出宫去寻找乌斯曼,所以丹煜得由他照看着。景霆瑞是大燕的摄政王,不能久居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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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哈里戈说过你去找他的事,就知道留不住你。只是炎,你确定要把煜儿交给我照顾吗?你忘了我一直想要杀死乌斯曼,这可是乌斯曼的孩子,你觉得我不会趁机下手?那样西凉就是我的国家了。”

    炎突然微笑。

    “你笑什么?”丹尔曼不解。

    “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日子里,炎有注意着丹尔曼,他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心肠并不坏。

    “你以前对我说过,你恨乌斯曼,恨他杀死你的母亲,可你心里也知道,那并不是乌斯曼的错,但你只能恨他,把这一切过错都归咎在他身上。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炎看着丹尔曼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你都想得那么清楚了,日日在反省,还要我提防什么。”

    此外,丹尔曼虽掌握着西凉大权,却并未洗削更革,而是始终在实行乌斯曼主政时的国策,西凉年号也没变,也未撤换深受乌斯曼信任的官员、武将,武卫营的兵权在济纳雅莉那里,他只是在摄政,让炎很欣慰。

    “你是煜儿的伯父,”炎轻抚儿子的银发,又看着丹尔曼,“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炎,有你这句话,我定不会辜负你。”丹尔曼抱着煜儿,感动的瞧着炎,“感谢你愿意接纳我的存在。炎,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只要你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千万别累坏了。”

    炎望着御花园绚烂的灯火,点头道:“我知道。”

    天未亮时,炎就乔装一番,骑着马出宫去了,丹尔曼不知道炎会去哪些地方寻找乌斯曼的踪迹,但肯定不会只有城外,还有遥远的地方。

    没找到乌斯曼的踪迹,炎是不会轻易回来的。

    丹尔曼在城墙上望着炎骑着快马奔驰出城的样子,无比惆怅地想:“炎,乌斯曼是真的不在了,但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所以我不说,不拦着你出去。但是炎,我真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当初留下的人若是乌斯曼,你应该会很快乐吧。”

    “可是你,从来不会因为这件事来责怪我,不质问为何活下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乌斯曼。你只是傻傻地坚信乌斯曼还活着,炎你真是一个好人,好得让我心疼。”

    “炎,我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但即便如此,我仍旧期盼着有朝一日,你或许会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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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这一走便是一整年,丹煜三岁的生辰到了,他披星戴月的赶回来探望。

    但是丹煜认不出这个胡子拉碴、还裹着粗麻斗篷的男人是谁,不但吓得躲到伊利亚身后,还哇哇大哭。

    炎很受伤,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着解释:“小、小煜儿,不怕,都是爹爹不好,连夜赶路太急,都没来得及梳洗一下。”

    “煜儿,你爹爹是为了赶上你的生日才那么匆忙的。”丹尔曼拉过伊利亚身后的丹煜,抱起他,柔声说道,“伯伯怎么教导你来着,不能以貌取人。”

    “伯伯。”丹煜抽噎着,看着丹尔曼,小脸蛋红彤彤的,显然是不好意思了,“煜儿知错了。”

    才三岁的娃,这话说得如此利索,可见平日里,没少得到大人的教导。

    “这道歉应该对谁说?”丹尔曼微笑着问。

    丹煜望向满面通红、眼含热泪的粗犷男人,小手抱起一个拳,怯生生道:“对不起。”

    那模样既可怜又可爱,炎忍不住笑了,可这眼泪也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丹尔曼对丹煜还挺严格的。

    “……爹爹。”丹煜看了丹尔曼一眼,再看向炎道,“爹爹,对不起,是煜儿错了。”

    “傻孩子,是爹爹对不起你才对。”炎哽咽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丹煜的脸颊,可是见到自己粗粝的指头,怕伤着孩子,便作罢了。

    但没想丹煜主动伸出双臂:“爹爹,抱抱。”

    炎一愣,泪水兀自流淌,心里既欢喜极了,也难受极了,宛若冰火两重天。

    “炎,别愣着了,快抱过去吧,我这胳膊都酸了。”丹尔曼打趣道。

    炎连忙搂过丹煜,他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小小的人儿,软软的身子,炎不敢太大力,不过还真是挺沉的,至少比看起来要沉。

    “他可是大胖小子。”伊利亚在边上开心得直抹泪,“霜牙见他就绕道走,实在驼不动他了。”

    “小煜儿,我的煜儿。”可显然炎都没听到伊利亚在说什么,他紧紧抱着丹煜,要说这一路上有什么他日思夜想的,那便是儿子了。

    尤其当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这思念更如刀子一般割着他的心。

    “爹爹好想你啊。”炎对煜儿道,“真的好想你。”

    “爹爹的胡子好扎人,”丹煜咯咯笑着,“像瑞伯伯!”

    “对了,景霆瑞来过两回,都是独自来的,他来看丹煜,还带了许多礼物。”丹尔曼道,“他让我告诉你,大燕一切都好,让你无需记挂。还有,你的皇兄已有身孕,算算日子,到今月应该有七个月了吧。”

    “真的吗?”炎闻言大喜,“我得好好恭贺一下皇兄和景霆瑞。”

    “炎,”丹尔曼垂了垂眸道,“我已经以你的名义,给大燕皇帝送去贺礼,你不会怪我僭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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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我不在宫里,你能帮我去做,我感激不尽。”炎对丹尔曼微笑道,怀里的丹煜在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怎么,要睡觉了?”炎柔声问着儿子。

    “嗯。”丹煜揉着眼睛,小脑袋直往炎的肩头上靠。

    “走,爹爹抱你去睡觉。”炎立刻带着他走向寝宫,丹尔曼和伊利亚跟随在后。

    王后殿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显然是有人日日打扫,只是……炎总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仿佛他已经离开了许多年,这精致的仿大燕制式的桌椅、床榻在他眼里都变得陌生了。

    “快去给王后殿下准备沐浴。”伊利亚利索地吩咐宫女,又担心她们动作慢,自己跑去浴室忙乎了。

    “都成亲了,还是一副急性子。”炎笑了笑,把丹煜放在床上,替他脱去外衣,盖上锦被,再轻轻拍着他圆鼓鼓的小肚子。

    丹煜半眯着眼地看着炎,小嘴嘟囔着:“爹爹……是爹爹没错。”

    敢情他这会儿才认出来。

    “爹爹在这。”炎笑了,轻轻摸着丹煜的头发。

    不一会儿,丹煜就睡着了。

    “炎,你去沐浴更衣吧,这里有我看着。”丹尔曼柔声道。

    “嗯。”不想让儿子再见到不修边幅的自己,炎站起身,眼睛却还盯在儿子身上,这一步三回头的,磨蹭老半天才去浴室。

    “炎,你再不来,水都要凉了。”伊利亚光着膀子,拿着剃胡子的铁片,浴桶里撒着干花,一旁还放着皂角、刷子和华丽的衣衫。

    “有药吗?”炎一边脱衣服一边问。

    “药?”伊利亚不解,但看着炎赤裸着的脊背、腰臀,瞬时失语。

    炎的背后全是伤,大大小小,最长的那条疤是上回赤焰之火来袭时留下的,其余的像是新伤。

    炎脱下来的贴身衣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半道上抄近路,没想反而掉进猎人设的陷阱里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炎开玩笑地说着,“那箭簇上还有毒,所以这伤口总是反复。哎,都不知道是狩猎猛兽还是杀人,反正我把那些陷阱都拆烂了。”

    “炎,”伊利亚心如刀割地看着炎这满身的伤,“你都去哪儿了?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我是去了很多地方,有我和乌斯曼一起去过的水晶洞,有赤谷之地,我也见到了许多人,他们有的住在沙漠深处,靠游牧为生。有的把村落搭建在崖壁上,每天上下山崖就靠一根绳索,伊利亚,你能相信吗?原来西凉竟有那么多不同的人、那么多奇异的地方,可惜那些人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不过没关系,伊利亚,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乌斯曼的。”

    “你这是执迷不悟!”伊利亚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你看煜儿都认不出你了,君上若还在世,也不会舍得你受这份苦。”

    “我的确对不起煜儿,可我知道……乌斯曼他还活着……”炎微微握拳,“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炎,你觉得煜儿天生有鸦灵之力,所以祭司塔说过的话不作数,这我能理解,曾经我也想着君上也许还活着。”伊利亚拧起眉头,满面酸楚,“可当你离开后,我看着小煜儿一天天长大,他会跑了,会自己擦屁股了,会念诗了,多么可爱的孩子啊,而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你都不在。炎,我觉得你为了一个根本没法证实的猜想,就抛下最需要你的煜儿,根本不值得。”

    “我……”

    “还有!”伊利亚强势打断炎,“你这次能从陷阱里逃脱,能回来看煜儿,下一次呢?你去的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缺衣少食的,饿肚子都是小事,万一遇到野兽、中毒、生病,任凭你再厉害,也总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小煜儿已经没有君上了,你想让他连你也失去吗?”

    炎垂下眼眸,肩头微微颤栗着,好一会儿才道:“伊利亚,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但我也没办法拿出直接的证据,证明乌斯曼还活着。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他不会扔下我和煜儿不管,乌斯曼当初说他出生在祭祀台上,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都不能按照常理去解释,至于……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炎顿了顿,用极其坚定的语气道,“一年找不到那就找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十年……伊利亚,对于乌斯曼,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的。”

    伊利亚望着炎半晌,终于“哎!”一声,算是服了。

    “你现在可以先帮我上药了吗?”炎一笑,“伤口还疼着呢。”

    “知道了!我让雅尔塔去拿药。”伊利亚走出热气氤氲的浴房,赫然发现丹尔曼正立在门外,看样子是听到他们说的话了,那表情很是落寞。

    “摄政王,”伊利亚道,“我看是没人能劝得动那头倔驴了。”

    “辛苦你了。”丹尔曼明白地一笑,“有些话我说不方便,炎也不会听我的,但你说的对,他这么爱乌斯曼,又怎么会轻易听从别人的话而放弃他呢。”

    “摄政王,以前我错怪了你,以为你喜欢炎,所以会有什么不轨之心,”伊利亚面露歉意,“但这些日子来,你悉心抚养丹煜殿下,还告诉他乌斯曼是父王,淳于炎是父后,你对炎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这些话你不请我去说,我自己也想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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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炎听见有人声,便披着外衣出来一瞧,正好看见丹尔曼和伊利亚在说掏心窝子的话。

    “炎……”伊利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被你撞破了。”

    “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丹尔曼连忙道。

    “等我洗完澡,再找你们算账。”炎转身回去了,伊利亚冲丹尔曼笑着吐吐舌头:“你放心,他不会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刀子嘴豆腐心……”

    “我能听见!”炎在里面喊着。

    “是、是。”伊利亚应着,让总管雅尔塔去取上好的金疮药来。

    待炎一番梳洗完毕,小煜儿都睡醒了,他看着焕然一新的炎,像是终于想起这是谁了,小跑着冲向了炎。

    “慢点。”炎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丹尔曼一直陪在炎的身边,看着他们父子温情的一幕幕。

    “爹爹,伯伯说你去找父王了,”丹煜一脸天真地问,“找到了吗?”

    “还没有。”炎抱着丹煜坐下,“不过,爹爹会找着他的。”

    “父王肯定是躲起来了,跟牙牙一样,每次一和我玩就躲起来……”丹煜说着,两只小手抱头上,做出“躲”的样子。

    “那是捉迷藏,”丹尔曼在边上微笑地道,“霜牙很喜欢和煜儿玩这个游戏,一整天都不会腻。”

    “是么?那煜儿能找到牙牙吗?”炎微笑地看着儿子,一旦熟络之后,他的话变多了,就像一个小大人。

    “嘿嘿……”小煜儿得意笑着,“牙牙的大尾巴没藏好……白白的,煜儿看得见。”

    “煜儿真聪明。”

    “煜儿,给你。”丹尔曼把一只拨浪鼓拿给丹煜,丹煜高兴地拿在手里摇摆着,嘴里还会嘟囔几句西凉儿歌。

    “山坡上的羊呀,如同天边云,白呀白……”巧的是,炎当初学西凉文字时,也学过这首,便与他一起念,父子二人摇头晃脑、一唱一和的样别提多温馨了。

    丹尔曼觉得自己不便再打扰,便起身告辞:“炎,我还有一些奏本要处理,先回御书房了。”

    “嗯,”炎抬头看着丹尔曼,微笑着道,“丹尔曼,谢谢你。”

    大约是和孩子在玩吧,炎这道笑容是丹尔曼从没见过的温柔,饱含着春风拂面般的暖意。

    但仔细一想,他是见过炎的笑容的,只是时隔太久忘记了。

    那一日,乌斯曼熟睡,他趁机溜出来,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花园。

    炎提着宝剑进来,他浑身是汗,莞尔一笑满屋生辉:“乌斯曼,你可睡醒了?我们去游泳吧?我都快热死了。”

    丹尔曼看得入神,若不是乌斯曼忽然醒来,他差点就能遇上炎了。

    “炎……”丹尔曼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不识时务,不该把话说出来,可是炎就在自己眼前,和丹煜在一起玩儿,他的心情是这么地好,这让他觉得或许还有机会。

    “嗯?”

    “我不可以吗?”丹尔曼深情地望着炎,“我可以照顾你,我喜……”

    “丹尔曼!”炎皱起眉头,打断丹尔曼的话,接着他温柔地抚摸儿子的小脑袋,容色稍霁道,“我觉得乌斯曼留下你,是为了看顾西凉,而能照顾我们父子的人就只有乌斯曼,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

    “……好。”丹尔曼微微点头,离开了。

    炎看着丹尔曼离去的孤寂背影,沉沉地叹口气,他是可怜丹尔曼,但可怜也好,同情也罢都不是爱,更不可能替代乌斯曼。

    “炎,你这么说话,会不会太狠了?”一直在偷听的伊利亚冒出头来,“丹尔曼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又这么辛苦地照顾煜儿,你好歹说的软乎点……”

    “那你说说看,我该怎么讲,即明确拒绝还不伤他的心?”炎反问道。

    伊利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才发现当真是没有的,既然是要拒绝,再轻柔的话也无济于事。

    炎也不说什么,带煜儿吃点心去了。

    #################################

    丹尔曼回到御书房,五十多本奏章摞在案头,看起来吓人,实则都是些小事。

    不用一个时辰他就能批阅完毕。

    乌斯曼在消失前,早已做下万全准备,留给他的并非一个烂摊子,而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康的西凉,他只要继续执行之前的国策,按部就班的进展下去就行了。

    所以他可以陪丹煜玩耍,教他识字、唱童谣。

    但他不是丹煜的父王,丹煜像极了乌斯曼和炎,这一点无法改变。

    想着小煜儿奶声奶气地叫着“伯伯”时,他心里从没有这么甜过,真是恨不得把天下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可这天底下对孩子来说最好的东西——双亲的陪伴,恰恰是他给不了的。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父亲……”有一回在小煜儿入睡后,丹尔曼喃喃自语,“我要是你的父王该有多好。”

    丹尔曼想着这件事,把刚打开的奏章又合上了。

    不知炎这次会陪煜儿多久,说不定过两天他又要离开了,到那时,煜儿一定会哭鼻子,炎也会舍不得,但他还是会走。

    “乌斯曼,小时候你总说我命好,因为母妃疼我,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丹尔曼自言自语着,“但你的命也不错啊,你都已经不在了,炎还是这么爱你,不愿放开你……”

    “你当真还活着吗?可你若还活着,怎会看着炎如此受苦,却置之不理呢。”丹尔曼蹙眉道,“我知道你不在了,可是炎不信啊,他太爱你了。这一回他满身是伤的回来,下一回呢?他去的地方都这么危险,要是一个不小心……我都不敢往深处想。乌斯曼,你若真的还活着,好歹应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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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周很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我这是怎么了?”丹尔曼从御案前起身,惆怅地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乌斯曼不在的事实,现在却质疑起来,难道我是受了炎的影响?他是那么坚信乌斯曼还活着……”

    丹尔曼一步步地往外走去,不知不觉已是落霞满天,遇见他的侍卫纷纷行礼。

    丹尔曼却像没看见一般,继续向他的目的地——死囚塔而去。

    狱卒看到丹尔曼很吃惊,连声问:“摄政王,可是要提审犯人?”

    “不,我一人随便看下便好。”丹尔曼微微一笑,走向西凉最深的囚室,狱卒不敢说什么,递上一个石漆做的火把,就退下了。

    丹尔曼举着燃烧旺盛的火把,沿着潮湿的沾满青苔的阶梯往下走着,一步又一步,走得十分稳当。

    自从这里不再关押他这个“头号重犯”之后,阶梯上不再设有看守,这条陡峭的路变得异常死寂。

    “炎,”在这忽明忽暗的道上,丹尔曼忽然想到,“如果一开始,乌斯曼没有诞生的话,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最早遇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乌斯曼呢?”

    “如果,我更早一点现身,你会爱上我吗?”

    丹尔曼心绪涌动,他很想要叫炎回答这些问题,可转念一想,这世上要能有这么多的“如果”,就不会留有遗憾了。

    他和炎之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不可能”。

    炎不可能爱上他,因为炎已经选择了乌斯曼。

    “炎,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爱乌斯曼,我就有多爱你,只有这件事不需要‘如果’。”丹尔曼说完,微微一笑。

    他在那简陋的囚室前站定,那里有一口古井,今日恰好是地下水上涌,井水蓄满的日子。

    汩汩流动的水已经漫溢上石井,乌斯曼被祭司塔封印住力量并抹去部分记忆后,曾深信他的“王兄”就被关在这里。

    有时候,他会来“探视”,总以为自己是在和“王兄”对话,但事实上,他见到的不过是水中的倒影罢了。

    “乌斯曼,炎一直说你没有死,但他找遍了你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你。”丹尔曼来到井边,看着水中悠悠晃晃的影子道,“但有一个地方他从没找过,就是这里。”

    “白木法曾经说过,我们两人是不能共存的,他这一生恐怕就说过这一句实话吧,”丹尔曼轻轻叹道,“我相信你不在了,因为我根本感知不到你,但不知为何,我也相信炎的话,大概是因为他很坚定吧。如果说,你真的没有彻底消失,那么我想你能存在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在我的身体里。”

    丹尔曼双手浸淫在冰凉彻骨的井水中,“如果我死了的话,能不能换回你呢?”

    “当然,这么做很冒险,很可能我死了,你也没能回来,但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丹尔曼对着自己的倒影一笑,“反正我是没办法看着炎留下煜儿,继续出宫冒险了,他若死在外面,我也没法活下去。”

    “乌斯曼,在我死之前,有件事我想对你坦白。”丹尔曼黑眸低垂,“我骗了你……我对你说,你是因为我的那半颗心才爱上的炎,可真实的情况是,我那会儿被你深深压制着,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惊醒’过来,因为你‘爱’上了一个人,你那半颗心彻底地活了起来,变得炽热、鲜活、充满激情。你强烈的情绪波动把沉眠的我给唤醒了,这才是真相。”

    “于是我就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你如此冰冷的心都给捂热了,我趁着你休息的时候,偷溜出来窥探炎,毫无意外的,我也爱上了他。”

    “乌斯曼,我们先后爱上了炎,但最终还是你赢了。”丹尔曼坐到井沿上,“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赢。”

    “我以为我会很恼火,但是只要一想要炎和煜儿能够幸福的生活,竟然觉得即便输给你也没什么关系。”一滴泪无声的滑下丹尔曼的脸庞,“乌斯曼,你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难道是在怜悯我?还是想要让我看清楚,炎是不会爱上我的,哪怕我们有着如此一致的面庞。”

    “如果有下一世,乌斯曼,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丹尔曼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微笑地道,“炎……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而爱上你,是我此生最满足的事,永无遗憾。”

    ……井水“哗!”一声漫溢而出,幽幽深井将那颀长的身段彻底吞没。

    ###############################

    “摄政王孤身一人去死囚塔了。”

    因为济纳雅莉曾嘱咐心腹侍卫盯梢丹尔曼,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摄政王,济纳雅莉对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他去那里做什么?”济纳雅莉有些不放心,便把此事禀告给了炎。

    她希望炎可以留下来,在宫里主持大局,而不是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丹尔曼。

    “死囚塔?”炎不解地问,“他去那里做什么?”

    “末将不知。”济纳雅莉道,“可要派侍卫去瞧瞧。”

    “嗯。”炎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还是我去一趟吧。”

    “王后,我去吧,您才回宫,得多歇歇。”

    “我没事的,济纳雅莉,麻烦你陪着煜儿。”不知为何,炎有些担心丹尔曼,大约是想不出他去死囚塔是要做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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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济纳雅莉领命,煜儿正抱着霜牙的大尾巴在玩。

    炎没有带侍卫,独自前往死囚塔,这地方还是一点没变,阴森恐怖、臭气哄哄,只是那些为难过他的狱卒早已撤换掉了。

    “摄政王在哪?”炎问一个狱卒道。

    “王后殿下,他去最底下的囚牢了。”狱卒慌忙回答,“也不知他去那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那里也没犯人呀。”

    “是么……”炎皱皱眉头,也是不解他为何去那里。

    “卑职去找摄政王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炎心里沉沉的,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但他又说不出为何不安,仅仅因为丹尔曼去了深阶下的囚牢?

    炎拿着火把找了去,才走了几步,一股霉臭味扑鼻而来,他忍住了,继续往下走,不知是否这地牢太深的关系,这条石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似的,让他的心绪更加烦躁焦虑。

    好不容易走到地下,却只看到忽明忽暗的火把斜搁在墙上,没有人影。

    “丹尔曼,你在哪?”炎呼喊着找了一圈,这里地方不大,显然是没人在。

    炎朝那口不断溢出井水的古井看去,鬼使神差的,他走向它,往里一探。

    “什么?”井水清澈,火把明亮,炎一眼就看到水中有人,他丢开火把,扑下去捞,失去光源后,井里黑得很。

    “丹尔曼!”炎憋着气,使劲抓住他的肩头,双脚费力地勾着井沿。他若是滑下去的话,两个人陷在这么狭窄的井道里,可是要出大事的。

    炎被刺骨的井水泡得浑身颤栗,丹尔曼沉得很,他的头发绕在自己的指尖:“你可不能死!”

    虽然一直找寻不到乌斯曼的踪迹,可是炎从没想过让丹尔曼去死。

    大约是黑发黑眸的丹尔曼看起来就是活生生一个人,一个和乌斯曼截然不同的人,哪怕他们是共用一具躯体,炎都无法把他们视为同一人。

    “唔!”狠狠憋着一股劲儿,炎把丹尔曼从井底捞起,两人重重地翻滚下井口,水花把火把剿灭,一下子漆黑如墨。

    炎摸索着丹尔曼湿透的身体,他气息全无,心跳也全无。

    “这……”炎慌了,握起拳头捶打着丹尔曼的心房,想要他恢复心跳,还不停地渡气给他。

    可丹尔曼还是没醒。

    炎见这样子不行,摸黑扒拉开他的衣衫,直接渡了不少内力给他。

    然后,再次进行捶打心房和渡气。

    炎折腾得满头是汗,终于听得一声咳呛,应该是吐出了不少水。

    “太好了!”炎扶着丹尔曼,让他靠着井壁坐着,“你先坐这,缓一缓,我去拿火把。”

    炎找到墙边的火把,他得快点把丹尔曼送到上面去,找御医来瞧……“什么?!”

    炎举着火把,愣在那里。

    银色的长发在火光映照下分外华丽,那双绿眸轻轻抬起,同样有些愣怔,他望着炎,满面的不可思议:“炎炎……”

    “乌斯曼……”炎眼眸震颤,气息亦在颤抖,“——乌斯曼!”

    炎猛冲向乌斯曼,火把再次滚落在地,燃烧着。

    炎跪在乌斯曼身前,紧紧搂住他的肩头,乌斯曼也抬手紧紧抱着炎的脊背:“炎炎,我回来了。”

    “混账!”明明有千万万语却只冒出这一句话,炎不知道该气自己没用,还是别的……他用力拥住乌斯曼,生怕这不过是一个幻觉。

    “丹尔曼他……”乌斯曼忽然道,“死了。”

    “什么?”炎略略松开乌斯曼,看着他。

    “丹尔曼本该一早就死的,但是他意志顽强……所以才会与我并存,”乌斯曼沙哑着声音道,“但这一次,他放手了。”

    炎再次拥紧了乌斯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乌斯曼,我很高兴你回来,但我也难过他走了。”

    “炎炎,反正我是挺高兴的,这一次是他自己选的路,也没法再埋怨我了吧。”乌斯曼叹道,“在那场灾难中,可以说,我是‘魂飞魄散’才保他存活,这事真的很稀奇,炎炎,我们从小都巴不得对方死掉,可是真当生死存亡的时刻到来时,我却没法看着他死,还耗尽力气救他一命……或许,比起憎恨,我们更可怜彼此吧。”

    “乌斯曼,别说了。”炎泪如泉涌,“我只想要你,你可别再这么消失在我眼前,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我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炎炎,我不会了,既然我和他都已做出选择,”乌斯曼捧过炎的脸,擦拭着泪,“这一次我是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快!下去看看。”是济纳雅莉的声音,她见摄政王和王后一直没回来,实在不放心,还是带人来察看了。

    她冲到地牢,看见君上和王后抱在一起,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走吧。”炎扶起乌斯曼,“我们回宫。”

    济纳雅莉这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道:“末将恭迎君上、王后回宫!”

    一时间所有的侍卫都跪下了,呼喊声响彻死囚塔。

    济纳雅莉给乌斯曼披上一件斗篷,他身上的衣衫都给炎撕扯烂了。

    乌斯曼和炎不觉相视一笑。

    他们互相牵着手,全然不顾旁人会怎么想,就这么回宫了。

    还没有进王后殿呢,丹煜从里面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屁股后面还跟着霜牙。

    “爹爹!爹爹!”丹煜手里拿着拨浪鼓,想找炎玩,接着他看到爹爹身边的男子,银发绿眸,与伯伯长得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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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说过,那就是他的父王。

    “父王。”丹煜急急停住,一本正经地行礼,“儿臣向您请安。”

    乌斯曼吃惊地看着豆丁大点的娃儿,竟然这么聪慧,可比当年的自己厉害多了。

    过来,父王抱抱。”乌斯曼伸出双臂,但丹煜跑向了炎,霜牙倒是一头冲向乌斯曼,还投了个满怀。

    “哈哈。”炎抱起丹煜,笑看乌斯曼被霜牙狂蹭、暴舔的惨样。

    “牙牙,乖,”乌斯曼抱住霜牙的大爪子,“知道你委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回头给你大羊腿吃。”

    “走吧。”炎抱着丹煜,乌斯曼放下霜牙,但它依然兴奋得在他们周围打转,各种嗷嗷叫。

    最后,丹煜一屁股坐在霜牙的背上,它才老实地往前走。

    乌斯曼和炎双手交握,看着丹煜开心地抱着霜牙的脖子,喊着:“冲鸭!”霜牙一脸无奈,简直是一物降一物。

    “走吧,回家了。”炎和乌斯曼十指交扣,一点都不想松开。

    “嗯,回家了。”乌斯曼微笑着,凑上前吻住炎的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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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好,感谢一路支持《奉旨和亲》的小天使们,没有你们的热情捧场,米米也无法完成这篇故事,知道大家还没看够,炎和乌斯曼的婚礼会出番外篇,正文就到这里结束啦~~~

    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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