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顾望舒从内阁回来, 看到她在庑廊处煮茶, 紫檀木圆桌上放了整套的紫砂器具。旁边还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偶尔插几句话, 像是在指点她怎么做。
丫头们看到他, 都屈身行礼。
新荷抬头, 笑着招手:“我新学的煮茶手艺……念云表姐手把手教我的, 你过来尝尝好不好喝。”
顾望舒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好。”
秦念云这是第一次见到顾望舒。她在家时, 听祖父和父亲闲聊时提起过……说此人阴险毒辣却聪明绝顶。她一直以为都称之为阁老的人了,应该年纪很大吧……最起码也是那种相貌普通,脑满肠肥的类型。然而并不是。顾望舒身姿高大挺拔, 穿着绯色仙鹤补子, 秀致如玉,是清俊之极的长相。
他好年轻啊, 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吧……大概是长久的身居高位, 看着很贵气淡漠。和新荷说话时却很温和, 语气几乎是宠溺的。秦念云屈身行礼, 指甲都掐进肉里。
新荷笑着给两人介绍。
顾望舒摆摆手, 示意秦念云不必多礼。
“听说母亲过来了,怎么没见到?”他摸了摸小妻子的额发, 问道。
“外祖母请她过去「静安堂」看戏了。”新荷满了一盏茶,献宝一样递给顾望舒:“……你尝尝。”
顾望舒抿了两口, 夸她:“闲雅醇厚, 很好喝。”
秦念云抬眼看他,表妹煮茶时火候太大了,她闻都闻出了苦味,他难道喝不出来?
新荷眼睛一眯,笑盈盈地:“好喝你就多喝点。”
顾望舒让人抬了圈椅出来,坐在新荷的旁边,果真开始喝茶,一盏又一盏。
“……表妹,出来了这么久,疲乏的很,我先回去歇息了。”秦念云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和新荷说话。这俩人有时喁喁低语……她再待下去,就太不合适宜了。
新荷点头,发现她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让了一回茶,看她不喝,便唤小丫头领她去了西厢房。
“一直坐着煮茶也挺累人的,我陪你出去走一会。你怀孕了,不能总是坐着。”顾望舒进西次间换了家常穿的直缀,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
“去哪里啊?”新荷懒洋洋地。
“前院的紫竹移栽过来了,长势很好……咱们去看看。”
晴朗湛蓝的高空慢慢染上了红霞,小厨房的方向升起炊烟袅袅,微风吹动竹叶、飒飒作响……一切都很美,如一副画卷。
顾望舒和新荷去前院走了一圈回来,桃枝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看到她屈身行礼,笑道:“老太太和新夫人聊得投机,留她吃晚膳了。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
新荷微微一笑:“知道了。”让她回去给叶老太太带好。
俩人进了西次间歇息。过了一会儿,周嚒嚒进来请安,问她晚膳摆在哪里。
新荷想起独自呆在西厢房的秦念云,和顾望舒商量:“四叔,我陪表姐在花厅用膳吧。她前来看我。总不能待客不周。”
顾望舒“嗯”了一声,揉揉她的额发,说道:“我刚好有事情要去找江慎,就在前院吃饭吧……”末了,又添了一句:“你要好好吃饭。”
新荷笑着应了。
东坡肉,红油猪耳、土豆烧牛肉、脆皮豆腐、香菇油菜等等,八荤八素,另外还加了一道猴头菇排骨汤。桌子上摆的是满满当当。丫头们张罗着布筷、摆碗。
“表姐,请吧。”新荷和秦念云相对而坐。
云朵和伶俐各自在两人的身旁站了,方便服侍。
秦念云夹了一筷豆腐,问道:“怎么没看见姑母?”
“母亲留在「静安堂」和外祖母一起进晚膳……”新荷让云朵给她盛一碗猴头菇排骨汤,离得太远了,她够不到。
“那挺好的。我瞅着叶老太太是个和善的人。你是个有福气的,嫁了这么好的人家。”
这语气太奇怪了,有一种愤懑不平的感觉。新荷不由地望她一眼,说道:“表姐的福气更好,听说龙虎将军府托媒人去给表姐提亲了……”
秦念云听她这样说话,脸色和缓了些:“什么好福气,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将军府,哪里有文官清贵?”
新荷不说话,低头喝汤。
秦念云继续道:“我瞧着顾阁老的脾气秉性倒是挺好的,对你也体贴,你嫁给他一准错不了……只是,你如今怀着身孕,伺候起来难免不合适,没有想着安排个通房吗?”
她这话一出,伶俐的脸色变了。自家小姐是什么性格她自然了解,在秦府都是被宠的,胆子也大些,却没想到这样口无遮拦的话也敢说。虽说,是这么个理,表姐妹之间说几句也无妨……但小姐她还没出阁……未免让人觉得礼数不够。
伶俐暗地里拽了自家小姐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新荷一怔,表姐的这些话,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一般的家庭都是除正妻之外,姨娘、通房的也都会有几个,不然伺候着不方便。四叔待她这样好……从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通房、姨娘之类的话,他心里是怎么想呢?
想到四叔会对另外的女人像对她一样好,新荷的心里就难受极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或者说是妒忌,但又不能真的不考虑……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会被休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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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四叔是情愿的……她这样迟迟按着不理,也不是为人.妻子的本分。总要问问四叔的意思。
“这样的事情就不劳烦表姐操心了。”新荷想不明白秦念云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含有什么善意。
秦念云本来还想说话,见她言语间没有丝毫的客气,就闭嘴了。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天色彻底暗下来,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新荷回到西次间时,顾望舒还没有回来。她坐在长塌上等了一会,门外才传来小丫头的通报。
顾望舒进门先喝了茶,问她:“吃饱了吗?”
新荷点点头,偏头去打量四叔。心烦意乱地。
“怎么了?”顾望舒伸手捏捏她的左脸颊,问道:“谁惹你不开心了?”小妻子的神色很不好。
新荷轻轻地摇头:“……没事。”又问他:“四叔吃晚膳了吗?”
顾望舒“嗯”了一声,坐在她身旁。
“四叔。”新荷踟蹰着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
“好,你说。”
新荷亲自满了茶,把盏碗递给他,说道:“……我如今怀有身孕,伺候你不太周到了。要不要,纳个通房?”
顾望舒低头喝茶,面无表情的。过了一会,才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新荷低头:“也不是突然,就是今儿想到了……”
看四叔的意思像是同意了……她的心紧绷起来。
顾望舒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们都退出去,什么话也没说。他注视着新荷,好一会,淡漠地:“这是……你想要的?”
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新荷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得问道:“什么?”
小妻子微低着头,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顾望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着自己:“我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她心里的想法……重要吗?新荷望着四叔如玉的眉眼,心里酸涩一片。
“为什么不说话?嗯。”顾望舒冷漠地追问了一句。
过了片刻,新荷开口:“我……”
才说了一个字,就被顾望舒打断了,“太晚了,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
新荷愣愣地,她要说的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顾望舒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净房。她的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新荷坐在茉莉长塌上想了一会,也没弄明白四叔到底同不同意纳通房的事。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四叔生气了。
新荷叹口气,叫云朵进来伺候她梳洗。
一切妥当后,新荷换了白色绣荷花的主腰,藕荷色襴裙,躺在拔步床上等着四叔。
西次间的烛火灭得只剩下一盏,看着朦朦胧胧的。新荷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平心而论,她希望四叔的身边就只有她?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稍微富足些的平民百姓也会有一两个妾侍,更何况四叔这样出色的人物。
顾望舒走出净房,揭了薄被躺在小妻子的身边。
新荷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一夜睡得总不大安稳。
早晨醒来时,四叔已经走了。新荷去西厢房给母亲请安。
“荷姐儿,昨夜没睡好吗?”秦氏看着女孩儿眼下的乌青,心疼地开口。
新荷摇头,夫妻间的私事,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母亲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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