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熊家进走油茶面的跑商, 也不担心三五百斤的太多卖不了,其实只要出了当地府城,就算只是临城都会遭到疯狂抢购。但由于这里距离杏花村太近,价格就相对低廉, 赚得太少几乎没有跑商在这里出货。他们只要在往前走走,就一个府城一个价了。要是能运到南方,甚至更远的地方,那么价格就要翻倍。
现在油茶面被官家和胡使打了广告, 在整个昱朝风靡, 根本不怕没有市场,就怕熊家人工跟不上。且这油茶面知道做法就觉得简单, 不知道做法的就是绞尽脑汁一时间也想不出油怎么能炒成油茶面。
有经验的酒楼老厨看过后就知道是用油炒的, 便轻蔑一笑,觉得何其简单, 太小儿科了,凭他四五十年的厨艺必定比唐寿一个小夫郎做的好。结果充满自信的老厨子会惨遭滑铁卢,遭到最惨痛的打脸。
这些老厨子都是拿油直接就炒小麦粉, 结果没一个做成的,全都没想到头次翻炒是不能用油,要干锅。
一个个惨败后, 不得不承认桃花源油茶面之所以能出名, 果然名副其实, 并不是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人就会做的, 便只能认命。想吃油茶面就只有桃花源有。
独门手艺本没什么稀奇的, 昱朝不缺乏会独门手艺的人家。但独门手艺又享誉全朝就太稀缺了,熊家的订单接到手软。
“二郎,我实在干不动了,这肩膀都要疼死了。”唐寿捶着膀子,歪倒在厨房的椅子上。
熊家的铁锅大,是那种后世北方常见的大锅,能蜷下一个小孩儿。这种大铁锅一次最多可以炒十斤小麦粉,再多的话翻炒不及时就很容易糊。
可怜唐寿后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城里大学生,到了这里也没做过重活,现在却要每天炒上一二百斤的面粉,连着干了半月,唐寿终于受不了了。
熊壮山走过来给他夫郎揉肩,这按摩的手艺在唐寿指导下,熊壮山已经完全能熟练掌握力度大小和技巧了,他捏了两下唐寿就半闭着眼睛享受起来。
看夫郎累这个样子,熊壮山就心疼了。
“夫郎,咱家现下也不差这点钱,不行咱就不做这门生意,或少做吧。”
本正闭着眼睛享受的唐寿猛地睁开眼睛,如同被抢了小鱼干炸着毛喵喵叫的小凶猫。
“那怎么行,有钱怎么能不赚!”唐寿道:“趁着这会儿官家褒奖的余热还在,咱们要趁热打铁,抓紧赚钱。要是惫懒了,那些千里迢迢奔着油茶面而来的货商怎么办,他们不远万里就为了这点东西,结果到了这里买不到。长此既往,这些跑商口口相传,都知道咱们桃花源是个经常缺少货物的商号,信誉岂不就败光了,慢慢地就不会再有跑商特意过来了。到那时再想挽回信誉,恐怕就难了。”
“可你天天这么累又不是个法子,我又学不会。”熊壮山闷声闷气,这个向来不会忧愁,就是从前刚退役回来最难那会也是只知道日子要过下去的糙汉子,第一次生了忧愁,恨自己笨手笨脚的学不会。
“要不,咱们就在村里找几户老实可靠的,和他们签订保密契约。”
唐寿想了下还是否决了,“油茶面利益太大了,我怕有保密契约她们也经不住这么大的诱惑。只要有一个人泄露出去,对咱们造成的损失就将是不可估量。便是日后咱们找其赔偿,又怎抵得过损失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唐寿突自出神,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自己根本忙不过来,耽误的都是银子。
“二郎,要不家里买两个劳力吧?”想来想去,唯有这一条出路了。
熊壮山用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否决道:“不行!”
唐寿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坚决的态度,怎么熊壮山一个古代人还比他这个现代人,更难以接受这种封建制度。
唐寿抱着虚心求救的态度,做好会听到一堆涤荡心灵的道理虔诚问:“为什么?”
熊壮山理直气壮道:“家里有你和我两个就够了,不需要第三个,至多有只懒狗。”
唐寿:“……”
这理由无懈可击,他完全找不出能反驳的地方。
不过人大抵都是这样,对于不喜欢的人,他说了不对的话,就会觉得这人真讨厌,一点也不会说话。但对于喜欢的人,对方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会下意识地替对方辩解。
唐寿便望着熊壮山,替他想出了一百个理由,其中他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熊壮山之前残酷的战场厮杀造成了他暴虐、冷酷、厌烦蝇营狗苟,鸡毛蒜皮等人际关系的性格。最支持这种猜测的便是熊壮山退役后,长达数年之久的独居生活。
其实唐寿的猜测大多是对的,熊壮山是厌恶与人接触,但为了他,熊壮山都愿意把家里变成民宿,只要出得起钱跑商就能住。在这种情况下,家里多两个劳力又有什么不行的。
熊壮山真实不愿意的就是他字面的意思,他们两个之间不许第三个人插足进来。
就这么瞬息间,唐寿脑子里就想了很多,在不能捅破这层窗纸,以免给熊壮山造成二次伤害的想法下,唐寿小心翼翼地委婉道:“二郎,你看这样可以吗,咱们不让他们住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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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在家里就能减少接触,这样也许熊壮山还能接受。
“不住在家里?”熊壮山不懂唐寿的意思了,他家买的劳力不住在他家,哪住在哪?
唐寿解释道:“其实,我只是缺少两个帮工,但村人我放心不下,我便想着可不可以买回两个劳力帮咱们,不过形式却可以按照雇佣的来。”
“咱们就在村里给他们租房子住,每日来咱家帮忙,等到了晚上就让他们回去。形式就和雇佣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不过是咱们手里攥着他们的卖身契。”
熊壮山考虑了下,虽不大情愿,但是夫郎是不会放弃油茶面这项生意的,那么他自己一个人这么累,肯定不行。既然夫郎为了他退一步,都不让人住在家里,他想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他也就得退一步,便点了点头。
唐寿把手头订单所需的油茶面都炒出来,送走了这波客人后,他和熊壮山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两人先是买了家里需要的米面,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又买了些肉类,骨头蔬菜等吃食,这才去了牙行。
牙行里卖.身的人还不少,有十多个,但不是体质太瘦弱就是太老,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唐寿根本没敢把眼神往那些小娘子身上瞟,就这还不行。那两个小娘子眉目含水地看熊壮山时,眼神只是飘过唐寿,就把熊壮山惹得大怒。
“眼睛瞅哪呢,再乱瞅,眼珠子给你扣出来!”熊壮山本就长得凶恶,这么发怒着,把那两个小娘子当场给吓哭了。
熊壮山这头不解风情的大笨熊!唐寿摇头晃脑地叹气,替那两个小娘子可惜,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没有合适的,家里再需要人,两人也只能出了牙行。
刚走没两步,就听见前面吵吵闹闹,人群自动分开,挤在两旁。
大道中间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押着一队囚犯迎面走来。
那队囚犯许是哪个富户人家犯了事流放过来的,因为其中男女老幼皆有,有主也有仆,大约二十多人。
这些人中明显是主君和主母的两人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脚下虽没带着脚镣却每一步都重若千金,面色沉重而压抑。即便这样,押解他们的差役也并没有减慢速度,仍是高声喝叱着,稍有人慢了一步,鞭子就会抽下去,半点不留情,登时就皮开肉绽。
唐寿还没直面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吓得他跟着抖了抖。身旁的熊壮山忙把人揽到身后,用魁壮的身躯掩住他。
那队囚犯此时正好路过唐寿熊壮山身旁,其中两个偏离众囚,单走在边上的两人中的一个,脚下忽地一个踉跄就向熊壮山唐寿两人的方向撞来。
熊壮山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拉着唐寿躲开了,那个年轻人便跌到了地上。
“大郎君!”身边那个一时没反应过来,瞅着就明显是仆从的喊了声,奔将过来。
“我没事,莫言惊慌……咳咳……”那郎君被扶起后,还不忘安抚身旁的仆人,看着自家郎君这个样子,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分明是就要完了。仆人一脸哭相,要不是顾忌着他家郎君就看着他呢,便要哭出来了。
前后两个差役被仆人喊叫声吸引过来,把鞭子挥得啪啪做响。
“干什么呢这事?”差役就根没看见眼前男人苍白到透明的脸色似得。
那仆人道:“大人,咱们歇歇吧,我家大郎君实在走不动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大郎君,现在凭他也配?”差役叱道:“前面就到了,给我老实点,否则别说我一鞭子抽下去。”
那仆人还在苦苦哀求,“大人,我家郎君是真走不动了,就请让小人们稍作休息片刻吧。”
仆人将差役歪缠得不耐烦了,他是府城过来的,还等着将人送到玉林镇衙门后就返回复命呢。再者被这仆人这么一闹,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也让他心烦。
“休息?我看你家郎君好得很,可不需要休息!不想走是不是因为这里有人接应你们,想逃跑!”那差役胡乱问道:“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刚刚是谁站在这里了?”
霎时,人群顿时散个干净,只留下熊壮山和唐寿两个。
唐寿还好,眉目清秀,瘦瘦弱弱的,还是个双儿,一看就是不可能截人的。可熊壮山就不同了,他彪悍魁梧,凶神恶煞,浑身还有股煞人的血腥气,瞅着就令人惧怕,倒真像是个截囚的。
那差役猛地见他这幅凶面,如其他人一般吓得倒退数步,勉强站定后,刚稳住心神,发现自己竟被人吓到这般失态,不禁恼羞成怒,也不问清缘由挥着鞭子就抽下去。
半空中就被一只充满怪力的手给拦捏住了,他痛得情不禁松开手,鞭子便掉了出去。
那差役痛苦地叫道:“放肆,你等何人,竟敢对官差出手,我定要你们将你两个全部下大牢……”
其他官差迅速聚拢过来,有府城来的同仁就要上前帮忙,却被玉林镇接引的差役给拦下来。
府城的差役正奇怪玉林镇这般是何意,就听其中一个对着熊壮山拱手道:“熊二郎,这是误会都是误会,还请你快快放手吧。”
熊壮山见是个认识自己的,这才松了手。
被放开的官差一见手都给捏青了,稍碰就疼,哪里肯依,当即便道:“别以为你在玉林镇是个地头蛇就敢对官差如此放肆,我等可不是你们玉林镇那帮窝囊废差役,我们来自府城,今个无论如何都得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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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熊壮山什么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一个玉林镇接引的差役怕事情越闹越大,忙解释道:“几位大人,这位郎君可是前个月官家张榜,天下告知的那位献了盘炕之法的熊壮山,熊郎君。”
这几人是府城的差役,便也算玉林镇的上司,叫他们大人也说得过去。只是纵然这些差役是来自府城,可他们却不也敢惹官家刚刚封赏了人。
那人脸色登时青青白白,可到底是大地方来的,变脸也快。立刻就给熊壮山抱拳道歉,“刚刚是在下误会了熊郎君,还请熊郎君不要放在心上。”
民不与官斗,况且他两个又没吃亏唐寿便道:“大人说哪里的话,都是误会一场,莫不能耽误了大人的公事。”
那差役见他们识趣,也就满意地对他们点点头,挥着鞭子便要继续赶人。倒是那个大郎君身边的仆人忠诚,扑跪在地。
“郎君夫郎仁善,求你们救救我家大郎君,我家大郎君已经连着发了几日的高热了,再不给请郎中就要病死了。”仆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真没人可求了。看着就连府城来的差役都对熊壮山恭敬有加,又听他们说他是头个月官家褒奖的那位郎君,便把当成了大人物,救命稻草。
差役怕熊壮山不明真相,惹上麻烦,就小声和他们解释道:“这户人家从前是府城有点小钱的富户,后来张狂了,他家二子给府城一个同是富户人家的小郎君打折了腿,眼睛也差点没瞎。那户人家就那么一个独子岂能容他,便去衙门里告状了。本来这事出些银钱也就了了,可那户人家就这么一个老来独子成了跛子,咽不下这口气,散了家财求到一个东京嫡脉那里,这不全家都被判了流放发卖。”
差役往熊壮山跟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点事,怕出了府城流放到太偏远的地方徒生是非,太守就打算在他管辖地解决。这不,就咱们玉林镇最穷,人就给流放到这里发卖。”
“多谢大人告知。”
那差役笑道:“应该的,谈什么谢不谢的。”
唐寿知道这是卖他们面子,就问了他名字,那人明白唐寿想背地里谢他,推脱了番就说了。
等稍晚些时候,唐寿找去,提了斤牛肉,那人就事无巨细都说了。
那个生病的大郎君原是这家头一任主母生的儿子,生下儿子没几年就被家里郎君的小妾给气死了,又是一出宠妾灭妻的好戏。主母死后,小妾扶正,大郎君这个先任主母生的孩子自是被百般刁难。
好在大郎君自小有韧性,知道在家是再无出头之日,就打算科举。眼看着明年就可以科举了,却没想到被后母生的弟弟给连累了。
唐寿早先就奇怪,那大郎君跌倒时,除了一个仆人外,那户人家态度为什么都那么冷漠,原来是有这么个由头的。
那仆人是自小伺候大郎君的贴身小厮,感情自然和别人不一样。
唐寿告别了差役,和熊壮山坐上牛车返回熊家。
唐寿道:“二郎,我想买下那个大郎君和他的仆人。那个大郎君虽然瘦弱还有病,但他可是读过书的,这年头上哪能找到读书人自卖自身的,咱家里都是文盲,有个读书的能省不少事。而那个仆人看着就是个能吃苦的,体力活正好他干。咱们救了他郎君,以他的性子必然死心塌地对咱们。”
“再者,他们这种身份,可不单纯的奴籍,也不敢逃跑,好掌控。”唐寿道:“我们可以安心地把他们放在家外,也不担心他们会泄密。”
“至于他们得罪的人,总归没有死,闹到这样也就够出气了,想来也不会再追究。便是真追究起来,那个大郎君和他家人这种关系,也算敌人,气也不会撒到他身上,主要的还是他后母那个弟弟。”
熊壮山听了,认真考虑了下,确实这个大郎君是很好的人选便同意。
到二人被官府公开发卖时,唐寿就把两人买下,带回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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