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郎,一会儿你在我这走可还去那边进糕点?”
田三郎道:“去的,熊夫郎有什么事尽管说。”
唐寿笑道:“那就麻烦田三郎帮我把这罐豆油捎过去,顺便给阿娘他们带个话,就说有这边有要紧事商量,请他们忙完过来一趟。”
“就这事,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唐寿坐在熊壮山新做的小板凳上,晃晃悠悠地想事情,家里条件太不好了,赚了这么久的钱,也不够干啥的,熊壮山还那么能吃,简直就是个饭桶。
正想到熊壮山,那人的大脸就出现在唐寿头上。
他手里拎着什么落在地上,“夫郎,你看,你说的椅子可是这种?”
地上按照唐寿形容,熊壮山竟然真做出一把后世的椅子来,那样式除了没有漂亮的花纹,艳丽的油漆,完全一模一样。
家里都是矮凳,唐寿坐着干点啥一点也不舒服。
唐寿双眼发亮,绕着椅子走了一圈,坐上去试了试,很牢固,也够宽大,背后依在上面十分得劲。
“熊夫郎,你家大豆油用大豆怎么换?”陈四郎扛着小半袋大豆,笑嘻嘻问道。
唐寿穿着小狼皮马甲,坐在熊壮山新打出来椅子,下面还垫着那床野山羊皮褥子,可以说是相当舒适了。陈四郎瞅着都羡慕。
唐寿摇头道:“我家大豆暂时够用,不收豆子,你要是想要大豆油得用铜钱买,两文钱一大碗。”
后面排队等着换豆油的男人道:“陈四,你最近靠着熊家可赚了不少钱,人熊夫郎早早就放话出来,大豆油得用钱买,你还扛来豆子换,你也太扣了吧!”
陈四也不恼,有熊壮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守着他也不敢歪缠,就掏出两文钱和一个大碗递给唐寿。本来他也没打算真能换来,就是想试试,毕竟家里豆子有的是,这东西又不能顿顿吃,吃多了涨肚。
一般村人来,带的都是大碗,但不管他们带多大的碗,唐寿都只会按照自己碗大小给他们打油。
陈四接过碗看了看,没满,差一个手指粗的碗沿,没说旁的,扛着袋子走了。这大豆熊家不要,他可以拿到罗家,罗家做豆腐需要很多大豆。
“熊夫郎,给我来两碗,四文钱的。”
“好的。”
这时候过来的一般都是换大豆油的,进糕点的很早就来了,他们还要赶到镇上卖。送走了这两人,家里就清净了,唐寿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熊壮山做东西。
熊壮山瞅着挺糙的一个汉子,但做起木头活倒灵巧。唐寿说家里蒸笼不够了,他就给做了不少,蒸笼把手怕烫到他,做的宽敞打磨的也细,没有一点倒刺。唐寿要饭铲,就给他打了三四个,其他的不用唐寿吩咐,自己就制作了一些筷子和木勺子,做的非常精致,还刻上一些花纹,虽然那些花纹没有那么专业,但看着也好看。
“我还想要一个柜台。”
熊壮山停下手中的活,抬头问道:“什么样的?”
唐寿比划着自己胸口,“大约这么高,三步宽,这么高一个板子,做四层,这样咱家东西就可以摆在上面,客人想要什么一指就好。现在天冷,就这样,等天暖和了,在扩一间堂屋在厨房外面,和咱们自家住用的隔开,来人只在外屋厅堂里买货,就方便了,省着随意进咱们屋子,啥都看去了,没有隐私。”
熊壮山听不懂隐私是什么意思,但大致也能猜到,他最喜欢的是唐寿说话的语气,说是来年,听着却似为更长远的将来。他心里热乎乎的,充满了干劲,“好,等来年春天化了冻我就弄。”
“到时候还要火墙和地热。”
“火墙和地热?你要是知道怎么弄你就告诉我,我来弄,你要是也不会只听过我就再打听打听,只是从前从未听说这两样,只闻过地龙,那东西许多士家大族都有。”
“具体我倒是不会,不过我看到报道,不,看过图纸,大概知道。”
“那就行,你说出大概我就能造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熊母一家忙完赶过来,虽然不知道唐寿找他们来到底有何事,但熊母一家还是很重视唐寿的,毕竟他家现在的手艺全依仗唐寿。
连带着熊母对唐寿说话也变得客气了三分,“小寿,你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小受?
他被压了,就要光明正大管他叫小受吗?
“不许这么叫我!”太侮辱人了,他是直男,直男!唐寿大吼一声,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熊母被吼得面红耳赤,她只是想讨好二儿子的夫郎,情不自禁想要叫得亲切些,二儿子夫郎就这么吼她,熊母只觉得委屈。
唐寿吼完也意识到不对,忙摆手,“不是,对不起,不是那个意思。是这样,在我故乡,小受两个人字是对男性极其极其不尊重的称呼,就类似于,类似于……把男子当做女子的那种感觉。我一时激动了,不是有意的。”唐寿对同性恋非常敏感,因为他的名字,许多同学开玩笑叫他小受,他异常讨厌并排斥这个称呼。
多次解释过了,他名字里的寿,其实是肥瘦的瘦。他父母很胖,三百来斤,是那种无论怎么减肥,就算只喝水也胖的体质。后来生了他哥,一出生就是个大胖子,从来不知道瘦滋味,挨了不少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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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寿是唐母一次意外怀孕,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能做了,便只能生下来。但母亲二人很担心肚子里的老二会遗传他们胖的体质,就烧香拜佛的祈祷。起名字的时候更是为了图吉利,直接给儿子起名叫瘦,希求能人如其名。后来夫妻二人觉得直接叫瘦有点太没文化,不如改成寿,同音不同字,还能取长寿之意,就成了唐寿。
唐寿也不负众望,从一出生就是个瘦削修长的身材,就不知道胖是何种体验。
气得他哥,就差点没把名字中也加个瘦字。
“哦,没……没事。”熊母虽心有别扭,也看出唐寿真心不是故意的。
“阿娘,对不起,我夫郎不是有心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还是叫他二郎夫郎吧,小受既然是骂人的话就别在说了。”
“我知道了。”熊母闷闷道。
任谁从上了初中就被小受小受的恶意调笑,心里都多少会有阴影,不过他确实过激了。道歉已经道过了,唐寿一时想不起别的补救措施,就道:“阿娘阿父,我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谈谈核桃酥的手艺,我打算把这项手艺教给你们。”
熊家四人全部震惊在当下,也顾不得别扭,连连摇头。那四样糕点手艺已经让熊家赚的盆满钵满,他们就差当做传家的手艺一代代传下去,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叫外人窥得一分半点,唐寿怎么又要把核桃酥的手艺教给他们。
核桃酥镇上可都没人会呢。
熊母想到什么,心念微动。
“二郎夫郎,不用的,阿娘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原谅你了,这手艺就不用了。想必这些都应该是你家传的,一般而言这种家传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你家里爱护你,想要你成亲后日子过得阔绰些才传给你,你就要好好珍惜,传给你和二郎的后代,都教给我们,叫你家里知道恐怕要生气。”
唐寿知道熊母误会了,“不是的阿娘,不是为了道歉才教给你们核桃酥手艺的,这个是我和熊……和二郎早就商量好的。”想到熊母之前对他连名带姓称呼熊壮山有很大意见,就改了口。
熊壮山接到唐寿递过来的目光,道:“这个确实夫郎早就和我说过了。他的意思是把核桃酥的手艺教给你们,你们把之前那四样手艺教给四妹一家。”
“不行!那可不行!这祖传的手艺怎么能教给一个外姓人!”熊母立刻大叫起来,“绝对不能教给四娘子,就听我的,你手艺你们就自己捂得严严的,谁也不给!”
熊母这么说并不是不疼女儿,古往今来,女子地位历来尴尬,在娘家是外人,出嫁了在婆娘仍是外人。
“阿娘,四娘子家里过得并不好,他总归是二郎妹妹,这手艺就当是哥哥送给妹妹的嫁妆。”
一直没出声的熊父这时也不赞同道:“不行,这事没得商量,这手艺给了四娘就是给了他们赵家,以后就成了孙家的东西,和我熊家没半分关系了。”
唐寿虽不赞同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能理解他们的某些想法。
“阿娘阿父,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先听我说,要是我说完,你们还觉得不认同,这事就作罢!”
熊母熊母那个表情已经表现出来就是唐寿说出个花他们也不会同意,敷衍道:“你说吧!”
“我知道阿娘阿父防备的不是四娘子,而是孙家。我的想法是这项手艺我虽然教给四娘子,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赵家不得学,这项手艺是熊家给四娘子的嫁妆,是四娘子的东西。以后她可以传给自己的亲生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却不能传给孙家的其他任何人,包括她的相公孙二郎。”
熊母道:“我不同意,四娘的孩子不就是孙家人,这东西最后还是落到孙家手里。”
唐寿不知道怎么改变熊母这种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只能试着解释道:“阿娘,四娘子的孩子是孙家人可也是咱们熊家的后代,他身上流的血同样有咱们熊家的,并不比孙家少。”
“那怎么能一样,孩子姓孙可不姓熊。”熊父也帮腔道。
一个姓氏终究太过重要,出嫁的女儿甚至要从族谱上划出去,从这方面显然不能说服熊家老两口,便只能打感情牌。
“可四妹却始终是阿娘阿父的四娘子,她在夫家过得不好,您二老心里肯定也难受。咱们能帮扶,一日可以二日也可以,但终究不能天长地久。我不会帮孙家,我只想帮四娘子,四娘子的孩子是阿娘阿父的外孙,是我和二郎的外甥,生活的不好,我们心里也难受。我做舅么不帮助孙家,帮助自己的外甥无可厚非。”
熊母还是摇头,熊父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熊壮山道:“这事我已经做了决定,就听我夫郎的,手艺是他的,不是咱们熊家的,他愿意给谁,熊家无权干涉。”
熊父熊母这下说不出来话了,手艺是唐寿的,唐寿并没有藏私带到了他们熊家,想当初唐家一定十分疼爱这个双儿,否则不会把家里祖传的手艺教给他,让他带到婆家。唐家这一举措,无非就是为了日后唐寿到婆娘,看着有手艺傍身的份上,不被婆家欺负。如此一对比,就显得自己对外嫁的四娘子太过苛刻了。熊父熊母虽然心底还是不赞同,却也没立场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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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手里那几个方子本来就外泄了,给了四娘子也不可惜,这个核桃酥的方子别人没有,正好熊家留着。”
熊父沉吟道:“二郎夫郎,你把方子给了四娘,怎么确保孙家就不会硬从四娘子手里要方子。”
“这方子当然不能悄没声息就给了,不仅不能悄没声息,反而要大张旗鼓,惊动越多的人越好。把孙家所有人都叫来,和他们说明白,这手艺是给四娘子的嫁妆,四娘子的私有物品,日后只能传给四娘子的亲生孩子。孙家要是其他人偷学或者哄骗了四娘子的手艺去,咱们熊家是要追责的,必要的时候也许会把四娘子领回娘家。”
“领回娘家,那不就是等于被休!”熊母捂住嘴巴,惊诧不已。
被休是一件很作践脸面的事。
唐寿却郑重其事道:“阿娘,你说错了,不是被休,而是休夫。是咱家四娘子休夫!”
“休夫!”熊母嘴里喃喃自语,从没想过女子还可以休夫,这太荒诞了。
“对,就是休夫。这件事上咱们不会让步,态度必须强硬,让孙家明白咱们熊家的娘子不是可以随意欺凌的,也让四娘子知道娘家永远是她的家,她并不是出嫁了,就没家了。绝对不是在婆娘是外人,在娘家还是外人。四娘子在娘家永远不是外人,熊家永远是她的家,不会因为出嫁有任何改变,熊家永远给她撑腰!”
“在娘家永远不是外人!”熊母喃喃这句话,眼睛通红。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也是被婆婆蹉跎了几十年,才终于熬出头。当初受的苦,受的委屈,夜里只能偷偷蒙着被子哭,何曾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如果说了,她在婆娘的日子会不会就是另一番光景。
熊母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看向唐寿的目光都不同了,她委屈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临到老,因为二郎夫郎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个家可回。
“二郎夫郎,阿娘赞同你把手艺教给四娘子,咱们只要防着孙家就行,他们要是得了咱们家这么大便宜,还敢为难四娘子,那咱们四娘子就做天下第一休夫人!”
唐寿没想到那些多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好用,只这一句话就让熊母改变了主意。
熊父看着熊母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熊三郎同样若有所思,熊大郎突自出神。
“咱们也要和孙家说下,不是手艺教给四娘子,就是让四娘子受苦受累给他们孙家当牛做马的。四娘子有赡养老人的义务,可没有养兄弟的义务。四娘子赚来的钱,每月一半给孙家二老养老,孙家二老怎么用,四妹不管,熊家也不管,但剩下一半是他们自己的私房,任何人动不得,这是熊家给四妹的嫁妆。待日后分家了,更不得分四妹手中的这笔银子,也不得以这笔银子为借口少分给四妹一文。否则,熊家有权追回之前所有银钱,并要求孙家赔偿。”
“这,这孙家能同意吗?”熊母问。
熊三郎看得最明白,“阿娘,只要孙家不是个傻子,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这可是白白给他家送钱啊!这昱朝谁家会把祖传的手艺给家里小娘子带到夫家的,这事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笑咱们家傻。”
熊母恍然大悟道:“可不是,我竟然想左了,那就这么办,还要请见证人,最好是熊家村和赵家村的里正做见证人,到时候孙家敢耍无赖,咱们熊家就给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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