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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人质风波
    入夜,低垂的纱幕,昏黄的灯光,晃得昭怀一张白皙的面积带上一层忧郁。

    皇上病卧榻上,却斜倚了绣枕挑灯看剑,绸帕擦拭剑身,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问:“麟儿,可知此剑的来历?”

    昭怀坐在一旁,望一眼那寒气刺目的宝剑,答道:“此剑名莫邪,前朝大周亡国时,父皇从后宫枯井中寻来镇国之宝。”

    皇上苦笑摇头,又问:“我儿可知此剑的由来?”

    昭怀心中一阵隐痛,揣测父皇话语的深意,他迟疑的答:“传说,王吩咐造剑名师干将打造锋利无比的宝剑,铸剑不得,钢水难凝,眼见干将一家就要灭门。为了保存家门,干将的儿子童千尺为成全父亲和家门,舍身跳入铸剑熔炉,宝剑遇血凝成锋利千古的名剑。”

    “是了,麟儿知道这个典故。若是父皇也被钢刀压颈,难铸国之利剑,要我儿的性命舍身熔炉去救父母和家国,我儿可愿意?”

    话音微颤,萦绕屋梁,沉寂一片。

    “麟儿。”他说,“为了大乾的江山,父皇需要第二个童千尺。”皇上咬牙,长髯微微颤抖,他手心发凉,满是老茧的手去抚弄昭怀清俊的面颊:“麟儿,父皇~”

    哽咽无语。

    虽是意料之中,却也是令人心碎,昭怀唇角那抹惨笑极力隐藏,昭怀抽动着唇角,惊愕的望着父皇,掩饰不住眼神中不解和仓惶,为什么,父亲舍弃的儿子是他,为什么满朝文武无能去抗击突厥,大兵压境反将他推上死路。

    皇上捧了薄玉碗,那一汪酱色的药泛着淡淡的幽香,在不住抖动中荡出阵阵涟漪,一圈圈一波波徐徐荡开,悠悠的。

    锦衾薄寒,沾指如春水清凉,昭怀缓缓的拉过龙凤衾被为父皇盖压在身上,鼓鼓腮,凄然一笑,双手去捧接过那碗毒药。这药竟然是从口口声声最疼爱他的父皇手中接过,他一死,换来大乾国的刀兵息止,换来河清海晏,换来这些丧权辱国的权贵弹冠相庆,这是他的忠孝,还是可笑?

    昭怀笑笑,他还能再说什么?捧过玉碗,凑在唇边,那手中的碗为何波心荡漾,冷冷的,一点两点水,滴落波心。

    命是他所赐,他夫复何言?只是他恨自己,如何面临这穿肠毒药如此的胆怯,为什么要哭,他不该哭,因为他是锦王昭怀,是两朝帝王高贵的血脉凝结!

    目光从捧了玉碗的手缝隙间望到另一只手,蜷缩着叩在明黄色龙凤衾上,虽然手背点点色斑,却依旧苍劲有力,骨骼凸显。

    昭怀仰头毫不犹豫地喝下那碗药,再抬头时,父皇的目光不错一线的打量他问:“还有何话说?”

    “父皇赐的药,即便苦口难咽,麟儿都是甘之如饴。”他说,心里那枚棋子轻轻置下。

    父皇阖目,痛楚了半晌,才徐徐问:“你自当这碗里是何药?”

    “父皇所赐,儿臣不问是何药,都会尊旨。”

    “麟儿眼里,父皇是父,还是君?”

    昭怀语塞,再也无从对答如流,他迟疑道:“亦父亦君。”

    呵呵的笑声响起,皇上笑得剧咳一阵,揉揉胸苦笑一声道:“若是君,朕当感念大将军你的一片忠心;若是父……”昭怀又等了片刻,见父皇闭目长叹道:“退下吧,朕乏力。”

    “圣上,圣上,不得遣三皇子去突厥为人质,不得呀!”大国舅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叩首痛哭道:“皇上,老臣无能,眼睛大乾国京师难保,却还要眼睁睁看了三殿下去做人质,老臣首领群臣,无颜于世。”

    昭怀微微施礼,尊一声:“大舅舅。”心里却奇怪他这唱得是一出什么戏?大国舅说,“三殿下放心,就是老臣去做人质,也不能让殿下去做人质。”

    记得五年前因为父皇力排众议让他带兵随姑爹明驸马出征,曹国舅带了一群老臣反对,剑拔弩张时,他曾毫不退缩的当了父亲指了曹国舅顶撞“麟儿的舅舅早就入土,哪里来的什么舅舅?”这话可说惹得龙颜大怒,当了皇后和国舅,父皇痛责他一顿,四周都是奚落的目光,老奸巨猾的曹国舅反为他求情,还遣人召来诸位皇子替他向父皇求情,名为求情,实际是震慑众人知道他国舅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让诸位皇子再也不敢造次,也是出尽他的丑。

    昭怀离开时身后一阵金风瑟瑟,哗啦啦摇落满树的银杏叶散落衣襟。

    他见到春晓,慌张的她一把握住他的手问:“皇上如何说?”

    他沉默,只看他的脸色,春晓满脸失望。她唇角微动,心下犹豫,终于忍不住说:“殿下,可还记得宫中那日,春晓同安平公主误入太上皇寝宫寿颐宫夹道采杏子?”她的一颗心噗噗乱跳,她想是时候将这惊天的秘密告诉昭怀。他可值得为皇上去做那铸剑的“童千尺”?这一切可还值得?人若不狠,怕是难以自保。看着昭怀凝视她疑惑的眸光,她徐徐道出那深藏的秘密……

    四下里一片沉寂,仿佛听到彼此心跳。

    昭怀听罢叹了句:“这几日我寻思,皇上多半也是将这秤砣准星一点点的调,难寻个松手的尺寸呢。”

    春晓微惊,如此残忍血腥的事实,父子相残的惨剧,竟然昭怀不为所动,还是为皇上说话粉饰。

    “只是眼前,又当如何?”昭怀沉了沉又道:“我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妨去突厥一试。”他目光中一道寒芒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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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晓心一沉,既然这个身子都许给了他,如今只有孤注一掷。她深吸一口气反添了几分勇气道:“若是要入虎穴,也不该是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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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晓摘下风帽,突雷王子惊愕的看着她叫了起来:“春晓妹子,怎么是你?”

    她笑笑,不请自坐,笑眼打量了他说:“刀兵四起,春晓一弱女子总想活命。皇上要将三殿下送去贵帮无色部落做人质求太平,但无色部落的首领的忽必达可汗素来贪婪,这一路进军中土,攻城拔寨,掠得的财物多是给了他,可流血拼命的差事多少旁的部落去拼杀,春晓才不信昭怀殿下的人头就能退了刀兵。怕是让大乾国自毁长城,贵部就可除去后患攻进京城。”

    突雷将坛子中的马奶酒倒了一碗递给春晓说:“女子太过聪明,可是不惹人怜爱,你同昭怀兄弟都过锋芒毕露,不好,不好。”

    春晓笑得如春花,点头称是:“好在有突雷哥哥,可以给小妹一片遮风避雨的房檐。哥哥可知晓,大乾国的皇帝要迁都了。权贵们的财宝这些天尽数占了天险大江运过了江,即便可汗攻下了城,也是两手空空而去,难道只要昭怀的人头泄愤而已,就兴师动众了几十万大军?如何对手下部落兄弟交代?无功而返。”

    突雷紧张的问:“你从哪里来的消息?怎么知道要迁都,迁都是国家重体,你一女子怎么可能知道?”

    “长公主是我大娘,皇帝的亲姐姐。如今她自然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势力地位,抢占了多少船只将府库内的金银财宝运来锦州。老皇爷气得大病不起了,不过曹大人正可了心愿,要辅佐太子登基迁都,此事已成定局了。国舅一定在对贵部感恩戴德得心里窃笑呢。若非贵部来相助,他如何能如此快除去了朝中昭怀这眼中钉?如今大乾国饿殍千里,饥馑连年,得了一座空城还要养这些百姓,否则就民变不停,扰得贵部费力去安抚剿匪,更是无事添忙了。涸泽而渔,不知贵部如何考虑的?”

    “你是替昭怀求情?”突雷呵呵的笑了一针见血:“人说春晓小姐精明,果然不俗。这要昭怀来做人质可是大可汗的主张。”

    “大可汗一句话,拼命送死的是哥哥手下的部落兄弟,千里劳顿来袭远,又一无所得,哥哥难道就好对手下交代吧?大可汗动动嘴,当然希望自己不动刀兵不带劳损了。看看别的部落,有几个如突雷哥哥卖力气?他许诺哥哥什么?得一座废都?还是能分得被抢运走的金银财宝?还是这些跑不掉嗷嗷待哺的百姓?”

    突雷豪爽的一笑,犀利的目光如鹰一样打量她问:“我喜欢直来直去,小妹你有话就名言。既然昭怀让你来找我,他也是我兄弟,能帮到忙我自然帮,帮不上的,我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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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菡萏惊慌的声音传在殿外,侍卫们一阵慌乱斥骂。

    菡萏此刻出现,皇上哪里有心情,呵斥道:“何人喧哗,叉了出去!”

    “皇上,皇上,突厥可汗的国书,突厥纳尔二可汗的信使射到箭楼上的国书。”菡萏大声叫嚷。

    一阵沉默,皇上抬手,菡萏进来,跪地磕头说:“皇上,适才城楼上巡城的付将军吓得双股发颤,这国书射在了他的兜鍪缨上。突厥可汗太过变本加厉,他们说,不仅要锦王千岁做人质才可罢兵,还要东宫太子殿下亲自到突厥草原纳尔部为人质,他们才可退兵,另外还要娶一位大乾国的公主。”

    “岂有此理!”皇上勃然大怒,昭怀手中的药放在地上,默不作声。

    原以为一个昭怀能罢兵,如今看来突厥的胃口很大。那羊皮卷展开果然盖了突厥二可汗的印信,突厥联兵来犯,忽必达可汗和纳尔可汗等貌合神离,总盟主忽必达提出要昭怀做人质才肯撤兵,这纳尔部落竟然要太子当人质。

    “皇上,这下子可是麻烦了,草原盟军十八个部落,皇上哪里有十八个儿子呀?莫不是要多生养几个还够,而且今年退兵了,改年再来又要人质,皇上就要有三十六个儿子,那再一来,就是要三十六加上十八个…… ”

    听得一旁伺候的宫娥都掩口窃笑,皇上猛咳几声。

    突雷王子,昭怀心中一震,他和突雷因为两国交兵而绝交,原以为擒他为人质是突雷的主意,如今为何突雷转变了主意,要东宫太子为人质,这明明是大乾国难以答应的条件,他要做什么?

    皇上沉吟片刻,身心疲惫的吩咐:“来人,传曹大人和内务省大臣速来议事。”

    昭怀告退,他始终不明原委,才出了殿,觉得双腿发软,他明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逃出来,斩立决成了斩监候,待死之人,他别无旁话。

    风静静的,拂面清寒,他不能走远,只立在殿外,看到那一双双仇视的目光诧异的望着他,似乎在怀疑他是人是鬼。曹国舅从他身边过,明知故问道:“皇上在殿里?”

    他草草的应了句。待这些老臣诚惶诚恐的进殿,菡萏才拉拉他的衣襟笑道:“殿下哥哥,你可是要叩谢我姐姐的救命之恩。”

    昭怀脸色顿然惨白,一把抓了菡萏闪去墙角,菡萏疼得眼泪涌出,甩着他的手嗔道:“放开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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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什么是欺君之罪!”昭怀压低声音喝问,他知道菡萏救他心切,可是春晓如何这般草率行事?

    “谁骗皇上了?是突雷王子亲笔写的国书,春晓姐姐说,若是国舅立主听从突厥可汗忽必达的条件送三殿下你去当人质,那就要同样答应突雷可汗的条件让太子去突厥为人质。国舅爷当然不会应允,那么就更没道理应允忽必达可汗为质三表哥你的条件。”

    菡萏得意的负着手晃着身子,调皮的笑意中满是得胜者的骄傲。

    春晓,难道她去寻找了突雷?可是两军对垒兵临城下,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有这般胆量,又如何能出城?即便见到突雷,她又如何说服突雷答应了这狡猾的条件?

    果不多时,曹国舅为首的大臣们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摇头出来,人人面色暗淡凝重,如丧考妣,有人颓废的叹息:“大乾国,大势已去!”

    皇上留住曹国舅,君臣相顾无言。

    迟疑片晌,皇上呼着曹国舅的表字问:“崎卿,你我君臣少年挚友,如今两鬓苍苍,昔日晋阳起兵,出生入死,经过朱雀门惨变,于中都是手足奔去黄泉,空留画影在凌云阁,只剩下几我君臣几人和这大乾国万里江山。”

    曹国舅只剩啜泣,叩首道:“臣,肝脑涂地,难报我主知遇之恩。”

    皇上并未去搀扶只目视龙椅后日月山河屏风道:“可惜,可惜,先皇禅位时,在病榻前痛心疾首拉了朕的手说‘秦王,朕别无他求,只是这多少人呕心沥血马革裹尸才得来的大乾国基业,不能丢于外姓之手,朕心足矣,便再无计较嫡庶长幼即位之分。’多年后,朕才明白先皇的苦心,这长幼有序,纲常不能乱,各司其位,才能朝野安宁。朕不想再出朱雀门之事,才一心亲自教诲昭怿成材,咳!”

    一声长叹发自肺腑,曹国舅略有汗颜,忙劝说:“太子昭悦性情温煦体仁,堪当大任。”

    “呵呵,呵呵。”皇上打量他大笑。

    曹国舅慌忙避开眼神,支吾道:“太子年少,性情醇厚,还是要多加点拨,日后定为旷世明君。”

    “改立昭怀如何?”皇上单刀直入。

    “皇上不可!”曹国舅惊慌失措,虽是意料之中,却也意外。

    “因何不可?只为麟儿不是国舅的亲外甥?”皇上厉声喝道,地震山摇一般,殿堂梁柱都在晃动。

    “皇上,皇上,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古今如此。非是臣从中作梗,是祖宗家法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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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删去一段春晓昭怀在凤州和突厥王子突雷结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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