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若英?”福安老夫人颤巍巍问,也惊得目瞪口呆,想张口问个究竟,长公主却已笑嘻嘻的说:“一对儿璧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也是佳偶天成。只待同聂相爷议定了佳期,就速速玉成这对儿鸳鸯。”
福安老夫人不由望向脸色惨白的春晓,惋惜中满是疑惑,沉吟片刻,不自然地叨念一句:“是呀,佳偶天成,缘分都是前世修来的。”
“佳偶天成”四字春晓是听清了,原来她并没有听错,可是,怎么会是惊澜和若英?怎么刹那间风云突变?仿佛突然被人踢了一脚,措手不及从云端狠狠摔去泥沟里,自己摔得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惹得众人围观耻笑,偏偏自己还不知是为什么?
澜哥哥,澜哥哥呢?
她鼻头一酸,眼泪却是流不出。眼前天地昏黑一片,若不是她坐着,只怕立时晕倒。
春晓的目光急切的搜寻着惊澜,惊澜垂了眸,在众人的赞叹声中低头不语,温厚的样子,依旧飘逸。他不惊不急,似早已得知此事,笑容依旧。只是他那份云淡风轻不惊不喜的淡然,令此刻的春晓看了却是心中阵阵绞痛。
皇上赐婚,澜哥哥……可是分明惊澜同她就要完婚,皇上难道不知道?可是长公主是深知此事的呀?。”
爹爹,爹爹竟然不在场?皇家的女婿,就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没有说话的份儿吗?难道她和澜哥哥的终身大事就如此草草完结,皇上来此就是为了棒打鸳鸯的?
“三丫头,三丫头。”福安老夫人轻轻戳戳她的手背,她微怔,惨然的笑笑,提线木偶般僵持在一个弧度,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和惊惶。
福安老夫人呶呶嘴示意她向左看。长公主正向她招手笑盈盈的说:“晓儿,皇上一直夸赞你兰心蕙质,聪明绝伦的。今儿已颁旨赐了你娘的诰封,还要赏座庵堂给你娘去潜心礼佛,还不去敬酒谢过皇恩浩荡?”
皇恩浩荡?伤口上撒盐,春晓觉得自己从发梢到指尖都在颤抖。她心下一片惨然难以描画。
一抹清冷的笑噙在春晓唇边,她高扬起骄傲的秀颈,曳着披帛徐徐起身走向那九五至尊的皇上。她要走上前去敬酒,向那个翻云覆雨间一句话轻易打散她姻缘的圣君敬酒!她此刻不能让长公主和皇上得意。从小到大,当她冷冷地直视异母兄长姐姐们歧视的目光,当她听到那些辱骂奚落她是贱女人勾引驸马所生的野种时,她就会高高的昂起头。
此刻,春晓只觉四周无数目光齐齐向她射来,得意、羡慕、同情……她已分辨不清。
她要努力地昂起头,生怕一见皇上那依旧温煦平和普度众生的目光,她的泪水就会一时间失控的滑落。
“瞧,今儿可是姐姐我的好日子,妹妹你怎么哭了?”若英悠悠地上前问,话音里满是得意。似看出了她眼中蓄的泪,若英不留情面的揭开她深藏的伤口。春晓强忍悲愤,堆出惨然的笑:“妹妹是在为姐姐高兴而喜极而涕呀,姐姐煞费了多少心思周折,总算得来的金龟婿,难道妹妹不该为姐姐高兴吗?”若英一时语塞,尴尬地笑笑。
她心思凌乱,她想长公主本是一心要将若英嫁给泰王昭恺四殿下的,姐妹花嫁给皇上嫡出的两位皇子,若是太子有个闪失坐不稳位置,总有一个日后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如今为何拿了惊澜也配二姐姐,从小到大,惊澜最是厌恶若英。春晓百思不得其解。
她双手捧了夜光杯,葡萄美酒惨烈的红色如漾着血泪,她强迫自己唇角费力的勾起一弯笑意,立在皇上面前。
皇上望着她的眸光满是温意和爱怜,似乎对眼前一切浑然不知内情。莫不是皇上不知她同惊澜的婚约?一时也无从查证。春晓只剩心头的惨淡冷笑。
太宗颌首微笑,接过春晓敬上的美酒,对长公主说:“凤州之行,总是是让朕见识到一位真正的才女。”
春晓微垂了眼睫,去掩饰心中的惨痛,唇角残存一痕笑意。她行为举止端庄如一瞥惊鸿行云流水,只是冷冷的没了丝毫温意。才女,又有什么用?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具空壳,飘荡徘徊在这冷清清的大堂上。
“好妹妹,难为你比姐姐还高兴,妹妹即是谢过了二舅舅这大媒人,也该给你未来的姐丈澜表兄敬酒一杯,恭贺大喜才是。”若英落落大方的起身,走向她,捧着酒樽悠悠道:“姻缘是有命份的,这话果然是灵验的。”这分明是在跌落泥沼中的她的身上狠狠踏上一脚。春晓恨不得将杯中酒泼去若英丑恶的脸上,一定这卑鄙的母女背地里做了什么,偏偏皇上是长公主的姐姐,皇上自然处处帮衬偏倚她们母女。春晓一阵心寒,她深知这是报复,是长公主深恨她的僭越,更不能饶恕她自作主张替生母去求得圣上的诰封,这是对她的惩罚。
春晓的眸光望向惊澜,她该恭喜澜哥哥同二姐姐喜结连理吗?这该是如何的讽刺?她心如刀割,但是深知二姐姐此举无非是为了羞辱她,却深深刺伤了惊澜。而眼前,二姐姐若英越是咄咄逼人的步步紧逼,惊澜就越会厌恶她。春晓含泪望向惊澜,春容惨噎:“澜表兄和二姐姐,春晓恭祝二位百年好合,并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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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澜已经动容的倏然起身,忽然手一抚头身子晃了两晃,立足未稳险些昏倒一般,亏得墨雨眼疾手快扶住他。
“澜哥哥!”若英惊呼一声,上前扶他。惊澜拂袖打落她的手,只揉了头拱手对堂上皇上告罪说:“陛下恕罪,臣头晕欲呕,暂且告退。陛下恕罪。”
惊澜拂袖转身离去,皇上忙吩咐温公公:“快,传御医!”
春晓心头凄然,惊澜也不愿如此,却也无奈,他心头也在煎熬苦痛。只是奈何命数?
福安老夫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奥妙,似不忍再看一出惨剧,她借口说:“老身去看看三皇子,这孩子双目失明,落在凤州也真是可怜见的。” 皇上慨叹一声:“这孽障不看他也罢。若在宫中,朕若稍加训斥这孽障,定有一班前朝老臣来为他求情,如今可好,借他姑母府中好好教训他,束束他的心性。”
“老皇叔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及,不知三殿下的眼疾,可有起色?”福安老夫人询问。
皇上沉默。
福安老夫看皇上神色不对,知道是昭怀的病逝不见好转,犹豫道:“皇上要做严父,可也要宽严兼济。三皇子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倔强的脾气呀,认准的事儿可是八匹马都拖不回来,活脱脱的像当年的皇上您呀。”
太宗闻听长吐一口气,身子慵懒的微向后仰,捻须叹息。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众人谈论起昭怀的眼疾,反是忽略了若英的婚事,自然也忘记了一旁的春晓。
春晓寻个借口趁机落荒而逃,她慌不择路,一路疾步奔逃去咏絮阁。
她隐隐觉得,胸中那口气就要排山倒海般决堤而出。她已快要支持不住。
真的吗?这一切不是梦中吗……
飞奔的路上,春晓耳边充斥着那噩耗,澜哥哥……二姐姐……。如魔音一般将她纠缠的痛不欲生。
丫鬟们一路追赶她,奔回绣楼,她已将全身精力都耗竭,胸中那口气蓦然砸下,窒息得人痛不欲生。她直冲进门奔去楼梯,脚下绵软乏力一脚踩空,猛从楼梯上滑落,幸好身后的翡翠眼明手快扶住她,剧痛钻心。她坐在楼梯上揉着酸痛的腿,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潸潸而下。借着这腿上的痛苦,她索性瘫坐在楼上,抽抽噎噎的哭起来,泪水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再不可收拾。
“小姐,这是怎么了?如何澜公子要嫁二小姐?”翡翠忍不住不平的抱怨。澜哥哥如何会娶二姐姐?如何是澜哥哥?
她觉得周身在瑟缩,手在颤抖,她的牙关在打颤,眼前仿佛是一片迷雾,她辨不清方向,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是一叶被人放逐在狂风暴雨雷鸣闪电恣肆汪洋的孤舟,飘飘摇摇不知要被上天流放到哪里。没有港湾可以依恃,没有明灯指引方向。泪水断线的珠儿一样的滚下,翡翠坐在她身边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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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絮阁。
雨幕就从天际垂坠而下。淅淅沥沥呜咽的雨声伴着她沉沉哭泣,却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想着娘亲,想起往日雨打风吹凄苦的日子,再感叹身世,心如刀割。她该认命吗?难道是前生注定,她就该一世孤寂?本以为年底就能如凤凰般涅槃重生,圆了毕生的梦想,却被无情的狂风吹散树梢,无根飘零。她拥了锦衾落泪,那伤心的泪徐徐流下。
造化如此弄人,如今连她此生唯一希冀的触手可及的幸福,都毫不留情的摧毁!冷雨敲窗,那份寒意都浸到了骨子里。
忽闻一阵箫声寂寂响起,划破万籁止息的岑寂,由低转高,千回百转,忧愁断魂,痛怀感慨,在苍茫雨幕下挥之不去,似在有意无意的诉说一怀被冷雨打湿的心事。
澜哥哥,是他在雨夜吹箫,这箫声并不遥远,似是在她咏絮阁外的水边,或是在水榭小亭。她挣扎着起身,脚下一痛,又哎呀一声惨噎坐回原处。她心头忽然一沉,猛然记起前日里惊澜说的那些怪异的话,约她一道共赴五湖做个渔翁预妇。如今想来,莫不是惊澜事得知了什么?只是不便对她明言。可惜她当时只是一味的沉浸在为母夺位旗开得胜的快意中,丝毫未觉察暗藏的危机。
翡翠语重心长的劝:“小姐,此刻不宜再生事儿了。澜公子和二小姐的婚事是圣上指婚,府里人人看着呢。小姐,关窗睡吧,澜公子心里不好受,小姐何尝不是在煎熬呀?”
如今木已成舟,圣上金口玉言,怕再难有她的回天之力。泪水涔然,春晓默然含泪取出案子下一只绣兰花的箫袋递给丫鬟珊瑚说:“去,交给澜公子。将我那把雨过天青双飞燕的油绸伞送与澜公子拿去吧。”
伞,散了,双飞燕成了分飞燕,当年他同惊澜携手画这伞时,可曾想到这一层深意?看来是天意。春晓就望着那帘外楼下的冷雨,泪水更是汹涌而出。
珊瑚一去许久不归,春晓忍不住吩咐翡翠:“翡翠,天黑路滑,你同玳瑁去看看,怎么珊瑚去了还不回来?”
正在说着,一阵呜呜的哭泣声,珊瑚揉着泪眼讪讪的上楼来到春晓眼前。她手里拿着那箫袋,但是已经被剪成两段,撕得破碎。就是那柄雨伞,也被撕破。春晓一阵震惊,却也猜出了几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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