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羊入虎口阿!
婉绣抬眼,对上康熙的灼灼目光,神色依然难以置信,“看什么?”
康熙没料想被笑话,一时气不过想看她沮丧罢了。毕竟胤礽缠着人欺负厉害,婉绣的神态他看的一清二楚。
某种程度而言,胤礽确实有些吓人。
只是迎着那剪瞳柳眉,像是春日里最是宜人的清风细柳,沙沙风声,叫人心里静如止水。
总觉得欺负了她,有点不好。
康熙本没生气,偏偏某人装疯卖傻的实在太蠢。康熙看不过眼,索性眼不见为净,一手按着婉绣的脑袋垂下去,转向了叶赫那拉氏,“明天备些磨牙的吃食,必定要时时看好太子,不得半分差错。”
“奴才明白。”
康熙吩咐完了,这才把目光对向此时毫无自觉的胤礽。
胤礽端坐在康熙面前,小孩子骨头软,还晃了两下。康熙笑眯眯的低下身子,并伸出了那只就有牙印的手指,递到了胤礽嘴边。
“啊!”胤礽张嘴就来。
“啪!”
康熙的动作可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婉绣只觉得一阵风刮过,嚣张跋扈的太子爷趴在康熙的腿弯上,娇臀受到了暴击。
“啊啊!”
哭啼声撕心裂肺,正式的划开又一夜的紊乱不安。而坚持不懈的聒噪哭啼声下,康熙孜孜不倦条理分明的美好教育。
低头安静许久的婉绣,放肆的扬起了嘴角。
太子生来便尊贵无比,日子过得金贵骄纵几分。这是康熙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这一次的巴掌打下去丝毫不客气,哪怕胤礽哭的眼泪鼻涕哈喇子满脸飞,也只遭到了康熙更深的嫌弃。
这哪是他的儿子,邋遢得惨不忍睹。
婉绣以为今夜又要遭罪,却不明白身为父母教育孩子的责任感。
康熙下定了决心,以至于在太子数次望着婉绣求救的目光下,让所有人都抬着眼看着太子。
旁人看着有些惊异,但婉绣觉得康熙的行为极好,免得孩子养成张扬跋扈的性子。而同时,婉绣目光小心的放在康熙的头上——
那朵牵牛花,花叶伸展,花瓣更是微风轻拂般。
这和他每回骑射布库回来时是一样的,心情愉悦。
既然主子这么开心,善解人意的奴才怎么会毫无眼色的去打扰兴致呢?
这夜胤礽裹着泪团进康熙的怀里入眠,婉绣也难得清闲的缩在角落里上夜。半夜里,还能闭目打盹。
至此后,太子的奴才们又被严厉呵斥不说,行事章法也大胆起来。至少再没有倒睡,惊扰乾清宫静夜的事况。
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在所难免。
抱着埋进胸口睡得香甜的胤礽,婉绣满腔抑郁的抬起手背在额上轻轻擦拭,一层细密薄汗。
这一年的天是真的更热了。
婉绣动作无比小心缓慢的放下胤礽,看着他沉浸在梦乡里拳头还忍不住往嘴里塞,连忙用手拉着,“有劳嬷嬷看着了。”
叶赫那拉氏上前来。
这样的天酷热难耐,哪怕是该自己回去院子里歇息的功夫,婉绣却心甘情愿的转去了侧殿。虽然心里想留下来偷点凉意,可是胤礽缠着她身上出了汗,留下来不大好看不说,且她毕竟不是太子的人。
毕竟是天子宫殿,她们这些当差的人若是伶俐些,自然可以蹭到一处凉快的地。只是回去时晋氏前去典查司官送来的冰块,婉绣看着离她上事儿的还早,便懒懒的靠在榻边,紧紧地挨着轴风扇。
古人聪慧不可小觑,鲁班技艺精湛绝艳,轴风扇在皇家贵族中很受爱戴。
不过简单的几片扇叶、一个转轮、一个把手和一个基座就可。奴才拉着把手或是绳子,即可转动微风。若是有冰块,那就更绝了。
婉绣虽然眼馋心动,可惜她能厚着脸皮求得一把轴风扇,已然是天恩。还想躺着用冰块纳凉,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大块的不行,小碗的冰镇酸梅汤还是可以的。
晋氏带着赏赐回来时,婉绣瞬时活了过来,捧着微凉的碗连忙抿了口润入心肺。
婉绣激动坏了,心里恨不得一口干了,却强忍着小口小口的嘬着,神情愉悦极了。晋氏走了一趟身上还带着汗,反倒不着急着喝,“姐姐好像很怕热。”
“是今年太热了。”婉绣品着回甘的味道,抬眼看了屋顶。
也好在这古人住的宫殿土木而成,屋顶门梁高,再是小屋子也宽敞。
晋氏闻言,拿出一把竹制团扇悠悠的扇起,“是啊,这才五月的天。”
才刚刚月初就这样,怕又是一年不安宁。婉绣抿着酸梅汤,从稀薄久远的记忆中回想起来,曾经学堂上历史和地理两科有提起过明清小冰期这一说。
婉绣读书的时候得过且过,心情来了奋发图强,萎靡时期开心就好。虽然不喜欢教堂教育,但私底下对杂记书籍很感兴趣,这一爱好倒是让她偶尔鹤立鸡群,凸显几分博学多才,工作后在杂志社里更是一潜水好手。
到了这一世,没有学校的婉绣更是划得无比欢快。
依稀记得是《南北方志》还是《北游录》里看到,明清小冰期分为三个时段,初时明嘉靖年,气温最为寒冷的肆虐了二十余年,以至于萨尔浒之战中的明军粮草和装备十分缺乏,军中训练不足,军队数量不如,让后金军每每赢战而归。到了崇祯年,情况更是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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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康熙年间,正是如火如荼的第二时段。
“有的熬呢。”婉绣抿下最后一口酸梅汤,只觉得人生再无乐趣。
心静自然凉的晋氏捧着碗喝下第一口,顿觉浑身舒爽。
半响都听不到回应的婉绣侧头去看,却见晋氏满脸餍足的捧着碗。瞧那模样,知道的是喝酸梅汤,不知道的还以为吃龙胆凤髓,真没出息!
婉绣憋着喉咙的滚动,转身又趴向了轴风扇。百无聊赖的,婉绣这一趴竟然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晋氏已经回去歇息了。
妙竹正好端着账本进来,“姑姑醒了。”
不说还好,一说手臂竟然麻的厉害。婉绣无奈点头,“我睡了多久?”
“没一会儿,不过一个时辰。”
怪不得麻成这样。
婉绣把麻木的手臂放在一边,目光转向最近的一株绿萝,随之眉目舒缓。
晚些时候,乾清宫的小苏拉高三过来,“乌雅司账,皇上叫您过去。”
“可有说什么事?”婉绣看着外面的天色,多半和太子无关。
高三年纪小,办事诚实,闻言一板一眼的回道,“皇上不曾提起。”
太诚实了。
婉绣闻言起身,她抚平宫装的褶皱,“走吧。”
出了门,婉绣路过日晷时,才知识申时刚过一刻。此时康熙正是批折面臣或是闲暇躲懒的功夫,婉绣心里估摸着,过去后果不其然。
案桌顾总管正把奏折一一分类收走,想来康熙是才刚忙完,见到她来忙摆手叫起,“近日酷暑难耐,朕打算过些日子去热河行宫。来往所需不在少数,你们几个且忙活几日。尤其是太子之物,都要准备齐全。”
听了第一句,婉绣就有些心动。等到听完整后,她更是欣喜若狂的应了下来。
本来这一年康熙想挨一下的,但是太子年幼,逢这一年如此酷暑,为父之心自然要多加计较。这毕竟是仁孝舍生留下的嫡子,是他大清的太子,康熙心底不愿意让胤礽小小年纪受这样折磨。
太子耐不住热,可屋内冰块放置太多反容易染病。
康熙虽不曾提起太子,可婉绣也明白有这个缘故,心里倒是有了些定夺。不过也正因此,婉绣废寝忘食的拉着晋氏忙活起来。
当年进宫,婉绣再没有踏出宫门。婉绣翘首以盼,又怕差事做的不好。晋氏比婉绣好不到哪里,哪怕各司其职都有所准备,但两人拿着账本和清单来来回回的数点多次,这才敢奉到康熙面前。
康熙自然心中有数,一目十行之下点了头,“就这样吧。”
还有什么不备的,行宫里再添即可。
战战兢兢的婉绣顾不得康熙的随心,她交了差垂首肃立在侧,耳朵却尖尖的听着康熙的安排。
“佟氏近来如何?”
耳听八方的顾总管道,“原是好些了,只是近来有些疲乏。”
“嗯。”康熙眉头微动,“她身子不爽利,留在宫中倒是不便。”
太皇太后早有言语不愿出门,若是留着佟氏,届时还不知谁照顾谁。
康熙心里略微忖度,又问起了乾清宫的人。顾总管自然从乾清宫、茶房、膳房等各处人都点了个遍,半响才提到康熙跟前最重要的八位女官。
婉绣不由深吸口气,巴巴的望着康熙。
康熙晾了人半天,察觉婉绣十分不平静的情绪,这才回看过去,“有事?”
婉绣抱着账本,神色坚定而肃穆的扑通跪了下去,“皇上,带上奴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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