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协感兴趣,袁衡又多说了几句。
“自从上次陛下演示之后,这琉璃镜可是最近最热门的话题。”袁衡含笑说道:“有人觉得有趣,当作玩具。有人觉得其中蕴含至理,日夜揣摩。有人则觉得其中富有商机,想方设方研究做法,提高品质。但凡与琉璃有关的西域典籍,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会被人细细研究,更别说贵人如此重要的发现了。”
“这……真的重要么?”吕小环有些不自信了。
“贵人锐意武学,心无旁骛,自然没兴趣关注这些小术。但小术之中,亦有大道。譬如琉璃珠并不罕见,却没有几个人能像陛下这样注意到光影变幻后的道理,进而演化出望远镜与放大镜的妙用。”
提到刘协,吕小环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连连点头附和,又多了几分自惭。
刘协却不想听这些暗藏机锋的话,他打断了袁衡。“研究西域典籍的人很多么?都研究哪些内容?”
“主要是西域的玻璃制法。不过也有人别出机杼,在数理上下功夫的。比如蔡令史,最近就在研究与折射、反射的形学关系。”
“哦,有什么成果?”
“这个臣就不清楚了。她用心甚深,每天说的都是一些臣不懂的话,臣不敢妄言。”
刘协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袁衡说的,蔡琰应该是在研究折射角、反射角之类的问题。反射还好说一点,无非是法线对称的事,折射却有些困难,这里面涉及到三角函数,蔡琰没有这方面的数学基础,解决起来会非常困难。
陪吕小环走了一阵后,刘协停住了脚步,让袁衡陪吕小环先回去。
吕小环无所谓,转头慢慢回去了。
刘协站了片刻,咬咬牙,决定去看看蔡琰。
他知道蔡琰的心思,甚至觉得袁衡刚才是注意提及蔡琰,就是希望他去看看蔡琰。按理说,要想让蔡琰死心,他应该装作听不懂才怪。
今天让袁衡得逞了,下次她就会变本加厉。
但他狠不下心,做不到那么决绝。
——
来到兰台,蔡琰正在院子里踱步。刚洗完头,头发还没干,披在身后,直到腰际。身上穿着一件家居常,看起来很清凉,将成熟的身材展露无遗。
刘协只看了一眼,一瞬失神。
这二十六七岁的少妇果然和十八九岁的少女不一样。
对刘协的到来,蔡琰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自然地上前迎接。等看到刘协的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衣着不太合适,本能的掩了衣襟,转身就走。
刘协看着她裹紧的腰身,也没说话,就在院子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蔡琰换了衣服,重新出来见礼。
衣服换了,脸上的尴尬却没褪,连脖子都有些微红。
“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是朕来得匆忙。”刘协摆摆手,说明来意。“研究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
蔡琰心中欢喜,嘴上却说道:“袁衡言过其实了,臣只是闲来无事,聊作消遣罢了。既然陛下来了,臣正好有些问题,向陛下请教。”
说着,蔡琰请刘协来到书房,找出两件透镜,一面铜镜,和一些写满了字、画满了图的纸张,全部铺在刘协面前。
刘协大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蔡琰的研究都是几何方面的,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反射,一类是折射。
反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反射角与入射角相等,很容易确定。
让刘协意外的是,蔡琰已经涉及到了与折射同时出现的反射,并提出了全反射的现象。虽然研究还不够深入,没有提到临界值,却已经超出了刘协当初提及的范围。
而刘协最关心的折射角问题,却已经到了解决的边缘。
蔡琰不懂三角函数,但她却用了一个巧妙的办法,实际上解决了三角函数的问题。
以折射点画标准圆,用高度来代替角度。
刘协看着蔡琰画的图,叹为观止。“这些也是令尊生前教的学问?”
“一半吧。”蔡琰露出得意的笑容。“还有一半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当然,徐岳也帮了一些忙,在天文上有近似的用法。”
“你和徐岳很熟?”
“以前只闻其名,他进了印坊之后,见过几面。要说渊源,也有一些。他的老师刘洪与先父是好友,曾由先父推荐,在光和年间入朝,主持历法改定。”
“是么?”刘协知道徐岳的老师刘洪是个算学高手,在后世是当作数学家看待的。只是刘洪年纪大了,不愿奔波,这才由尽得其学的徐岳来南阳。
但他没想到刘洪和蔡邕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蔡邕还真是个全才,死得太可惜了。
每次想到这些,刘协就心头火大,很想将王允的坟给掘了。
这个走极端的党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看在他在铲除董卓上有大功,这身后名真的要给他毁了。
“听说你们流落江湖的时候,曾在泰山羊家住过一段时间?”
“是的。”
“现在还有联络吗?”
“经常有书信往来。”蔡琰垂下了眼皮。“前几天还收到孔夫人的书信,想为孔融求情。后来听说是孔融自请,也就罢了。事涉私谊,也没敢惊动陛下。”
刘协眼神微闪,欲言又止。
蔡琰话里有话。
她大概是怕他又劝嫁,所以干脆先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要管她的私事。
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私事啊。
看着她孤身到老,于心何忍?
刘协想了好一会儿,眼皮一抬。“令史,益州称臣,中原大事已定,只剩下交州。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三五年时间就能收复。再积累几年,我就要西征了。”
蔡琰抬起了头,打量着刘协,眼神疑惑。
刘协要西征,这不是什么秘密,她不清楚刘协为什么突然提起。
“告诉你一个秘密。”刘协嘴角轻挑。“一个还没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蔡琰有些意外,随即又意识到刘协这句话别有深意。
没告诉任何人,却告诉了她,自然是将她看作信得过的心腹,而且不仅仅是心腹。
如果只是政事,比她更适合分享秘密的人太多了。
“这是……什么样的秘密?”
“西征之后,我也许就不回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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