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的白二老爷听了白老太太这话,立刻起身亲自去旁边房中去取纸笔,白大少爷便冲着对面的白大老爷扬了扬眉毛,白大老爷抖了抖睫毛。
父子两个“交流”完毕,白大少爷心下了然,转头向着白老太太笑道:“祖母,现在就让父亲写休书,那若一年之后二弟无法重建家业又当如何?到时卫氏已非我白家人,我们可就无权再处置她了。”
白老太太愣了一下,方才只顾生气,还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连忙冲着取了纸笔回来的白二老爷道:“莲儿,放下罢,暂时用不上这个。”细想了想才又道,“那就暂且先关去家庙,待一年后视情况再定,若小昙不能重建家业,则将卫氏依族规杖毙;若能重建,则让梅衣休书一封打发她回娘家去!”
“就这样罢,这件事暂且到此为止,”白大少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众人闻言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然而却听他又慢悠悠地丢出一句话来,“下面来算第二笔账。”
众人的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白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承受不起这忽上忽下忽紧忽松的刺激了,瘫在椅子里有气无力地再难说出话来。
白大少爷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只令外头侍立的绿田去把人带进来,众人既惴惴又好奇地望着门口,一时见一男一女被几个壮丁推搡着从外面进来,双双惨白着脸跪倒在地。
卫氏在旁边看见险些晕过去——竟是常氏和李钦!李钦就是把小钮子哄上手后致其怀孕的那男人,原是黎清雨找来帮助卫氏设计陷害罗扇她们三个丫头的,常氏则是卫氏乳母的远房亲戚,事成之后卫氏给了这两人一人一笔银子,令他们先远远地躲到外省避一阵子,待“处理”了白大少爷之后再让他们回来。没想到——没想到白大少爷竟然让人把他们两个给找着了!卫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方才好容易松下的一口气又顶到了嗓子眼儿。
“这两人是谁?”白老太太发问。
白大少爷便向常氏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罢,看在你丈夫是我得力管事的亲戚的份儿上,我可以留你条性命。”
常氏早在数日之前就被白大少爷派去的人抓着了,一开始还不肯承认,但在白大少爷毫不手软的酷刑逼供之下,终于还是没能撑住,一股脑地把卫氏交待她办的事全都招认了,如今更是不敢隐瞒,颤抖着声音将卫氏如何令她想法子打入绿院小厨房少女三人组的内部、如何拿捏她三人的缺点以图见缝插针实施陷害计划,又如何与李钦里应外合地勾搭小钮子中圈套,最后又是如何把死胎扔到厕所里陷害罗扇三人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李钦在旁边也承认了常氏的话,并且还道出卫氏原本想让他勾搭的是罗扇,只不过后来发现小钮子似乎更好骗。
待这两人说罢,白大少爷便挑眼先看了白二少爷一眼,而后才转向白老太爷夫妇,道:“祖父,祖母,您二老也听到了,卫氏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绿院小厨房的厨娘,这令孙儿不得不想到当初下药将孙儿毒疯了的嫌疑人来……不知对这二人之言,太太你可有话说?”说着盯向那厢的卫氏。
卫氏早已是惊弓之鸟,直吓得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毒疯你的不是我!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白大少爷便望向白老太爷夫妇:“祖父,祖母,卫氏令这二人想方设法谋害我绿院厨娘,说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怕三岁孩子都不相信,您二老怎么看呢?”
白老太太虽然古板倔强,对自己的儿孙却是一向宠护,不由怒向卫氏道:“你这黑了心的妇人!竟是要谋害我白家长子嫡孙!合该打死!合该打死!”
卫氏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母亲,您冤枉媳妇了,媳妇绝未给他下过药啊!”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想方设法地要害死云儿的厨娘?!”白老太太拍着旁边的桌子。
卫氏一时语塞,根本想不出借口来圆自己设计陷害罗扇三人的行为,白三少爷见状连忙插口道:“祖母,那三个丫头当时也不过是府中下人罢了,母亲是一府主母,让她们生便生,让她们死便死,这又何错之有?不管母亲用什么方式,终归并未害到大哥不是么?”
“唔,照你这么说,我让人狠狠揍你一顿,只留一口气在,然后再救活你,如此也可以不必负任何责任喽?”白大少爷淡淡反问,“兄长教训弟弟也是天经地义,不管用什么方式,终归没要你性命不是么?”
“你强词夺理!”白三少爷怒吼。
白大少爷挥挥手,冷冷道了一句:“我耐心有限,你母子既拒不认错,也就莫怪我不留情面。绿田,把赵大诚夫妇带上来。”
卫氏一听此话登时瘫软在地,白三少爷见状不由也忐忑起来,他并不知晓卫氏让赵大诚夫妇毒害白大少爷和罗扇一事,但见卫氏如此情状,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慌,半点应急的主意也想不出来。
赵大诚夫妇被带上厅来,两口子内里都是老实人,见厅上这么多人盯着他们,早便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白大少爷便令这二人将卫氏如何教唆他们用松露毒害他和罗扇的前前后后述说了一遍,才刚说罢,不等众人反应,就又让绿田带上个人来,五大三粗的身材,黝黑的面庞,畏首畏尾地缩着脖子进来,一眼看见了白大少爷,唬得立刻跪了下去,白大少爷便向白老太爷夫妇道:“此人名叫郑文,乃卫氏乳母郑嬷嬷的儿子。”说罢又转向郑文,令他将卫氏如何安排他教唆赵大诚夫妇下毒,又如何在事后跑去赵大诚家中威胁夫妇二人做替罪羊的事如实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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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白大少爷道:“郑嬷嬷是卫氏的乳母,她儿子总不至于血口喷人把自己老娘也一并拉下水,可见此事不会有假。另外,那松露做为物证我也放在了冰窖里保存着,松露价值不菲,在藿城只有黎家及其他两三家在做相关的生意,又因松露珍稀且价高,每一两的入库出库必定都记录在账,因此只需查过黎家记录松露进出的账本,便可知道这松露究竟是不是卫氏从黎清雨处要来毒害我及我妻的了。祖父,祖母,是等我将黎家账本找来核对后再论此事的责任呢,还是省些麻烦,现在就处理呢?”
人证已有,物证也必是确凿的,卫氏彻底瘫在地上,半个字也说不出,白三少爷亦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哑了炮,因理亏和焦急而使得整张脸憋得通红,不住地拿眼瞟着一旁的白二少爷,示意他赶紧想法子救他们的母亲。
白老太太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哆嗦地指着地上的卫氏怒喝:“你这心肠歹毒的妇人!竟要害我孙儿!竟要害我孙儿!来人!来人!将这毒妇拉出去杖毙!杖毙!”
“祖母——饶了母亲这一回罢!”白三少爷冲过去跪到白老太太膝前,“所谓杀人偿命,大哥如今不是还好生活着呢么?母亲罪不至死啊祖母!饶母亲一命罢!”
白老太太犹自怒火滔天,正要驳回白三少爷请求,却被旁边的白老太爷悄悄扯了把袖子,不由偏脸看过去,见白老太爷向着白二少爷那厢努了努嘴,白老太太骤然明白了:这个时候若要处死了卫氏,只怕白二少爷会一气之下放弃重振白府家业的事,卫氏的性命对这二老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府家业,一切都以家业为重啊!
白老太太冷静下来,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白大少爷,毕竟人家是把人证物证都明明白白地摆到了这里,若是不给个说法出来,实在有失公允。忖度再三,只得试探着向白大少爷道:“云儿……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才好?”
白大少爷盯着白老太太的眼睛,慢慢地道:“诚如三弟所言,杀人方该偿命,如今孙儿既然还活得很好,自是不该让卫氏抵命,只是卫氏妄图谋害我之性命在先,若就此放过,孙儿也会觉得委屈的……孙儿答应祖母不要卫氏偿命,那么祖母能否答应孙儿,由孙儿来处置卫氏呢?”
这已是白大少爷所做出的最大让步,白老太太听了顿觉松了口气,不敢再多做要求,连连点头答应,白三少爷却更急了,扯着白老太太的胳膊直叫:“祖母!您不能让大哥做这个主啊!他会害死我母亲的!祖母——”
“三弟如若不肯同意由我来处置,那我便收回方才不让你母亲抵命之言,一切交由族中甚至衙门去处置,可好?”白大少爷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说道。
“凨儿,你大哥已经答应了不让你母亲抵命,你就莫再纠缠了!”白老太太生怕白大少爷变卦又生事端,连忙喝止白三少爷。
白三少爷又哀求了半晌,见白老太太和白老太爷铁了心的不肯再管,只得悻悻地起身往回走,经过白大少爷面前时不由狠狠瞪过去,却见白大少爷笑得森冷,压低了声音和他道:“放心,我不会要你母亲性命,也不会让爹休掉她……那样岂不是太过便宜了她?”
白三少爷打了个冷颤,咬牙怒问:“你——你究竟想对我母亲怎样?!”
“让她好生活着,”白大少爷露出白牙笑道,“有景赏不了,有钱花不了,有儿见不到,有话无人听她说,有手没有事可做,有腿哪儿也去不得,好吃好喝供着她,好房好屋养着她,让她省心省力省眼省嘴省手省腿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白三少爷怔在当场——却是因为气急攻心——一个人常年累月地在没有任何景物的地方,见不着任何的人,没有任何的事情做——是会崩溃的!是会疯掉的!是比死还要残酷万倍的折磨!
白沐云——你究竟有多残忍?!你这恶鬼!白三少爷抬手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一柄匕首——他一早就猜到白大少爷是一定会来找他母亲麻烦的,当时出于激愤,鬼使神差的便将匕首揣进了怀中,他并未想过要将白大少爷怎么着,可此时——此时他恨他恨得目眦欲裂,一股热流冲入大脑,冲散了白三少爷所有的冷静理智,他的脑里心里就只剩了一个念头:
该死的白沐云!该死!
探手入怀,握上匕首冰凉的柄,猛然抽出,拼尽全力地向着白大少爷当胸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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