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老爷笑着向表妹那厢一招手:“明珰,过来,一眼看不见你就又调皮了,几时才能长大呢?看回去不让你姨母打你手板儿!”
表妹明珰连忙过去白二老爷身边,满脸地又是惊怕又是委屈,白二老爷伸手爱怜地在她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柔声道:“傻孩子,早便让你莫要同你二表哥打什么赌,今日这盛会虽说也不拘着大家说笑玩闹,到底也还是有正事要办的,你这样不分轻重地开玩笑,难怪人家黎小姐会恼了你。你同你二表哥赌的是什么来着?哦……是赌黎大公子会不会进女用净室的是么?你呀你呀!亏你想得出这赌题!黎大公子虽说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怎么说现在也是黎家正式的当家人了,自然不能再像你们这样开那不拘小节的玩笑,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儿,为了几两银子的赌资就认真起来非要争这口气了!你二表哥哪里会认真赢你呢?他也有正事要做,你也不体谅体谅,说个什么就当真!来,快给黎大公子和黎小姐赔个不是,黎府堂堂百年世家豪门,断不会因你这小小丫头的一个玩笑就同你当真的,黎公子不过是逗你罢了,你还真以为人家有那闲功夫揪着你这个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片子去衙门啊?谁能像你这么无聊呢!赶快,赔个不是,外头要开午宴了,待会儿吃不上肉可不许哭鼻子!”
罗扇简直对白二老爷的舌灿莲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轻描淡写的数句话就把一场原本到了不可调和地步的矛盾转化成了小孩子的游戏:他把黎清雨放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百年豪门的大当家,又把表妹明珰放在了很低的位置——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孩子,于是你黎清雨还怎么好意思再以这样的身份同一个女孩子较真儿呢?
同时,白二老爷又把明珰和黎清清的冲突解释为明珰为了赢下同白二少爷之间一个玩笑般的赌局而做出的举动,其本意并非羞辱黎清清,而是想通过这个事件引来黎清雨从而达到赢下赌局的目的,之所以会同黎清清爆发言语冲突,不过是因为明珰太想赢下赌局而已。
最后,白二老爷一箭三雕地把白二少爷也拉下了水——白二少爷哪里会同明珰玩这样无聊的游戏呢!白二老爷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将黎清雨的怒气转嫁给白二少爷罢了,黎清雨既然不能再同明珰一般见识,那就拿白二少爷当出气筒好了,反正他们两个本就是宿敌,白二老爷不过是在油锅下面又多添了一把火,这两个人斗得头破血流他才有机会夺取大权不是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二少爷就算被拉来背黑锅也只能认了,你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家人的台罢?自家人再怎么窝里斗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在自个儿家里你想怎么斗就怎么斗,但是当着外人,一家人必须统一口径、一致对外,这是每个世家子弟最为明白不过的道理。
所以白二少爷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白二老爷笑靥如花地望着他,罗扇突然觉得这位在白家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年轻的二老爷简直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孩子,既顽劣又任性,既自恋又傲骄,也许他真正在意的并非整个白家的财产,他想要的也许是所有人对他的纵容与宠爱,是所有人对他的臣服与关注,他是个以自我为中心、具有极强的控制欲与唯我独尊情结的心理畸形者,只不过他还没有到特别极端的程度,他有软肋,有死穴,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在平时也表现出激烈的情绪来,他表面的性子看上去很温和,他的软肋和死穴就是造成这温和的原因,如果能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的话,说不定就可以……
罗扇觉得自己那一世看心理剧看得有些多了,也许是因为白二老爷这笑容显得很孩子气,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了那么一丝丝母性心理,所以才潜意识地替他找出各种借口来解释他种种恶劣的行径——我去!高富帅看得着吃不着什么的最讨厌了!白二老爷立即死茅坑里去!
白二老爷在茅坑里望着白二少爷笑,意思是该他出头了,这是故意要看这两位冤家对头的直接交锋呢。白二少爷却不看黎清雨,只向黎清清作了一揖,温声道:“舍妹年幼,玩笑不知分寸,望黎小姐海涵。”
嗳哟!你个腹黑没下限的白小二子啊!美男计都使得出来啊!罗扇彻底给白家老小跪了——这一个个的,要不要做到这么人神共愤的程度啊!
黎清清被白二少爷清亮亮的眼睛这么一望住,立刻就魂飞魄散……呃,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了层红晕,用帕子沾去眼角泪痕,声音还有些微哑地道:“二公子不必……是我失态了,该谦让明珰妹妹些的,只不过……只不过平日也听过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心中早就苦涩难当,今日再一听人当面说起,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言语间多有不妥之处,还望二公子和明珰妹妹莫往心里去才好……”
明珰表妹在旁边看着这情形,唇角忍不住撇了撇,只是心里纵有万分的不爽也不敢再在此时表露出来,只好愤愤着翻了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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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雨被白二老爷一堵又被白二少爷一无视,整个人是有气撒不出有火没处放,憋得脸都硬了,再看自己妹妹这么不争气,白二少爷只温温地说了句话就让她化成了一滩水,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一甩袖子转身出了这男女混杂的净室,黎清清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跟上去,围观群众见好戏剧终到了出演员表放广告的阶段,便也都哗地一声作鸟兽散了。
罗扇和绿蕉僵硬地对视了一眼:这趟厕所上的,太百转千回了有木有?
跟在白家人后头,罗扇和绿蕉回到座位旁重新侍立,白二老爷冷着脸,找画舫上的侍女要了间供客人临时休息的客房,带着明珰表妹进去,说是要好生训诫一番,桌旁就只剩下了“自己人”,白二少爷便把罗扇叫到身边,问她整个事件的起因和经过,罗扇压低了声音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直到看着坐在白二少爷另一边的白大少爷急欲听两人说话内容而索性一歪上身躺在了白二少爷的大腿上,脸朝上地看着罗扇,罗扇一下子就笑喷了,落了白大少爷一脸的唾沫星子,白大少爷伸手抹了把脸,只管悄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那美人儿的簪子有没有捅进自己的脖子?”
“后来爷们就进来了,没有了。”罗扇忍着笑向后退了半步。
“没意思!没意思!”白大少爷赖在白二少爷的腿上不肯起来,“小昙,什么是‘狐媚子’?是你枕下那本《媚狐传》里的瑶姬娘娘么?瑶姬娘娘冲人吹口气就能把人迷住,你有没有被那两个美人儿迷住?有没有想脱她们的衣服唔唔噜噜噜……”
白大少爷后面的话被白二少爷伸手捂在嘴上堵了住,冷冷地低声道:“从我腿上起来,再乱说话就叫人把你送回府去。”
白大少爷两只黑眼睛里立时溢满了委屈,白二少爷放开他的嘴,轻轻推了他一把,白大少爷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小声儿地嘟囔:“你的腿又硬又硌,以为人家愿意枕着你呢?!还是小扇儿的腿软,又白又嫩又香……”
罗扇心下嗷唠一声惨呼——我说白大少爷、白大祖宗啊!您老怎么——您老怎么突然把这档子事给翻出来了啊——完了完了完了!老娘会因此大批量掉粉儿的啊魂淡!
罗扇瞥见白二少爷身上僵了一僵,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仍旧压低着声音向白大少爷道:“还乱说话?下一次莫指望我带你出来。”
“我错了我错了,小昙别生气,我知错了!”白大少爷慌得连忙抱住白二少爷的胳膊。
白二少爷拂开他的手,起身道:“我去厕室,大哥好生在这里坐着,莫要乱跑。”
白大少爷连忙乖乖点头,目送白二少爷走进那边的净室里去。罗扇苦着一张脸缩进角落,被白大少爷瞅见,悄悄地溜过去,在罗扇脸上看了看,小声儿道:“小扇儿你怎么了?脸色好丑,是不是想拉屎了?”
你……你妹才想拉屎……人家这是便秘脸好伐?!罗扇愁眉苦脸地道:“爷,您答应过小婢不把那件事说出去的,您怎么能食言而肥呢!”
“我、我哪里肥了!我哪里肥了!”白大少爷委屈不已,“我全身上下一点儿肥肉都没有!不信我脱光了给你看!”说着就要宽衣解带。
罗扇连忙拦住,哭笑不得地道:“小婢的意思是爷说话不算话,答应了小婢不说出那件事的,方才却说给了二少爷听,这让小婢的名声何存?”
“名声?为什么你们都想要名声?好吃么?刚才那美人儿不也说她的名声没了么?”白大少爷挠挠头,“不妨事的,瑶姬娘娘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凡人夫君有个凡人妹妹,凡人妹妹喜欢富家子弟张公子,可是张公子不喜欢她,瑶姬娘娘就教给她:要想得到张公子,就得不顾一切,什么都得豁出去,要把自己的名声跟张公子牢牢连在一起,名声么,就是毁也要毁在他的身上。
“豪门世家重声誉,尤其呢张公子他们家还是皇商,皇商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要经过各种考量才被允许做皇商,这其中就有一条是‘但凡皇商,家门声誉、买卖信誉、成员名誉必须一清二白,不得有半点污名在外’,所以瑶姬娘娘教给凡人小姑子的办法就是让她故意在外头散播自己为了张公子怎样怎样的传言,如此一来她的名声就臭啦,比街上卖的臭豆腐还臭,人们一提到她就会想起张公子,不管张公子喜不喜欢她,反正张公子被这臭味儿熏臭了。
“皇商每年都要被朝廷派人审核一次,但凡发现声誉有损的或是什么这个那个不符合规定的,就失去了继续当皇商的资格,所以啊,张公子的家族为了不使这件事给自家抹黑,就逼着张公子娶了瑶姬娘娘的那位小姑子,还放出传言去,说什么这个小姑子对张公子情深意重啦、痴心不悔啦,因此张公子被感动啦,终于成就了这段佳话啦……喏,你看,明明是一段不好的传言,到最后非但成就了好事,连张公子的家人都得主动帮着小姑子来平息这段传言,甚至还要扭转为美谈,所以喽,名声这东西要不要的有什么用?你想是想要的话,我把我的名声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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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扇早就听得呆在了当场,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边桌上的黎清清看过去,见她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脸上神色淡淡,一对美眸正半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一动不动宛如木雕美人,虽然衣着光鲜妆容妍丽,可却总少了一份鲜活之气。
罗扇忽然有些佩服她了,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身为一个大家族封建教条桎梏下的女子是根本无法自主自己的命运的,先不管传言中黎清清对白大少爷所为之事是真是假,起码她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一直在付出着努力,想要与家族死敌的子弟结为夫妻是何等不易之事?想要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厮守终生是何等的痴心妄想?也不必管她的手段有多么卑鄙多么阴险好了,至少她的勇气与决心是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难以相比的,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她曾经努力过了不是么?即使终究无法得偿所愿也不会后悔的吧?
罗扇有些失神,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跟黎清清比起来简直就像个胆小鬼、窝囊汉,哪里像是穿越来的呢?真是给老家人民丢脸了,还没有去争取就先放弃了,明显是爱自己更多一点,舍不得自己受一丝的委屈和辛苦,说白了就是在现代混的时候养成的自私自利心理在作祟,连爱情这个本该无私的东西都要计较得失……
可是……可是,罗扇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勇敢不等于强求,她可以尝试着勇敢起来,但……但不会去强求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如果得到爱情就要失去自由,那么她宁可不要爱情,这就是现代人与古代人的不同,这就是她唯一可以在古人面前展示的傲气。
一只大手落在肩头,罗扇抬起眼来,对上白大少爷一对认真的眸子,听他一字一句地道:“小扇儿,如果你在意名声,那么,下回我让你钻到我裤子里用脸碰碰我的大腿好了。”
“……”罗扇就觉得名声是个屁啊家族是个屁啊帅哥是个屁啊爱情是个屁啊一切犹豫纠结都是个大屁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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