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从穿来就被拘在白府里,所以对于这个正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了解得实在不多,比如一些正史上的古代不存在的食材这个朝代居然会有,而正史上有些常见的食物这里却无人见过——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如果这个朝代有人穿到了正史上去,只怕还会觉得正史上存在着的规律很逆天呢,这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罗扇的杏仁露一端上去就成了稀罕儿,一人一杯慢慢品了品,方老爷很喜欢,方太太却不大服杏仁儿的特殊口味,其余人没什么表示,唯独白二少爷看了罗扇一眼。罗扇给方太太换上普通的茶水,然后就侍立到白二少爷的身后去,宾主双方无非聊了些家长里短,之后方太太带了方小姐回了客院,白二少爷便请方老爷父子一起去了他的书房细聊。
罗扇做为添茶递水专员当然也要随去伺候,立在角落里一本正经地出着神,对这几位爷大谈生意经什么的实在不感兴趣。一直聊到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方老爷父子方才告辞回了客院,送走二人之后白二少爷同表少爷重新回到书房,罗扇换了新茶上来,知道这二位还有得话谈,好在没有外人在,她也不用那么拘束了,拎了个小绣墩儿坐到角落的灯架子下面去编络子,表少爷着迷地偷瞄着那两只小嫩手灵活地上下翻飞,好容易才收回了心神,望向白二少爷:“老家伙嘴紧得很,想拿下他只怕不易。”
白二少爷轻轻刮着茶水沫子,边想边道:“据我派去打探的人报上来的情况,除了咱们之外还有三四家大商号在谋图着与方仕达合作,其中还有与白家财力不相上下的黎家,黎大公子黎清雨也想掺一脚,只怕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把方仕达拿下,方仕达人老成精,死咬着不肯透露合作意向,就是想看看咱们这几家商号谁能给他的好处多罢了。我估摸着他收够了好处十有八九是要搞一出竞标来决定同谁合作的,这是他的老套路了,若咱们竞标成功还则罢了,若是不成,那就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赔了许多打点的银钱和心力。”
“要不……我去走走方少爷的门路?”表少爷摸着下巴思索着道,“方仕达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家业自然全都会落他身上,所以方少爷的意见也很重要,咱们先把小方拿下,再用他去摆平老方,相对就容易些了罢。”
“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白二少爷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表少爷,“你了解方大少爷方琮平日有什么喜好么?”
表少爷摇了摇头:“看着倒是个风流坯子,吃喝玩乐无所不精,与我也能聊得来,我明儿个再去笼络笼络他,投其所好,不信打动不了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笼络他需要花费的银钱从你账上出!”
“那是自然。”白二少爷答应得很痛快,罗扇抬脸瞧了他一眼,正捕捉到他唇上一闪即逝的一抹古怪笑意,表少爷正端着茶杯喝茶,没有发现。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阵,夜色也渐渐深了,白二少爷忽然扭头看向正张着血盆小口打呵欠的罗扇,把罗扇吓得将后半个呵欠咽回嘴里,不由呛得咳了几声,见白二少爷问她:“晚饭后的茶水怎么想起要上你所谓的杏仁露了?”
罗扇连忙起身道:“只因小婢瞅着那位方老爷酷爱吃甜食,但凡桌上发甜口的菜他吃得最多,尤其那道最甜的蜜汁南瓜盅,见他都吃得光了仍意犹未尽,另还有那道杏仁炒香芹,他也只捡着里头的杏仁儿吃,连小小的碎渣儿都不放过,可见是极喜欢吃杏仁儿的,所以小婢大胆将饭后茶换成了同样发甜口的杏仁露,想着方老爷大约会喜欢。”
白二少爷未再说什么,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然后就吩咐准备洗漱就寝,表少爷依然回了东厢,他的另一个丫头小蝉的烧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仍旧回来伺候,因白二少爷房里已经有了三个伺候的丫头,青荇也就留在了东厢继续服侍表少爷。
梳洗过后,只着了中衣的白二少爷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忽地叫住了正要随青荷银盅一起往卧房门外走的罗扇,青荷回头看了罗扇一眼,顺手把门关了上,罗扇只好转回去,立在距床七八步之外垂首听令。
白二少爷看了看罗扇僵直着的小身板儿,歪身倚在了枕上,淡淡地道:“放心,爷不需要个半大孩子给暖床。”
罗扇抽了抽嘴角:担心的事被看出来了……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么老大?您有点儿身为古人的自觉性好不好?含蓄懂嘛?!人家胸部已经发育了好嘛?!人家初潮正式成为女人的那一刻你是亲眼见证过的记得嘛?!怎么就没资格没实力给人暖床了?!……咳。
白二少爷支着下巴静等罗扇脸上的各种神情交错完毕,而后才再度开口:“今晚你去客院伙房旁边的房间下榻,如果方老爷要宵夜,你就经心着些,不求能讨得他欢喜,但求不失周到,明白了?”
罗扇应着出了门,先去伙房拿了些现成的食材,然后就去了客院,向客院的管事打了个招呼后就睡在了伙房旁边的小房里,到了半夜的时候果然有方老爷的丫头过来敲门,不大好意思地和罗扇道:“我家老爷看账看得晚了,腹中有些肌饿,麻烦妹妹给做些吃食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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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看账,谁家出来秋游还带着账本啊,方老爷这是怕人说他嘴馋吃得多这才找了个借口。罗扇连忙起身,边带着那丫头往伙房走边笑问:“不知方老爷喜欢吃些什么?我这儿也好依样儿做来。”
那丫头道:“老爷说今儿晚饭后喝的那盅杏仁露不错,说再熬得浓稠些就更好不过了,点心倒不需要,老爷肠胃不是很好,夜里不敢吃太实在的东西。”
罗扇道了声“明白了”,便请这丫头先回内院去,过一会儿再来端。而后生火烧水,依旧取了甜苦杏仁若干,又多加了些泡软的糯米和大米进去,配上牛奶、蜂蜜、蛋液、捣碎的熟花生、玫瑰、葡萄干、枸杞,出锅后再撒上黑芝麻,便成了一盅香滑浓稠口感细腻的杏仁茶了。
方老爷的丫头将茶端去了上房,罗扇便在伙房等着收盅子,一时那丫头回来,却请罗扇到上房里说话,罗扇琢磨着那方太太应该是在上房里的,也就没有多想,跟着一路进了上房,见方太太果然歪在榻上让个小丫头给捶着腿,方老爷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弥勒佛似地冲着罗扇笑:“丫头莫怕,叫你来不为别的,不过是问问这杏仁露、杏仁茶是怎么做出来的,回头也让我们家的厨子依样儿做来。”
呔!老妖精!哪儿有你这么直接问人家厨师的食方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哼。
罗扇心思微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瞒老爷,这杏仁露和杏仁茶原是我们爷预备推上市面儿的新品,因我们爷说老爷您一家又不是什么外人,关系本来亲厚,正好有了新食样儿先给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尝尝鲜——这杏仁露杏仁茶我们爷尚未来得及孝敬府里的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呢,今儿是头一回调试好配方,先就请您老一家惠品,也为博个好彩头。老爷您是贵客,我们爷早便嘱咐过家下要尽心尽力伺候着,老爷您的问话小婢原该知无不答,只是……因这食方事关生意,没有我们爷的示下,小婢不敢妄言,还望老爷恕罪。”说着便跪下实实着着地磕了个头,显出莫大的诚心诚意来。
方老爷闻言眼珠一转,面上连忙笑道:“丫头快起,不怪你不怪你,是老夫疏失了,只觉得这东西好吃,一时高兴就忘了旁的——算老夫没问,丫头不必在意、不必在意!”
旁边的方太太便笑道:“瞧瞧,不愧是白府,连个小小丫头都这么知礼守节、进退有度,可把咱们家那一群大大小小的给比下去了!快起来罢,可怜见儿的,彩屏,拿两串钱赏了她罢,瞅这一对儿大眼儿,真个教人疼!”
罗扇欢欢喜喜地得了两串赏钱退出了上房,正穿过院子往外院走,却见东厢廊下有一个人招手叫她:“丫头且住,过来,爷有话问你。”
偏头一看是那位方少爷,只好过去行了一礼:“请爷吩咐。”
方少爷先在罗扇脸上打量了打量,而后才笑着压下声音道:“今儿我见你在白二少爷身边伺候着,是他的贴身丫头么?”
“回爷的话,是的。”罗扇恭声答道。
“那我问你,”方少爷见罗扇站得远,忍不住跨前两步至她面前,低下头来愈发小声儿,“卫家少爷你可熟悉?我是说……卫少爷平日有什么喜好?喜欢吃什么?不拘哪方面,把你知道的都说与我听听。”
咦?有意思,难道在白老二和卫小阶暗地里琢磨方家的同时,方家也在打白家的主意?双方都想投其所好以达成自个儿的目的?但是方家就算想在谁身上下功夫也该是白二少爷啊,表少爷毕竟是来做帮办的,大事他也做不了主啊。或者这位方少爷同表少爷打的是同一个心思,主事的人不好拿下,就从他身边的人开始攻克,表少爷的目标是方少爷,方少爷的目标恰好也是表少爷,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罗扇转了转念头,答道:“回爷的话,我们表少爷喜好广泛,大约哪一方面都蛮精的,人也外向,喜欢和年纪相仿的人聊天儿闲侃……其余的小婢也不甚清楚了。”
方少爷挠了挠头,不知在心里想了些什么,而后从怀里掏了一块韘璧相合的玉佩出来,递给罗扇:“烦劳丫头你把这个给了你们表少爷,就说是我从古玩铺子里淘换来的八百多年前的玩意儿,也不知是真是假,请他替我鉴别鉴别。”
罗扇应了收进怀里,方少爷便又赏了她一串钱,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罗扇就回了主院,白二少爷什么也没问,她也就啥都没说,只当着他的面儿把那块方少爷给她的玉佩给了表少爷,然后又把方少爷对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表少爷先夸了她几句:“丫头不错,会办事,把方少爷引来找我就对了,正要与他搭上线呢。”然后就拿着这玉佩看了半晌,挠挠头,有些纳闷儿地对白二少爷道:“你说这方琮到底转的什么念头?为什么要主动搭上我而不来搭你呢?照理在这宗生意中双方的关系来看,他们家应该是占据主导的一方啊,似乎没必要‘屈尊’来向咱们示好罢?”
白二少爷正喝粥,闻言翘了翘唇角,只道:“我也摸不清他的意思,你且抓住这机会探一探罢。”
吃罢早饭没多久,方老爷便找白二少爷聊天儿来了,方少爷说想到田间走走,表少爷就主动陪了他去,罗扇仍旧留下负责端茶递水。方老爷同白二少爷先聊了些家常闲话,然后话题就慢慢地转到了生意上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昨晚的杏仁露,方老爷笑着道:“听说你们是打算用那杏仁露做新品冲一冲秋季的行市?不瞒贤侄,老夫平时最爱吃的就是杏仁,且郎中也说我这身子需多吃杏仁才有益养生,老夫自己也翻过医书,说杏仁这东西护心养肺又通气润肠,只可惜老百姓只知道杏仁能入药、能做菜,却不知其还有美肤养身的功效。老夫爱杏仁几近成痴,有心将这东西广而推之,让老百姓都识它爱它,所以呢……老夫有心想将你们这道食方买下,不知贤侄肯不肯割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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