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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章
    巫管事的起居处坐落在青院后院墙外的三间倒座小抱厦里,这待遇是相当的好,谁教人家是白二少爷的乳母来着,有奶就是娘啊。

    罗扇惴惴地跟着巫管事进了屋子,生怕这位老同志门一关脸一翻就给她上演一出宅斗戏中最经典的搞残女主桥段,再怎么说那些女主还有男主来疼,自个儿这头女猪连男猪的猪毛还没见着一根呢,这会子要是让人给整残了那岂不是白残啊。

    好在事实证明罗扇是想多了,巫管事叫她来不过是细细地问了二少爷这阵子在庄子上的生活质量如何,比如每顿都吃些什么、每觉睡多长时间、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等等诸如此类,罗扇也都一一尽心回答了,尽管有很多细节她这个才刚当上贴身丫头没几天的新晋员工并不了解,不过还是连编带造地应付了过去。

    最后巫管事似乎还是比较满意罗扇的对答如流的,叫来个婆子让罗扇跟着一起去孟管事那里重新登记造册领衣服和配套的生活用品,正式成为了青院的二等丫头,从此后就要在青院永久扎根了,罗扇不胜唏嘘,虽说这几天内自个儿通过各种途径挣得的银子折合成人民币比两辈子加起来的都多,可……她还是想念小厨房的单纯环境啊……

    领好了物品之后,罗扇回到青院就直奔后院的伙房,一进门便是一声吼:“金瓜!”

    正烧火的金瓜被吓了一跳,扭头乍见罗扇扎手扎脚地过来,丢下手里的柴禾就扑了过去,两个人抱作一团又笑又叫狠狠亲热了一番,这才一起坐到灶前去叽叽呱呱地讲个不停,主要说的就是罗扇和小钮子在庄上的生活,引得金瓜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瞪到罗扇的脸上,直到罗扇说得快要口吐白沫就地厥过去这才暂时停了口,喝了一通水歇了几口气之后,罗扇把自己升做二等丫头的事告诉了金瓜。

    金瓜倒是没多想,一拍罗扇的肩:“好哇!就知道你不是笼中物,迟早能出头的!”

    啥笼中物,池中物好嘛?鸟和龙差好几个档次呢。罗扇憨笑着挠挠头:“我还是想回来和你们在一起的,到时候可不许笑话嫌弃我!”

    金瓜敲了她一记响头:“想啥呢你!谁不想往上爬啊,偏你还想回来?!去了趟庄子上怎么人就傻了?”

    “嗳,我还给你带好东西回来了呢,”罗扇从怀里掏出一盒水粉,那是表少爷当初给她和小钮子一人买了一盒的,“这是爷赏的,我也用不着,借花献佛,送你了。”

    金瓜高高兴兴地接过来,罗扇又道:“我是不能住咱们那间房了,得在上房里随时伺候,我的铺盖给你了,冬天冷的时候还能多铺一层多盖一条,还有我那些衣服,你看着能穿的不嫌弃就留下,不能穿的拿回去给你家里的妹妹,还能省几个钱儿买果子吃。”

    金瓜一一应了,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舍起来:“从今往后咱们虽在一个院子里却也不能总相见了,何况明年六月我们又要换院子,到时候你就不能跟我们走了……”

    罗扇闻言也有些黯然,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身上有了银子,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赎身出去,和这几个小伙伴迟早有分离的一天,还是早些接受这现实的好,于是强颜笑笑:“不管在哪儿,大家都想法子往好里过就是了,你也要多长几个心眼儿,能多学点本事就多学点,不能一辈子只做个烧火丫头,等一入冬我们就回府了,趁着你们没换院子,在做饭上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去问我,我能教你多少就教你多少。”

    金瓜酸着鼻子点头应了,正说着就见一个丫头东张西望地找了过来,一眼瞅见罗扇,道:“你在这里,教我好找!还不赶快去,爷叫你呢!”

    罗扇连忙起身,辞了金瓜跟了那丫头往上房去,一进门便见青菡青蘅两个与青荷青荇同为二等的大丫头拿眼盯着她看,目光里带了几丝敌意,罗扇心下苦笑,脸上却假装不曾看见,只管冲这两人笑笑,一径进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白二少爷和表少爷都换过了干净衣衫,正对坐喝茶,见罗扇进来,表少爷便笑:“你这丫头又给你主子立功了!方才我们去上头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顺便奉上了丫头你做的点心攒盒,老太爷吃了很是喜欢,因当时正好同你们老爷商议着新盘下的几间大铺子交给哪个子侄经手,因这一喜欢呢,老太爷顺嘴儿就把这几间铺子给了你们二少爷,还不快快给你们爷道喜!”

    罗扇带着不甚明白的表情给白二少爷行了个礼,表少爷见状不由笑着解释:“这铺子么,当然是用来经营生意的,铺子给了谁,铺子里的收息就归谁,每月只须向家中交纳三成的盈利,其余的七成就都归这铺子的主人自行支配使用了,老太爷给了你们爷的这几间铺子都处于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儿,只要不是对买卖一窍不通的人,在那儿开铺经营必是日进斗金啊!丫头你说这是不是好事一桩?”

    ——白老二!姐的赏钱哪?!白给你做攒盒讨好老爷子了?!人家要赏钱了啦了啦啦啦!

    白二少爷并未看向罗扇殷殷期盼的双眼,只起身和表少爷道:“老太爷和老爷那里都请过安了,这会子天还不算晚,不如再去绿院把礼一并送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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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少爷点头跟着起身:“说来我也好久没去看过他了,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白二少爷抬步往外走,擦过罗扇身边时淡淡地道:“拎上桌子上的攒盒,跟着来罢。”

    这……我也要去吗?罗扇有点儿忐忑了,那位疯子大少爷……可千万把咱忘得一干二净才好,否则……不敢想了。

    才出了东次间的门青菡青蘅便跟了上来,青菡一把拎过罗扇手中的攒盒,青蘅身子一偏便把罗扇挤到了一旁去,两个人跟在白二少的屁股后面往外走,表少爷看了她两个一眼,又悄悄冲罗扇摇了摇头,意思是别理会她们,罗扇便回他一记眨眼:老娘才不会把她们放在心上——老娘只会把她们放在脚底,妹的。

    出了青院,一行人一径往绿院去,远远的便有小厮看见了将院门打开,罗扇有些紧张,躲躲闪闪地走在最后面。终于进得了内院,见上房门紧闭,门和窗上都糊着厚厚的窗纸,罗扇有些难受,她记得她离开绿院的时候白大少爷已经不畏阳光了,门和窗上糊的都是透亮的轻纱,怎么现在又……

    久违了的丫头绿蕉并未发现走在末尾处鬼鬼祟祟的罗扇,只顾着迈上台阶去敲上房的门,扬声道:“大少爷,二少爷和表少爷来看望您了,把门开开罢。”

    里面静了半晌,骤然炸响一串熟悉的声音:“爷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好嘛,嘴皮子还是这么好使。

    白二少爷踏前几步,立到门前轻声道:“大哥,我是二弟,开开门可好?”

    “爷不认识姓二的!”白大少爷的声音挪到了门后。

    “大哥,我是沐昙,你的二弟。”白二少爷耐心地继续启发道。

    “你扯谎!爷的二弟在爷裤子里呢!你是何方妖怪?!”白大少爷用“揭穿你了”的语气大声说道。

    “扑哧——”表少爷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靠在旁边的廊柱上捶胸。

    “不许在爷门外放屁!”白大少爷耳尖,听见了那声“扑哧”。

    扑哧——这回罗扇喷了,幸好及时掩住了嘴,否则这器官也就跑腰下面去了。

    “大哥,开开门,我是你的弟弟,沐昙。”白二少爷仍旧轻声地道,“我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些点心,祖父他老人家也很喜欢吃。”

    门里头沉默了半晌,终于再度开口:“你当真是爷的弟弟?何以证明?”

    “大哥,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捏的泥人儿么?”白二少爷抬手轻轻抚上门板,“你说,那些恩爱的夫妻为了来生还能再结伴侣,今生死后就同棺共椁埋在一起,于是你用泥捏了我们兄弟三个,都埋在了院角的芭蕉树下,说这样的话我们来世还可以做兄弟,还记得么?”

    过了良久良久,门吱呀一声被慢慢地打开了,屋内一片漆黑,白大少爷躲在门后,只露了一双眼睛往外看。白二少爷率先跨进门去,其余人便在后头跟着,罗扇硬着头皮走在最后,跨门而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看了门后的白大少爷一眼,对上的是他一双混沌的眸子……他的病……似乎又重了,罗扇的心没来由地一揪。

    白大少爷与罗扇对上目光时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待所有人都进得屋中,他在后面“啪”地一声把门关上,并且还上了闩,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就听得白大少爷一声长笑:“哈哈哈哈!你们上当了!进了本王的洞府还想逃命?!本王今儿就把你们全吃了!”

    这……您老人家不是一直从事用法器捉妖的事业么,几时改行自己当妖怪了?罗扇这儿还没来得及细细寻思,忽然就觉得脖子上一热,一双大手牢牢地箍在了上面,耳后是一阵桀桀怪笑:“本王就先拿这大眼妖精打牙祭!”

    你……你妹!人生第二次初见怎么老娘在你这儿还是大眼妖精!就不能当个嫦娥姐姐紫霞仙子什么的?!最不济也得是个铁罗扇公主吧?!

    罗扇因走在最后,离白大少爷也最近,所以首当其冲地就被薅了住,一时也不敢动弹,生怕这疯少爷当真一把掐断她的小脖子,只好僵立着大气儿也不敢狠喘。

    前面几个人一听“大眼妖精”四个字就知道罗扇被拿住了,心道这称号倒也挺适合她的……咳,好吧,白二少爷轻声开口:“大哥,我带了点心来,要不要先吃些?”

    “什么馅儿的?”白大少爷一妖在手意气风发,“本王只吃人肉馅儿的!”

    大王,咱是大眼妖精,不是人啊!罗扇立即改投了其它物种,尝试着动了动脖子,却被白大少爷箍得更紧了,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下就慌了:白小昙!卫小阶!赶紧想法子啊!奴家快受不了了……哦……啊……嗯……“——嗷!”罗扇只觉脸上一疼,一个没收住就叫出了声——尼玛他真吃人啊!咬我!他咬我!咬脸了!呜呜呜……

    “扇儿丫头!”表少爷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听见罗扇惨呼不由急得脱口叫出来。

    罗扇真是吓坏了,为求自保只得豁出去抬手轻轻拍了拍白大少爷的脸,低声道:“爷,还记得定身法的咒语怎么念呢么?”

    “记得!”白大少爷很是兴奋,立刻口齿清晰地朗朗念来,“黑化肥挥发发灰会花飞,灰化肥挥发发黑会飞花!”

    ——矮马这嘴皮子好使的!给跪了!

    罗扇便又低着声儿道:“爷,您会念定身咒,方才这一念把我们都定在原地了,哪里还用您亲自动手拿妖呢,放开手罢。”

    白大少爷想想觉得有理,不放心地确认了一句:“你们都被本王定住了么?”大家连忙应着“定住了”,白大少爷这才高高兴兴地松开了罗扇,拍了拍手,“小二,上点心!”

    小……小二?哦哦,是白二少爷,成跑堂的了。

    绿蕉小心翼翼地摸索到灯架的位置,打了个火折子把灯点亮,这窗纸实在是糊得太厚了,尽管外面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这屋里已经是不见任何光亮了。众人见着了光,这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些,这么着眼一打量,人人都愣了一愣,除了捂着嘴睁大着眼睛红了鼻头的罗扇。

    就见整个房间的顶上、梁上、柱上、墙上、窗上、门上、地上、柜子上、书案上,全都画满了圆圆的月亮,床帐子上绣的也是月亮,白大少爷的衫子上绣的也是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可是月亮圆的时候,有的人始终守着孤独,疯癫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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