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张开洁白但不太整齐美观的牙齿,像咀嚼牛筋一样用力地啃食手里的黄瓜。
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冷寂的夜景。
这是他很早就养成的小习惯,只不过那时啃的还不是黄瓜。
巴蒂雷·谢瓦利埃站在楼顶,柔顺的头发整齐地梳拢在脑后,颜色介于金色和苍白色之间,一种洗了褪色的黄。
这是一张俊朗硬挺的面容,可半边脸上裹着黑色的纱布,从右额,到左鼻翼,再到下巴左侧,正好把鼻子、右眼和嘴巴露了出来,而左眼则隔着朦胧的黑纱观看外界。
咔嚓,又咬下一节黄瓜,坚硬健康的牙齿像粉碎机一样快速开合,几乎将黄瓜绞干了水分才往下吞咽,也不知他为何要吃得这么卖力。
喉结滚动,巴蒂雷转身下楼,吮吸了一下捏黄瓜的食指和拇指。
“阿方索,威廉姆斯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始终不曾取下宽檐帽,眼神总盯着地面的阿方索和巴蒂雷并肩而行,报告道:“能动的军队几乎倾巢而出,包括他的炼金术师,但又并没有对我们的提问作出任何明确的答复。”
巴蒂雷沉思了一阵。
“或许他是想待价而沽。”
“您是说……他很可能会倒向叛党吗?”
“这是聪明的做法,十一月这场动荡的出现,已经预示着西大陆正在加速滑入混乱。”
巴蒂雷接住递来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又走下了一段阶梯。
“但是现在,弗朗兹的聪明人已经足够多了,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聪明人,要么是波拿巴派,要么是婓洛嘉派,二者必居其一,泛联会和议会里容不下第三个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是不做选择。”
阿方索快走两步,赶在巴蒂雷身前拉开这扇废旧仓库的小门。
一伙穿着黑色皮大衣的人已然立定在门口,身形笔直,冲着巴蒂雷快速拉起右手,五指并拢,掌心斜向上,像遮挡太阳一样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是新到的十九位队员。
巴蒂雷和阿方索也双腿并拢,腰杆绷直,回了一个军礼。
旋即,二十一只手掌齐刷刷放下,巴蒂雷注意到了摆在地上的十只笼子,上面都蒙着黑布,里面隐隐发出金属被撞击的声响,显然是存在着活物。
那么,现在的作战配置就是五十位炼金术师和十三个狗鼻子,人手不再像之前那样捉襟见肘,完全足够他们在封锁出城路径的同时展开地毯式搜索。
“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行动吧。”巴蒂雷扔下一句话,二十一个人提着大笼子四处散去。
黑暗中,囚笼子叮叮当当,铁锁咔的一声,随后是锁链和软物落地的声音。
不远处,军人们打了个哈欠,胯下的骏马甩了甩尾巴,富有营养的毛色在灯光下发亮。
他们和那些灰蓝色上衣的线列步兵明显不同,白手套拽着缰绳,带檐的圆筒帽上挂着金色穗带、缝制着柔软的狼毛和怒放的紫色鸢尾花,腰间挎着鞘镶黄金的军刀,腿上是乳白色马裤,脚上蹬着锃亮的马靴,肩上披着外饰繁复的鲜红色夹克,单排扣金光闪闪……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件夹克,因为只有左半边袖子的部分。
他们的军服装饰总体头重脚轻,骑在高马上,闲庭信步,威风堂堂。
三级区的民众们对这伙人噤若寒蝉,唯恐自己挡着这些平时在一二级享福的老爷们呼吸新鲜空气。
他们不是一般的骠骑兵,这二十余位鲜衣怒马的清一色是注册炼金术师,名义上服役于弗朗兹共和国,实质上是效命于威廉姆斯公爵的私军,这里面大多数面孔都很年轻,都是出生于“九年战争”之后的第一、第二批新生儿。
围绕在他们周围负责警戒、充当仆从作用的一大伙湛蓝色上衣骑兵和步兵才是炼金术学徒和普通人。
他们的服饰没有那么夸张,但相对三级区的普通步兵显然要华丽,挂载的武器也要比他们拱卫的“老爷”更多,这些衣冠繁复艳丽的“老爷军”貌似除了腰上的弯刀和一只手枪,并没有配置其他的武器。
截止到目前,像这样的队伍,在纽加纳三级区内至少还有七支。
不知道实情的老百姓都以为是定期巡城、整顿治安,只是这一次的规格稍微隆重了些。
稍微知道些实情的士兵和二级区居民则肯定这是一次突然的行动,有人传说这次行动是针对纽加纳城内的某位重要人物,还有人传说是针对着潜伏在纽加纳城内的一大伙人。
然而对真相有七八分了解的人,则很清楚,以上两种说法都是正确的。
行走在暗处的黑衣人,随处可见的蓝衣人,巡逻扼守在几个重要大街上待命而动的红衣人……今晚的三级区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的安宁。
然而爱蜜亚并不清楚这些,现在她已经混入了厂房里,一心想着如何跑到火车边上去。
工业区的占地面积庞大,划分复杂,不同的区域又被一道道平均四米高的墙壁和大门分隔开来,据说这是为了不让工人们随意离开岗位,以及为那些贵族和炼金术师们运输私货时提供掩护。
于是并不熟悉地形的爱蜜亚凭着方向感在这瞎摸了一阵,眼到之处还是一面墙壁接着一面墙壁,简直像迷宫一样,半天也没看见火车和铁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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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朝自己打招呼的工人统一回答自己是卸货的,于是她自然不可能去问人家卸货的地方在哪,打快两个月的工还摸不清自己的上班地点也太遭人起疑了。
爱蜜亚停在了又一堵墙下。
她感觉自己的距铁轨的位置应该相当接近了,又生怕自己瞎晃一通越绕越远。
于是她干脆不再找了,抱着膝盖坐在黑暗的墙角。
这里的煤油灯坏了,路过的人不仔细去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她决定在这等待,等待下一辆火车的到来,火车经过的巨大声响会很清晰地告诉她铁轨的方位,只要沿着铁轨一直走,自然就能摸到火车装卸货物的停驻点。
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先等等吧。
爱蜜亚轻叹一口气,呆呆地望着夜空。
今晚的太阴很圆,风也有点大。
她百般无聊,开始浮想联翩。
高材玉姐姐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姐姐完全是一副不知道炼金术的样子,难道那个世界没有炼金术吗?
她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待会上了火车,离开这座城市,只要跑得稍微远一些,不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那应该就基本安全了吧?
外面的世界……自由啊,奎克大陆、西大陆、东大陆,如此广袤,我哪都可以去。
爱蜜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好一阵感慨。
婓洛嘉家族的基本盘全在西大陆本土,可她却出生在北奎克大陆西南角的博鲁山庄,在这生活、在这长大、在这里受囚……从未被允许跑到比纽加纳城还遥远的地方。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倒也也不难接受吧,毕竟还有父母陪着。
可她的父亲也在她六岁的时候离开了山庄,定居在西大陆伊莫赫姆隆,去完成他从不肯让女儿接触的伟大事业,而她的母亲则是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先一步移居了,只是婓洛嘉夫妇每年会定期回到博鲁山庄,让爱蜜亚好歹觉得自己原来还是有父母的。
仅此一次,在爱蜜亚十三岁的时候,玛埃尔·婓洛嘉终于把自己的独生女接到了伊莫赫姆隆,弗朗兹共和国的大脑,整个泛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那两年爱蜜亚生活得很快乐,她苦心学习的舞蹈和礼仪也有了大展身手的舞台。当时她几乎以为自己会一直那样,和父母定居一起。
可惜好景不长,过完十五岁生日的当晚,她的父亲在把血红色的小石子吊坠当做生日礼物送亲手挂在她的脖颈上后,马上就命人将她送回了博鲁山庄,这个叫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随后,就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了。
次年十一月底,弗朗兹政坛动荡,十二月中,冲突升级为流血的暴力对抗,十二月底,大火焚尽博鲁山庄。
爱蜜亚想着想着,感觉脖子有点酸,低下了脑袋。
她看到自己的并在一起的靴子,因为合脚又舒适的靴子实在不好找,所以当初她没想着把这个卖掉。
就在这低头放松的几秒钟,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后颈微微发热。
爱蜜亚一愣,这种清爽的天气,怎么会出汗呢?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然而却摸到一片湿润和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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