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礼回来后不久,魏祎就到了。
魏延夫妇一起召见了,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三弟比你晚走半个月,前几日都已经到了。”
魏祎笑了笑,道:“侄儿许久没回来了,途中顺路去看了一眼祖母她老人家,故而晚了些。”
就像他之前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一样,现在也毫不避讳的直接提起。
魏延沉默着点了点头,梅氏见他们叔侄两个没了话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笑着打圆场。
“你祖母近来可好?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精神不错。”
魏祎简短的回答了一下,之后却忽然话锋一转,说了句让魏延和梅氏都大为震惊的话。
“祖母想给我说门亲事,女方叔叔和婶母也都认识,就是她身边的郭三娘。”
魏延面色当即一沉,问道:“你答应了?”
“怎么会呢,”魏祎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是祖母亲自保媒,侄儿也还要回来问过母亲的意思才行。”
这句话并没有让魏延的脸色好看一些,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魏祎,紧追不舍地问道:“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魏祎眸光低垂,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侄儿年纪大了,也确实早该说亲了,这些年是因为战事繁忙所以才没顾得上。”
“如今既然战事一切顺利,北边又有太子和长宁王亲自坐镇,侄儿倒是可以抽出空来想一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郭娘子与侄儿年纪相当,侄儿与她也曾见过几面,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应下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知根知底?
魏延冷笑一声,想说知根知底你还要娶,莫不是疯魔了吧?
但最终还是在心底无奈的轻叹一声,把这句话强忍了下来,回了一句:“你的事情我和你婶母也不便做主,你自己回去问过你母亲吧。”
魏祎应诺,也没什么旁的可说的,便准备起身告辞。
临走前魏延却又说了几句话。
“大郎,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要去战场的,这些年也是你自己不愿回来的,从来没有人逼过你什么。”
魏祎面色僵了一下,旋即垂首:“是,侄儿知道。”
待他走了,魏延头疼的靠到椅背上,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气闷。
“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因为战事繁忙才没顾得上自己的终身大事?”
“是谁逼他上战场了吗?当年还不是因为祁儿回来了,他自己多思多虑才非要跑去的?”
“谁也没有要赶他走,祁儿甚至连话都没跟他说几句,他就收拾行囊跑了!现在倒像是我们不管他,非把他扔出去!”
提起这个梅氏也有些无奈,叹气道:“阿祎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想得太多……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他,任由太后那边怂恿他吗?”
魏延扶额:“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这件事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越管他他越觉得当年的事有蹊跷。疑心易生暗鬼,时间长了心中反而越来越不忿。”
“……但愿大嫂能劝一劝他。”
梅氏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如是说道。
…………………………
永平王府,郭氏自听说魏祎回来了之后就再没坐下过,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魏祎甫一进门,正要跟她打声招呼,她就快步走了过来,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大郎,你……你去探望过你祖母了?”
魏祎进门前才挂到脸上的笑意顿时消了下去,嗯了一声,道:“怎么?不行吗?”
“不……不是不行。”
郭氏被他冰冷的脸色吓到,缩回手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地询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魏祎看着母亲的这副样子,沉默了片刻,反问:“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或者你怕她跟我说什么?”
郭氏怔了一下,神色更加紧张,下意识的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魏祎勾唇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祖母想给我说门亲事,就是她身边的郭三娘子,我正想问问母亲,看您意下如何?您若是答应,我这就让人给祖母回信,把日子定下,早日迎娶郭三娘子进门。”
他说完之后半晌没听到郭氏的回应,一抬头才发现她站在原地愣住了,似乎魏祎刚刚说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直言,把她吓的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哆嗦,看上去摇摇欲坠。
无论魏祎心里原本多么不高兴,郭氏到底是他的生母,他见状心中轻叹一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母亲,坐下说吧,这不是还没定呢吗,您若是不答应,我……”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郭氏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喊了两声,吓得房中所有人都跟着一颤。
她向来是软糯温吞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问她什么都说好,从无异议。
没想到陡然拒绝一回,反应却这样激烈。
魏祎被吓了一跳,扶着她胳膊的手跟着一紧。
郭氏似乎又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股气势转瞬间又消失无踪,变的比之前更加唯唯诺诺。
“不……不是的,大郎,我的意思是……你要不先问一问陛下和娘娘?他们是你的叔父和婶母,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的。”
不提魏延夫妇还没事,一提起他们,魏祎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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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的亲事,难道母亲做主还不够吗?非要陛下和娘娘也同意了才行?”
“是不是我今后无论做什么,都必须经过他们同意?是不是没有他们的旨意,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是不是我必须要一辈子寄人篱下,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
他怒吼出声,将站在面前的郭氏吼的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陛下他们这些年对你不好吗?还是……还是你刚才入宫,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魏祎深吸了几口气,颓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
“那……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
魏祎打断,声音压抑,面色沉沉。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禅位给叔父,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有儿子,却好像没有一样,毫不犹豫的把王位给了别人!”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当年的禅位诏书是假的,私底下也曾偷偷去查过。
但事实证明当年就是他父亲亲笔写下了那份诏书,还当着许多人的面宣读过。
那些人都是他的心腹,若说一个两个被叔父收买了还有可能,全都被叔父收买了是绝不可能的。
何况在他心里也觉得,以他叔父的为人,该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他那个时候年纪那么小,他叔父若真有这样的野心,事成之后就应该想办法除掉他。
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太容易出些什么事夭折了,加上他的母亲又是那样的软糯性子,根本护不住他,随便找个理由让他从人世间消失,对叔父来说易如反掌。
可他好好地活了下来,叔父和婶母也都将他视若己出,从小到大但凡魏礼他们三兄弟有的,他就都有。
他甚至过得比魏祁还好一些,因为魏祁在大燕为质,整日战战兢兢的活在刀刃上,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他却得以在魏京安稳度日。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呢?他还是去查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有些怨气罢了。
“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郭氏垂首,低声喃喃:“你那个时候还小……”
“可我总会长大的啊!”
魏祎抬头,直视着她。
“我总会长大的不是吗?他哪怕是让叔父先代为摄政,等我长大后还政于我呢?”
“可他没有!他直接禅位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王位留给我!”
“我就是不明白这点啊母亲!我不明白!”
历朝历代的皇帝,哪个不是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孩子?
除非没有子嗣的才会改立藩王,或是从族中过继一个,哪有向他这样直接把自己的儿子无视了的?
虽然父亲那时候还不是皇帝,但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他想不通,想不通父亲这么做的理由。
说句不好听的,他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孩子!
但他的血脉毋庸置疑,这张脸就足以证明了,因为他曾经看过父亲的画像,不仔细看还以为画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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