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死了。
阿婉还十分好心的将他的尸首还给了陈家人。
在出殡那日, 阿婉还命人在路口放了路祭, 陈宫的妻子陈张氏身穿麻布孝衣,手里牵着方才四岁的儿子, 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扶棺往墓地走,她满脸憔悴, 脸颊满是泪痕,孝服空荡, 腰带勒紧细腰,显得不盈一握。
才短短几日, 这女子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看见阿婉站在三叉路口,陈张氏上前行礼:“参见大娘子。”
阿婉看了眼陈张氏, 又看了眼她手中牵着的,还有些懵懂的小儿。
终究叹了口气。
父母犯错, 儿女最受罪。
这个孩子尚且无辜,却在年幼之年失了父亲的庇佑。
哪怕他是士族出身, 日后的处境恐怕也不太好了,尤其是在兖州这个整体士族风气不太好的地方,这孩子的未来还真不好说啊。
路祭过后。
郭嘉带着阿婉送陈宫最后一程。
虽说最后陈宫背叛导致被斩, 可也确实是有功劳的。
因为背叛, 陈宫死了。
因为有功劳,阿婉和郭嘉来送他最后一程。
棺椁被放进了坑里面, 陈张氏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细碎的土洒在棺木上, 陈张氏突然挣脱了扶着她的人, 直接朝着深坑里扑过去,坑深数米,两侧的墓室里还放着不少陪葬物,陈张氏一头砸在棺木上,瞬间血流满面。
“夫君……夫君,妾来陪你了,夫君……”
“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阿婉先是一惊,随即猛地回过神来,朝着旁边惊呆了的众人吼道。
“哦哦……”刚刚抬着棺椁的那些人连忙试探着要下坑去拉陈张氏。
可站在棺椁上实在是晦气的很,那人伸出的脚不停的哆嗦着,仿佛随时都能跟在后面掉下去。
“不要救我,让我和夫君在一起。”
陈张氏伸手摩挲着棺椁,泪水纵横:“我心知夫君犯了错,做错了事,我不会为他辩驳,可夫君待我却极好,如今他已经去了,日后我苟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倒不如让我与夫君合葬在一处,也好全了我的念想。”
“可你想想你的儿子,他还如此的小,难不成你就放得下心来么?”
“大娘子,求求你,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了。”陈张氏跪在棺材上,磕头磕的砰砰响,原本就流血的脸,血液流淌的越来越多。
“不可。”
阿婉立刻拒绝:“我有自己的儿子,人心都是偏颇的,我待他再好,也不如自己的母亲。”
“娘子……”陈张氏一边流泪,一边不停的摇头:“陈氏宗族远在东郡,我与小儿却在昌邑,夫君在家中本就不是被重视之人,如今我们母子回去,也不过寄人篱下罢了,娘子……小儿便拜托你了。”
说完,也不等阿婉反应,陈张氏突然狠狠的用脑袋撞在棺木上。
‘砰——’
闷响的声音传来,阿婉足尖轻点,飞速上前,一把捞起陈张氏,花卷骤然乍现,又骤然消散。
阿婉脚踩一抹灵光,落在了地面上,她立刻将怀中的女子平放在地上,掏出兰亭春雪就为她补了两口血。
“咳咳……”陈张氏张口咳嗽一声。
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前方,入目的却是一张妍丽却严肃的脸。
“填土。”
阿婉不欲与陈张氏多说什么,只回头吩咐人填土。
陈张氏撞了一下,这会儿浑身疼痛的无力起身,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棺椁被掩埋,最后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冢。
“夫君——”陈张氏艰难的起身,趴在坟冢上,嚎啕大哭。
静谧的林间只有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无端的显得悲凉。
阿婉伸手,轻轻的抚摸在孩子的脑袋上,然后牵起孩子的手,拉着他走到陈张氏的身边,声音颤抖的说道:“天下百姓无数,每日都有人与你一般,失去自己的丈夫。”
她将孩子的手塞到陈张氏的手心。
“别怪我,若我不杀他,因他而死的人,只会更多,届时会有无数女子如你这般,哭闹无用,死无其所。”
“呜呜……啊……”陈张氏一把将孩子紧紧的摁在怀里,哭嚎的更加大声起来。
阿婉看着摇摇头,转身与郭嘉率先离去了。
“死去的人倒是轻松了,活着的人才是真的痛苦。”
阿婉伸手拉住郭嘉的袖子,趁着在林中无人跟随,扑进他的怀中。
“夫君,日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郭嘉抬手在她的发间摩挲了一下,无奈的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会好好活的,你也是,日后无论做什么事前一定要三思而行,莫要冲动了。”
“我才不会冲动呢。”
“好好好。”
“日后我给你调理身子时的药可要及时喝才行。”
“额……”
“顺便酒也禁了。”
“不,不用吧。”
“要的要的,难不成夫君不信任我么?”
“这……”
“等阿父回来我便与他说,这军中饮酒延误军机,若饮酒误事就不好了。”
郭嘉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出汗,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导致整个大营都不能喝酒吧,这样他岂不是就是千古罪人了?营地里那些爱喝酒的将士们估计得恨死他了。
“阿婉,这……不好吧。”
“难不成夫君愿意坐着看他人饮酒饮个痛快?”
郭嘉沉默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一本正经的对着阿婉点点头:“确实,军机乃是重要之事,还是莫要饮酒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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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婉抿唇笑了笑,对郭嘉的回答十分满意。
二人归家后不久就去了寓所,如今郭奕被丁夫人带去了巨野,家中莫名的有些清冷了起来,于是夫妇二人干脆化无聊为动力,齐齐的在寓所处理公务。
等陈宫下葬后,陈张氏也绝了寻死的想法,兖州其他士族在沉寂了几日后,也终于上了门。
自从那日阿婉亲口承认要用兖州士族起,他们就等待着最后一日了。
于是阿婉在堂屋接待了几位兖州本地士族。
“不知大娘子会为我等指派些什么事务呢?”坐在首端的士族老爷捋着胡须说道。
“我听闻夫君说,在我有孕期间,众位很是看重我手中的农桑之事?”
“咳咳。”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瞬间有些尴尬。
虽说当初想抢农桑事务他们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此时被阿婉说出来,就有些尴尬了。
“我们不拘什么事务,不过我等家中良田千亩,只是恰好对农桑之事熟悉些罢了。”
“也好,既然你们都懂我就放心了。”阿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真的为他们能帮上忙而感觉十分开心。
这些兖州士族有些疑惑,对视一眼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曹大娘子,反应也太奇特了。
任谁被人分权都不会感到高兴吧,这反应不对啊,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顿时,这些人警惕的看了过来。
“实在是如今手下得用的人太少了,几位先生若不嫌弃,可择家中的年轻人,先跟着几位先生学习一番。”说着,阿婉便转头对曹妩说道:“去将枣祗、韩浩、任俊、还有陈登唤来。”
“是。”曹妩连忙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阿婉这才笑着对他们说道:“这几位皆是我手下得用之人,皆是汝等家中晚辈来了,他们会手把手教他们的。”
不……不是啊。
他们什么时候说要让晚辈来了?
他们想要自己上啊!
几个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而阿婉宛如没看见似的,继续笑意盈盈的说道:“如今阿父坐下皆是年轻人,届时公子们与他们也有更多的话说。”
就差指着他们的脸说:“你们太老了,没有共同语言了。”
几个士族老爷气呼呼的回了家。
他们很生气,却无法指责阿婉什么,毕竟阿婉确实给了兖州士族很大的机会,甚至还找了几位大人专门带他们,这对家中年青一代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了。
“罢了,日后这家中事务,总是要交给他们的,早些让他们站稳脚跟,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啊,恰好我那嫡子年岁正合适,送到曹公身侧也得用了。”这人笑意盈盈的倒没觉得哪里不好。
其他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家中适龄的都是分支,嫡子要么年岁太小,要么压根就没有嫡子。
嫡庶有别。
若现在让庶子出了头,日后有了嫡子,庶比嫡强,那是乱家的根本。
而且看看曹公对自己的孩子的态度,明显的对这位大娘子和刚出生的小娘子是极好的,便是丁夫人亲手教养大的昂公子都不能媲美,曹公丝毫不掩饰自己喜爱嫡出的表现,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于是第二日,几个年轻人站在了阿婉的面前。
除了其中一个身穿青色儒衫,面色清隽,姿态雅致的贵公子外,其他的都带着几分瑟缩,很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阿婉对他们一视同仁,将他们分别分给了几位大人。
除了枣祗身体不好不曾带徒之外,其他的几人一人领着几个走了。
任峻带着他们千里迢迢往白马城送军备,一路走走停停,去周边的村落走访,与当地百姓聊聊农桑,这一走就是数月。
陈登带着几人到处勘验地形,画出水利改道的地形图,他为人专注,话不多,几人跟着他不过数日,便憋得快疯了。
韩浩则是带着人去到范县,那边青州百姓众多,如今有了户籍,更是落地生根,如今阿婉将范县批给他做屯田制的试验场所,他干脆带着几位公子深入田间地头,为百姓增添亩产做贡献。
说什么都要让曹公看见屯田制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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