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仰头望着驯鹰飞离。
直到驯鹰的身影彻底消失与天际, 才缓缓垂眸往回走。
如今阳春三月, 正是春耕好时节。
曹操要奉天子,那么奉在哪里是很有讲究的一件事, 奉于兖州,如今曹操刚刚拿下兖州, 天子驾临,皇权至上,对老百姓来说,天子才是天, 届时曹操手中权柄必定会有所动荡。
如今天下虽说动荡不安,可皇权……却依旧至高无上。
哪怕皇帝再落魄,他也是皇帝。
无数的士族愿意为这个小皇帝出谋划策, 只为来日天下大安时,能在皇帝身边占取最重要的位置。
没有人觉得大汉会灭亡。
太着急了点……
曾经的阿婉不知道为何曹操一直拖到数年之后才奉天子,可如今身为局中人,她却能感受到,那种一旦天子驾临, 自身受到掣肘的感觉。
不好受极了。
因为知道曹操未来会受奉魏王爵, 死后曹丕称帝, 成就大魏王朝,所以阿婉从一开始决定涉入这个局的时候, 目标就放在了大魏王朝上面了, 所以一切布局也是基于大魏王朝布置的。
刘协对于她来说, 不过匆匆一过客罢了。
拢了拢披风:“阿莺, 回吧。”
“是,大娘子。”阿莺屈膝,跟着阿婉身后回了家中。
阳光正好,郭嘉正坐在院子角落里无风的角落里篦头发,看见阿婉进来了,便披头散发的走过来:“怎么了,面色这般难看。”
“无事。”阿婉摇摇头,眉心无意识的蹙着,仰头望了一眼郭嘉,只觉得阳光下的他白的有些刺眼。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脑袋:“我进屋躺一会儿。”
“你真的没事?”
刚刚郭嘉只是多嘴问了一句,这会儿是真的担心了。
以前的阿婉从来都是十分精神的,他什么时候看过她这副模样过,顿时被吓住了。
伸手扶着她便往屋子里走:“我去寻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用,我自己就能给自己看,且那些个大夫,看个伤还行,其他的……”
阿婉摆摆手,就着郭嘉的手躺在了榻上,翻过身子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郭嘉小心翼翼的伸手为她拉过被子盖好了,才忧心忡忡的起身往外走,阿莺跟在他身后退了出来,低着头,缩着肩,一声不吭。
“夫人这几日都是这样没精神么?”郭嘉回过头来问她。
阿莺点点头:“夫人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她不许婢子跟您说。”
说着,眼圈就红了。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症状。”
“倒没有其它症状,夫人只说是累的,等过了春耕就好了。”越说,阿莺的声音越小,脸色也越白,郭嘉的语气太严肃了,严肃到阿莺想到了不好的方向去。
她憋着泪,不敢眨眼睛,在主君面前落泪可是大忌。
郭嘉抿了抿唇,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回了书斋,书童上前来为他绾发,他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篦子,想了好久都没想到阿婉到底怎么了,只想着晚上临睡前好好的询问一番才好。
阿婉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长,刚到了用膳的时间,她就幽幽的转醒了。
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啜泣的声音。
她扭过头,就看见阿莺跪在她的塌边抹着眼泪。
“你哭什么?”
“娘子醒了?”阿莺连忙擦干泪站起来:“可要喝水?”
说着便转身去了外间,过了一会儿倒了一杯温水进来了,脸也白净了,很显然在外间洗了把脸,只是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
阿婉坐起身来,接过水碗,看着她就笑了:“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没事。”
阿莺侧过点身去,不让自己的眼睛污了娘子的眼睛。
“还说无事,都肿的像桃核了。”
阿莺垂头:“娘子这些日子总是精神不济的,婢子看着揪心。”
“这是在为我担忧?”阿婉挑眉。
“是。”阿莺也不矫情,直接点点头。
“无需担忧,不是什么坏事。”
阿莺诧异的看向她,都这般没精神了,还不是什么坏事?这话可怎么说的?
阿婉勾唇笑了笑,对着阿莺招了招手,阿莺僵着身子屈膝蹲下,倾下身子凑过耳去,阿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阿莺的表情僵硬了。
然后一脸梦幻的直起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朝着榻上看去,就看见阿婉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
阿莺搓搓手,激动的来回踱步走了两圈,才眼睛发亮的看向阿婉的腹部,随即又是两行清泪淌了下来:“这些日子外面流言蜚语,让娘子受委屈了。”
“我过我的日子,与他人无关,人家怎么说,我不在乎。”阿婉摆摆手,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阿莺心说,要是不在乎的话,怎么会跑去金乡把县令的腿踩断?
肯定还是在意的。
“此事先莫要与先生说,带我确诊后再说。”
“是。”阿莺连忙福身。
得了阿婉可能怀有身孕的消息后,阿莺走路都带风了,出门恰好遇上服侍卞夫人的女婢,两人一起往外走。
“阿莺姐姐,这些日子春耕,我瞧着娘子似乎有新的打算,可否透露一二啊。”女婢怀里抱着木盘,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你问这个做甚?”
“去岁阿父病重,空再无力为主公效力了。”所以想问有没有什么事情是她阿父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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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莺望了她一眼,然后停住脚步,小声的说道:“这些日子你看着小星莫要出来乱走,你阿父的事儿我会给娘子提一嘴。”
女婢眼睛顿时一亮:“谢谢阿莺姐姐,小星临产,确实不该出来乱走。”
阿莺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来。
两人到了院子门口便分开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好似从无交集。
到了晚间,郭嘉回了家,这一整个白天他都忧心忡忡,心无定神,哪怕在处理公务心思都会不由自主的飘到阿婉的身上,无数的恐慌让他今日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之前哪怕和阿婉分开两地随军而行都没有今天一天来的难熬。
郭嘉只要一想到阿婉的身子哪里不好了就忍不住的鼻酸。
鸳鸯失伴,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用了晚膳上了榻,郭嘉再也忍不住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你的身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好的很呐,就是春耕累了,这些日子春困罢了。”
“你莫要瞒着我,你那婢子哭了一下午,我是知道的。”
阿婉:“……”
他这一下午事情不好好做尽盯着她作甚。
阿婉是突然感觉到,夫妻二人在同一地儿工作的坏处了,真是偷个懒都能被人看在眼里。
“阿莺胡思乱想的。”
郭嘉不信。
阿莺可是阿婉的贴身女婢,对阿婉的身子该了若指掌才对,若真的只是累了,怎么会哭成那样,而且胡思乱想……若没有个缘由,又怎么会胡思乱想呢?
可阿婉依旧闭口不谈。
郭嘉心里焦心的厉害,却又不敢逼迫她。
等阿婉睡着了,他干脆翻身盘膝坐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惊惶的盯着阿婉的脸看,在此刻,他深恨自己为何不曾学习医道,否则的话,现在为阿婉把个脉也好。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郭嘉可见的瘦了下来。
阿婉倒是想说呢,可害怕自己误诊了,让郭嘉空欢喜一场。
郭嘉三番两次的说要生下嫡子,可见他对子嗣的迫切,若真的空欢喜,她怕他遭不住。
好在,在半个月后的一天,阿婉伸手为自己把脉,确认自己是真的怀上了,这才高兴的唤来阿莺:“快去唤先生归家。”
“是。”得了准确消息的阿莺脚下生风的朝着寓所跑去。
寓所里一片沉寂。
这些日子郭先生的气压一天低过一天,现在还在寓所的主簿们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实在憋得慌都起身出门去喘气,就连一直阴沉沉的曹丕这些天都被这低沉的气压给憋得有些难受,来询问了好几次了。
郭嘉是知道一些曹丕心底的矫情的。
所以他没和曹丕说些什么,只一个人心里憋着。
阿莺急匆匆的跑进来,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都白了:“可是夫人有事?”
“是,夫人让婢子唤主人归家。”
郭嘉扔下毛笔和竹简起脚就跑了回去。
等进了家门,看见阿婉歪在榻上,手里拿着针,正在缝衣裳,这才松了口气。
“阿婉,你……可有哪里难受?”
“没有。”阿婉笑笑,然后拍拍榻沿:“坐我身边儿来。”
郭嘉可怜兮兮的坐过去,这会儿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的紧,说真的,哪怕曹操那时候带着万余人去济北征战黄巾军,好几次陷入险情他都没现在这么慌张过。
“夫君,你要当阿父了。”
郭嘉:“……”
他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甚?”
“我说,你要当阿父了。”阿婉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里软的不行,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我要当阿父了?”郭嘉愣愣的重复了一句,然后视线从阿婉的脸上游离往下,最终落在被襦裙遮住的腹部,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最终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是说……你有孩子了?”
阿婉笑着点点头,手抚上他的手背:“是啊,咱们有孩子了。”
郭嘉的鼻尖猛地一酸,眼圈就红了。
他一把将阿婉抱进怀里,双臂颤抖,似乎想要用力,却又怕伤着她。
“所以不是病了?是有孩子了?所以才这般嗜睡?”
阿婉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郭嘉居然先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她点点头:“是。”
“那就好……”
呢喃在耳畔缓缓响起:“那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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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婉怀上了
郭奉孝:我总算要有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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