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离开后，李溪在房中默然地坐了好一会儿。
她是一名孤儿，十岁那年被师傅带回了三仙观，三年读书识字，三年学习道经，直至两年前开始修炼道法。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孤儿，她也曾有父母以及弟弟妹妹，只是后来家破人离，造就了现在的冰冷性格。
在观里时，就很少和同门交流，加入镇魔司之后虽然说的话多了些，但也仅仅是相对于在观里时，和别人比依然是冰冷少言，惜字如金。
今晚竟然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话，可能比之以往两三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给她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好像......还不赖的样子。
内心微澜，暂时无法修炼了，干脆起身，走进隔壁房间看看同伴的伤势。
要说，这武者的生命力是真的强大。
郭敬是刚刚突破化罡境的武者，傍晚时分还膛开肚破，肠子流了一地，缝好后这才不到半夜时间就已经苏醒过来，竟能挣扎着坐起身半靠在窗边赏月了。
见到李溪推门进来，微微抬了抬手道：“李师妹。”
镇魔司之中的成员来源极为复杂，有朝廷自己培养的人，有来自军队的退伍之人，还有各大派应朝廷之邀派来的弟子，更有吸纳进来的散修之人。
相互之间的称呼更是五花八门，最后司里要求同队之中同级别之人一律以师兄妹相称。
所以这里的“李师妹”不代表他们出自同一师门，而是在镇魔司中同属一队，且等级相同。
李溪无甚表情道：“醒了。”
“刚醒一会儿。”
“如何？”
“死不了，就是失血有点多，暂时行动不了了。”
李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又走了出去。
郭敬对于她这种冷淡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相互之间已经认识三个多月，一同战斗了好几次，知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在针对某一个人。
等她离开后，有些担忧地望着外面的皎洁夜空。这次的水鬼有些强大，超出了他们三人的能力范围。
武者在未突破外显境，罡气不能离体前，对无形无质类的鬼物是没多少好办法的，最多就是凭借自身气血和体内流转的罡气不被鬼物所伤。
况且现在他还重伤刚愈，没有丝毫战力。
而作为傀儡师的柳师弟同样不擅长对付无形无质的怪物。
只有修习法术的李师妹算是专业对口，可李师妹毕竟修为尚浅，只是炼气境，若是今晚水鬼袭来......
想到这里，蓦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给自己嘴上来两下。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了简直。
不知什么时候，院中洁白的月光消失不见，蒙上了一层迷蒙蒙的雾气。
雾中似河水拍岸，水声哗哗作响。
一道窈窕的红色身影若隐若现。
郭敬大急，他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气血两失，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可没法对抗邪意的入侵。
赶紧出声喊道：“李师妹！”
喊出之后心立即沉到了谷底，声音只在房间中回荡，根本就传不出去。
红色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一位美丽的红衣女子停在他因赏月而打开的窗前。
“公子为何如此狠心，前面刚与奴家海誓山盟，转身就将奴家推入水中？”
“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要寻找的公子啊。”郭敬连忙道。
说完后就觉得一阵迷糊，赶紧甩了甩脑袋。
女子并不听他言语，继续道：“公子可知水下有多冷么，可知道鱼蟹噬身有多痛么？”
声音如泣如诉，听在郭敬耳中，竟让他不知觉地升起一股愧疚感来。
“我...”
直觉不对，又狠狠甩了甩脑袋。
红衣女子走进几分，伸出一只手：“不过奴家已经原谅公子了，只要公子随了奴家去，从此我们还可以双宿双栖永不分离。”
事实证明，甩脑袋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的双眼迅速蒙上一层黑气。
听闻此言，脸上竟露出笑容来，道了声好，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袭来，红色身影触之即燃，传出满是恨意的凄厉声。
郭敬清醒过来，脑门上刷地一下就布满汗珠，后怕不已。对着走进来的李溪道谢：“多谢李师妹相救。”
李溪手中持着一盏灯，这盏灯并不是普通的灯，而是一件法器，燃烧的是她的法力，灯光可以驱散身边的雾气，并不受到蛊惑，刚才就是她在关键时刻使出一道法术救了郭敬。
将灯放在桌上，试着朝窗外的雾气中施了几道火属性的法术。
法术遇到雾气便滋滋作响燃烧一空，但很快就又有雾气填充过来。
对于无形无质的鬼物，法术确实有克制作用，但如果实力相差比较大时，就难说了。
就跟众所周知的水克火一样，可当漫山遍野大火燃烧时，泼一盆水上去是无济于事的。
见此情景她摇了摇头，关上窗户，掏出几张符纸，贴在房间中。
如此虽不能消除鬼物，却能阻止它进来。
随后拿起灯盏道：“我去柳师兄那儿看看。”
“李师妹小心。”
李溪点点头，持灯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雾气已经越来越浓，且开始黑化，浓浓的黑雾笼罩整个县衙，隔绝内外，不见一丝亮光。
唯有她手里的灯火照亮三米方圆。
忽然，半空中出现两道朦胧的光点，就像是怪物的双眼，并且迅速靠近。
李溪想都没想，一张符纸就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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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声中，炸散周边黑雾，露出一个全身符文闪烁、双目如灯的高大傀儡。
“李师妹，是我！”
“柳师兄？”
“没错。”
声音从两米高的傀儡中传来，在傀儡手上还公主抱着一个人，却是柳明自己的身体。
“你这是...？”李溪不解询问道。
柳明快速解释了一下。
普通傀儡一般都是纯物理攻击，并不能对付无形无质的鬼物，但不意味着傀儡师在遇到这种情况下没保命的手段。
红衣女子出现在他身边蛊惑的一瞬间，柳明就当机立断地抛出了这具全身符文具有法术伤害和法术防御的特殊傀儡，将自己的意识转移了过去。
如此就阻挡了鬼物的侵蚀。
然后抱着自己的身体跑出房间和李溪碰面了。
两人交流两句，确定郭敬暂时安全后，便一同朝着县衙另一边县令所在的位置赶去。
虽然县令这几日不愿派人下河探查，导致郭敬亲自下河受了重伤，让他们不快，但这个时候却不能见死不救。
等他们赶过去，所见到的是一个覆盖方圆十米的土黄色气罩，县令和家眷以及值夜的衙役捕快等人全都聚在里面。
气罩阻挡着外面黑雾的侵蚀。
这个世界，圣人之言也是一种力量，读圣贤书明理辨听就是儒家的修炼。
能做县令，肯定也是儒家修士，或许会因为学问不精战力不强，但关键时候却能催动县令大印调动本县地气保命。
见此地无事，两人不多停留，又朝安顿四位大夫的房间赶去。
然而，刚走几步，所有的黑雾突然消失不见，皎洁的月光重新落下来。
怎么回事？
鬼物走了？
两人愣神片刻，又加快速度。
柳明走进安顿三位男大夫的房间，只见三人浑身湿漉漉的，像是落水之后刚被人救上来一样，满面惊恐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李溪则是进了张瑾的房间，迎接她的是一声猫叫。房间里只有一只小黑猫焦急地打转儿，不见张瑾的身影。
................
时间倒退到十秒钟之前。
床上，张瑾盘膝而坐，熟睡着。
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眼皮之下眼珠子转来转去，可眼皮好似有千斤之重，怎么都睁不开，也就醒不来。
红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望着这张比自己曾经还年轻还美貌的脸颊，眼中的嫉妒转成恨意。
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床边，伸出的手化成缕缕发丝朝着张瑾的脸上卷去。
忽然，一声猫叫。
“喵！”
红衣女子手臂化成的发丝溃散，同时身影就像是掉帧那样扭曲闪烁不停。
红衣女子朝着小黑猫一指，一簇黑发就如长蛇般卷了过去。
小黑猫再次叫一声，这回红衣女子的整个身形都溃散掉，怨念、恨意、摄人神魂的凄厉叫声充斥整个房间。
随即，县衙中所有黑雾快速收拢，全都钻进这间房子里，再化成无穷无尽的黑发，将小黑猫缠绕成了一个大黑球。
就好似小鸡可以吃蝗虫，可若是蝗虫成灾无数只一起飞过的时候，再强壮的小鸡也只能躲避。
一缕怨念化成的发丝，小黑猫还可以对付，当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发丝时，它就无能为力了。
毕竟它现在只是一只小奶猫，还未长成呢。
没有了讨鬼厌的猫叫声，红色身影再次出现，手臂依然伸向张瑾的眉心。
就在这时，盘膝而坐的张瑾突然喊了一声。
“石棺！”
系在腰间的石棺瞬间飞出变大，棺盖打开，将她的身体一卷，消失不见。
......
突兀地，城外河上出现一具样式古朴质地粗粝的石棺。
石棺朝河里落下，诡异地未曾激起一丝浪花，直直落在了淤泥中一块发丝缠绕的玉佩上。
顿时，方圆五十米内所有事物都陷入停滞状态。
在喊出那句“石棺”后张瑾就猛然睁开了眼睛。对于出现在石棺中，她并不意外。
静默片刻，才心中不忍地透过石棺朝外打量。
然后长长舒口气。
虽说危急时刻躺进石棺里保命是无奈之举，可若是让县衙里所有人为鬼物陪葬却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所幸，石棺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空间转移朔本求源，找到了鬼物的本体。
此刻正值午夜，河里无人，不会害了无辜人的性命，就挺好的。
至于说河里的动物......抱歉，她并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还是个肉食者，死再多的鱼，也不会给她造成心理负担。
和她初次从石棺中醒来的情景一样，她看到的是两重景象。
第一重，现实世界的河里。
方圆五十米内，河水不流，游鱼不动。
五十米外，河水翻涌，所有生灵都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和五十米内的一样不再动弹。
另一重，以她记忆构建的虚幻世界。
一位渔民满载而归，所获的鱼虾被车辆送往一家家饭店中。
随着厨师将这些鱼虾宰杀做熟后送上客人的餐桌，石棺周围寂静不动的生灵快速腐朽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一位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出现在了高楼耸立的繁华街区上。原本正在惊疑不定地打量周围环境的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帅气男人。
记忆告诉她，就是这个男人将自己推下了河，顿时心中的恨意勃发，抓起一家肉摊上的剁肉刀就朝男人冲了过去。
一刀，两刀...直到将男人砍得不成人样，心中才升起一股快意。
而后，砰地一声枪响，一切结束。
同时，石棺下的玉佩连同发丝化为齑粉，与淤泥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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