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杜丞相精心安排,想来不会有错。”慕毓芫瞧了瞧下面,“只是臣妾听说此次水灾严重,不比往年受灾人少,抚恤银两和粮食是不是少了点?”
“娘娘果然看得明白。”杜守谦微微一笑,“只是朝廷如今也有难处,先时为着边境与霍连的战事,国库存银耗费大半,上面的份额已是朝廷的极限了。再者,也不能将所有银两都用在抚灾上头,军需、兵马以及原有开支,诸多地方都还要运转下去。”
慕毓芫侧首看向皇帝,只道:“臣妾不懂军国大事,只是难道不能想想法子,再多筹一些钱粮么?”
“你说的不错,朕也不是没有想过。”明帝微微颔首,又道:“只是,正如杜丞相方才所言,眼下朝廷已经是超支运转,实在是没有可以挤压的地方。”
慕毓芫不置可否,徐徐道:“朝廷国库固然紧张,那是因为先前边境战事的缘故。可是,边境战事连着打了好几年,却没让王宫权贵出一分银子,也没有让各大商贾交一成粮食。此时国家百姓有难,难道不该齐心协力一些?”
“让大臣们捐点银两是可以,不过多半是杯水车薪。”杜守谦摇了摇头,叹道:“为官清廉者自然不必说,便是稍有积蓄的,又怎见得个个都愿意做善人?总不好朝廷明令强缴,那岂不是乱上添乱?至于那些囤粮的商贾,更不好以朝廷旨意征收粮食。”
明帝听完二人辩论,想了一会,“说来说去,还是朝廷的银两和囤粮不够。眼下最需要的是过冬粮食,纵使灾民拿够银两,只能看不能吃也是无用。”
“皇上圣明。”杜守谦顺了皇帝一句,又道:“正如娘娘所说,此次水灾均在江南几省,其实北面各大粮商是有些囤粮。只可惜,朝廷拿不出太多银两来。”
慕毓芫想了一会,插问道:“丞相的意思,是用银两去跟粮商买粮?”
“这法子不错。”明帝在扶手上敲了敲,思量道:“既然如此,发放给江南的银两都拿去换成粮食,也省得朕替下面官员担心。”
杜守谦颔首道:“是,微臣先下去拟旨。”
明帝也不再端正坐着,懒洋洋的斜倚在龙榻上,握起慕毓芫的手,玩笑道:“今天有你陪在朕身边,好像轻松了许多呢。”顿了顿又问,“宓儿,累了吗?”
“不累。”慕毓芫摇了摇头,“皇上从早忙到现在,想来是累了。不管怎样,总归还是要喘一喘气,先好生歇一会儿。”
明帝叹道:“哎,若能多筹些银子就好了。”
慕毓芫低头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臣妾回去想想办法,皇上睡罢。”
“你想办法?”明帝陡然来了兴致,翻身坐起来笑道:“等朕猜猜,是不是自己带头捐出金银首饰,然后再让其他人也跟随捐金?罢了,那样也筹不了多少,别弄得让众人都抱怨你,回头意思一下便好。”
慕毓芫笑道:“皇上让大臣们出血,难道他们就不抱怨了么?”
“他们敢?!”明帝略微挑眉,停了会笑道:“唔……,顶多也就是腹诽罢了。”
“呵,反正皇上听不见。”慕毓芫也掌不住笑出声,拉着皇帝到里面躺下,又抱来软枕自己倚着,侧首笑道:“臣妾自有主张,皇上且安生睡下罢。”
“好,好……”明帝依言躺下,又扯了扯慕毓芫的衣袖,让她也陪躺着,阖目闭了一会眼睛,突然笑问:“莫非,你背着朕偷偷藏了小金库?”
慕毓芫故作认真点头,嫣然笑道:“正是,皇上才知道呢。”
——江南七省水患,令后宫嫔妃上缴金银器物赈灾。泛秀宫一道紧急懿旨颁下,惊乱了原本闲极无聊的嫔妃们,或背地抱怨、或赶紧邀宠、或静观不动,东西六宫里顿时热闹沸腾起来。众妃奉命齐聚椒香殿内,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待皇贵妃将场面上的话说完,皆忍不住细声窃语。
慕毓芫也不急着招呼,只端着一碧茶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等到底下渐渐安静,方才悠悠道:“此次捐金乃是为江南百姓着想,善举不论多少,只求心意,姐妹们各自量力而行便好。”
双痕捧着朱漆盘子上前一步,清声唱道:“皇贵妃娘娘捐有通玉长簪四枚、双尾攒珠凤钗四枚、赤金云头合钗两对、双色宝石珠花四对、翡翠白玉手镯各一对,统共合计二十四样首饰。”先不论这些首饰的精美难得,便是数目也足够吓人,众妃不由都轻呼了一声,各自面面相觑。
“娘娘如此仁厚大方,着实让嫔妾等人汗颜。”谢宜华朝众妃说了一句,侧身微笑道:“嫔妾虽然不敢与娘娘相比,但想到江南百姓流离失所,也当略尽绵力,此次一定凑够二十样捐出。”
杜玫若待她话音一落,抢先笑道:“皇贵妃娘娘不愧为六宫表率,贤妃娘娘亦是让人敬佩,嫔妾虽然年轻不知事,心里却是早已被二位娘娘折服。既然如此——”她侧首看向身边侍女,吩咐道:“玉荷,你先回去拣十八样好的。”
“是。”玉荷答的干脆爽快,躬身退出。
惠妃原本沉默不言,此时忙道:“既然宝妃妹妹捐了十八样,那嫔妾也就随数,虽不是什么贵重难得的,也一定攒够数目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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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十八样便成妃子之位的定数。熹妃早已失宠多年,平日得的赏赐自然不能与宝妃相比,她又没有惠妃那般忍得,不禁抱怨道:“原本是朝廷的事情,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便是把后宫所有的金钗都熔了,又能换到几百两银子?”
“熹妃姐姐,此言差矣。”杜玫若朝上看了一眼,缓缓笑道:“方才皇贵妃娘娘不是说了,这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怎么能以银子多少来论呢?”
熹妃手上丝绢绞紧了些,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宝妃娘娘的能耐?隔三差五就有赏赐下来,自然不当回事,我们这些人可怎么比得上?自个儿要在皇上跟前讨好,何苦拉上别人做垫背!”
杜玫若淡声道:“熹妃姐姐言重,不过是为皇上分忧解劳罢了。”
“分忧解劳?”熹妃冷“哼”了一声,“如此大话也好意思说出口,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不成?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连规矩礼数都忘了!”
众妃原都以为熹妃抱怨,不过是因为皇贵妃提出捐金之意,却没想到她对宝妃不满更大,转瞬变了气头风向。眼见二人不合争执起来,皆是抿嘴沉默。杜玫若面上仍是含笑,并不理会熹妃,转而朝上请道:“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得赶紧把金银凑集起来,嫔妾先回去挑拣一下,早些把东西准备好。”
“嗯,都回去罢。”慕毓芫抬了抬手,看着众妃依次告安退出去,又单独与谢宜华交待了几句,方才吩咐道:“双痕,让人把寅歆请进来一趟。”
“是。”双痕扶着她进了内殿,转身出去。
安和公主不刻赶到,大约是在路上听说了大概,进殿便道:“慕母妃金安万福,儿臣先替母妃赔个不是。”
“寅歆,我不是让你来赔罪的。”慕毓芫指了座椅与她,又道:“眼下国家有难、百姓受灾,天下若是因此而动乱,起居都是不安,哪还有心思戴那些花花草草?再说,皇上正心烦着,你母妃再这般吵吵闹闹的,难免惹得你父皇生气。”
“是,让慕母妃费心。”安和公主欠了欠身,叹道:“母妃就是那样的脾气,儿臣平时劝她也没用,想来今日又是有所冲撞了。”
慕毓芫却是一笑,悠悠道:“我倒没什么,只怕别人却是得罪了。”
安和公主吃惊抬起眼眸,然而她亦是聪明之人,并没有当场询问得罪了谁,继而笑道:“听说慕母妃有心捐金赈灾,这是极好的事,儿臣虽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想跟着凑个热闹呢。”
慕毓芫颔首笑道:“那好,回头也跟寅雯说一声。”
“娘娘……”送走了安和公主,双痕折身回来愁道:“这点子首饰能有多重?况且钗环原本打造难得,若是都熔掉取金岂不可惜?”
“别担心,我心里自有主张。”慕毓芫微笑摇头,随手拈起一支九转连珠赤金双尾凤钗,灿色映着指尖蔻丹,衬得纤细手指白皙几近透明。因而声音亦是清澈如水,一字字清晰吐道:“自今日起,后宫嫔妃装束皆以本宫为标准,凡是钗环数目超过者,都以逾越不敬罪交由掖庭令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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