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他——”乐楹公主甚是着急,也顾不上听叶成勉再说,翻身跳下马,急急奔向大将主营帐篷,掀起门帘便冲进去。
“公主?”说话的是傅素心的侍女小珍,手里正端着一碗汤药,猛地看到乐楹公主甚是吃惊,疑惑道:“公主,你怎么来了?”顿了顿,像是明白些点什么,“云将军的伤势刚控制住,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乐楹公主只是怔怔站着,一言不答。
“公主,你来了……”云琅脸色苍白黯淡,连嘴唇也没有鲜活颜色,说话声音亦是虚弱,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站着,找张椅子坐下罢。”
——咫尺,却是天涯。
分明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乐楹公主却觉得有些遥远,每走近一步,都仿似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上有如灌铅一般沉重。千言万语堆积在喉咙间,哽咽得几乎不能呼吸,努力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哭,我还活着呢。”云琅费力微笑着,似乎想要安慰她。
“不……,不……”乐楹公主不断摇头,似要甩掉所有的悲伤,“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痛彻心扉的哭起来,俯在云琅身上颤抖着,众人皆是默然,亦不敢上前出声相劝。
“公主……”云琅等她哭了半日,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道:“我身上的伤势虽然凶险,却也已经没有大碍。加上你带来的名医良药,只消养上一两个月,保证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你也别担心了。”
乐楹公主泪眼婆娑,抽噎问道:“你现在……,好一些没有?”
云琅稍微换了一下姿势,看着她笑道:“本来是好多了。刚才被你压得难受,又被泪水泡了半日,只怕都已经洇成咸肉了。”
“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情说笑?”乐楹公主赶忙松开,只觉眼前之人有些陌生,眼角眉梢之间,都蕴着一缕抹不去的疏离感。或许吧,那个孤傲不羁的白衣少年,那个不知世事的任性少女,早就已经无声死去……
“臣妇傅素心,见过公主。”大约是听闻消息,傅素心独自匆忙赶进来,裣衽行礼道:“只因外子腿上有伤,不能前来见驾,还望公主……”
“好了,不用客套。”乐楹公主淡淡打断她,拭了拭脸上泪痕,因担心眼睛太过红肿,侧身说道:“太医都在外面,让他们去给凤将军查一下伤。一路上颠簸不断,我在这里稍微坐会,再过去瞧你们。”
傅素心点了点头,应道:“是,臣妇回去等候公主。”
云琅支起身子半倚着,端起清茶喝了一口,对小珍说道:“我看师嫂很是疲惫,只怕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还是先回去帮忙吧。”
小珍忙道:“是,奴婢告退。”
待跟前的人都已退尽,云琅方才问道:“你跟着太医他们一起来的?从前你偷偷跑来青州,皇上知道很是生气,这次怎么反倒应允了。”
“呵,自然是有原因的。”乐楹公主轻声一笑,透出几分自嘲的意思,“皇兄说只要我想的,他都给我,所以今后我不管想去哪儿,都由得自己。只怕皇兄他,还巴不得我会任性一回呢。”
云琅不再多言,又问:“我姐姐呢,可还好?”
“皇嫂么——”乐楹公主想了会,淡淡笑道:“我也不知好不好,皇兄待她自然是不错的,后宫里也还算平静,祉儿他们也长得很好。只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对皇嫂来说,虽然不坏,也未必有多开心罢。”
云琅不知京中情况,不由问道:“怎么?莫非是宫内有事?”
“宫中人多,事情自然是少不了。”乐楹公主随便带过,替云琅沏了一盏茶,“宫内并没有什么大事,看你说话很是费力,还是先躺下歇息会。我出去瞧瞧凤师兄,稍微说两句话,很快就回来看你。”
“嗯,不急。”云琅点点头,不再说话。
乐楹公主径直走出帐篷,却不急着去见凤翼,问了边上的军士,领着阿璃朝叶成勉之处走去。叶成勉正在整理谍报,抬头有些吃惊,上前行礼道:“见过公主,有事吩咐一声就好,不用亲自过来。”
“没事,不必拘礼。”乐楹公主环视周遭一圈,内中布置很是素净,与一般武将不同的是,角落放着一个良高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各色书籍。略微沉默了一会,抬头淡笑道:“难怪叶贵人知书达理,原来是出自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家学传教,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
叶成勉闻言微怔,复又摆手笑道:“公主说笑,我那妹妹哪会爱看书。我摆了这么些书在这里,也并不常去看,都是内子先前着人送来的。家中的人都不在身边,偶尔想起他们,见到这些书,也就好像见到人一样。”
“将军自谦了。”乐楹公主淡淡一笑,只做漫不经心问道:“方才听将军说,霍连国册了新王后,不知那女子是什么人物?”
叶成勉并不知前事种种,只道:“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是霍连大将端木琚之女,名字叫什么却不记得。”说完犹豫了一会,疑惑问道:“公主,是想知道那王后的事情?如若不然,末将让人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随口问问。”乐楹公主摇了摇头,却有些心不在焉,“叶将军只管忙,我去瞧瞧凤将军他们。”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对了,迦罗呢?怎么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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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成勉笑容玩味,意有所指道:“迦罗姑娘担心两位师兄的伤势,每天都在两边来回跑,方才云将军那里没见,自然是在凤将军那边。”
乐楹公主不是很明白,颔首道:“那好,正好一并瞧瞧。”
赶到凤翼的帐篷,却并没有见到迦罗。傅素心和小珍正在煎药,帐篷里一股子浓浓的浑闷药香,凤翼看起来还算精神,倚在虎皮褥椅子中笑道:“还请公主见谅,太医说我的腿得过几天,此时起来走动不大方便。”
“无妨,不用那些虚礼。”乐楹公主在旁边坐下,从傅素心手里接过茶,颔首让她也坐下说话,方才问道:“你和云琅身手甚好,怎会弄得两个人都受伤?”
“武功再好,也敌不过人多。”凤翼微微摇头,似在当日回忆里恍惚出神,静了会才道:“当时我们去的匆忙,带的人也不算多,霍连人正放火烧村子,遍地都是残肢断骸、鲜血横流,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霍连人见烧杀的差不多,正准备撤退,却不知哪跑出来个孩子,冲上去抓着人,又哭又咬硬是不松手。”说到此处顿了下,朝傅素心抬了下手,“素心,你去把笙歌叫进来。”
没过一会,一个身材瘦弱的小孩子跟进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抿嘴不言的模样很是倔强。凤翼将那孩子拉到身边,接着说道:“当时霍连人急着要走,自然没工夫跟个小孩子纠缠,上前一拎把笙歌举了起来,打算活活摔死他。云琅早杀红了眼,冲到霍连人里救了笙歌,不过带着人终究不方便,所以撤退时不慎中了箭。”
乐楹公主问道:“那他的父母家人,都被霍连人杀了?”
“是,都死了。”凤翼微微点头,让傅素心搂着那孩子,“他小名叫做四哥儿,我给他改了名字,从今往后就算是我的儿子。”
“是我,对不起你……”傅素心眼圈一红,低头捂着嘴,虽然极力克制着情绪,晶莹的泪水还是在眼眶打转,几欲坠落下来。
“这是……”乐楹公主很是迷惑,看着二人的神色想了会,渐渐有所顿悟,“莫非玉邯夫人……”话说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
凤翼拉着傅素心的手,温和笑道:“素心,笙歌就是我们的儿子。”
傅素心勉强微笑,拭了拭眼角泪痕,“想来是我命薄,小时候娘亲兄弟死的早,后来嫁了你,却又不能为你……”
“好了,别说这些。”凤翼拍了拍她的手,平静说道:“我自小就是孤儿,名字也是师傅起的。父母家人从不知讯,甚至连本姓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孝不孝,横竖都是一个人。如今有你在身边,还有笙歌,也算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所以素心,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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