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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章
    “臣女叩见皇上,万福金安。”杜玫若比四公主年纪略长,口齿间的童音带着落落大方的清晰,又给自己父亲杜守谦行礼,方才回道:“公主整日都在数着日子,看距上次见到皇上有多少天,果然不出半月就又见到皇上。”

    “玫若说话好似小大人,不象雯儿整日只知道撒娇,一点都不懂事。”明帝放下四公主跟杜玫若到侧旁去玩,忽而怅然叹了一口气,“朕平日忙的照看不周,皇后又去的太早,不然也好对雯儿多加管束一下。”

    杜守谦忙宽慰道:“皇上过虑,不是还有纯嫔娘娘么?”

    “纯嫔?”明帝顿了顿,笑容里带着不必一提的意味,摆手道:“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指望得上?平日也就是宸妃帮着照料,只是她也事多——”顿住话头朝多禄抬手,问道:“宸妃早起去太后那里,回来没有?”

    多禄不敢立时回答,含混道:“还没人回消息,想是牵绊住了。”

    “是么?”明帝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水,饮了一小口,“今年的新茶味道不错,你挑几盒绿春玛玉茶给太后送去,看看还需要些什么。”多禄抬头时已领悟过来,赶忙答应下,亲自领着人过去。

    离开皇帝总算是抽出些空,多禄便绕道去了王伏顺养病的院子,想到日渐病重的师傅,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却听背后有人苍老的声音冷笑道:“我还没死,你哭丧着脸做什么?不是叫你好生服侍着皇上,怎么又不听话?”

    “师傅——”多禄转身看到花架子下晒太阳王伏顺,蓬乱的花白头发更显其衰老不堪,心中不禁酸涩难挡,朝旁边的小太监们骂道:“连个头也不会给大总管梳么?你们这起兔崽子只会偷懒,回头打折你们的腿!!”小太监们吓得不轻,慌忙叩头求饶。

    “咳,咳……”王伏顺捂着嘴不停的咳嗽,挥手将小太监们全都撵了下去,“是我不让他们近身的,一身腐朽气……”一阵猛烈的咳嗽呛得面上通红,反倒似浮起一丝红润的血色,“都怪张昌源这人迂腐不通,叫他开剂吃死人的药也下不了手,连累老夫受病痛折磨这么些时日,咳……”

    “师傅!”多禄忍痛顿了顿,叹道:“你老人家这是何苦?”

    “皇上,他还好吧?”王伏顺怅然的问,在多禄的点头肯定中浮起欣慰之色,微微笑道:“那就好,可惜我有负皇上的恩情——”有被风吹落的嫩叶飘落在他的身上,愈显其苍老垂死,“如今,也只有一死……”

    “我们这种人享不了高官厚禄,也没有子嗣可以荫庇、门楣可以光耀,所以切莫掺杂到前廷与后宫之争中,不论谁胜谁败都与我们这些废人无关。若想今后能够周全自身以得永年,万不可存下半分私念,要切记心中只有皇上一人……”

    “我们宦官经常在后宫中奔走,妃嫔们的争斗要眼见心不动,若是为须臾利益而被卷进去,最后只会得不偿失。特别是泛秀宫的宸妃娘娘,不仅貌美位重、城府良深,而且还有云、慕两家为其撑腰,如今还尚且年纪轻,今后膝下子女长大成人,必定权掖六宫而代统摄之职,凡事切勿得罪于她……”

    “我不能再服侍皇上又不可无故暴亡,若死的不是时候惹得皇上动怒,只怕身后连个风光的丧失都难,如今太妃薨逝倒正好成全……”

    多禄锁着眉头离开小院子,在快步去往懿慈宫的路上,仍然琢磨着王伏顺交待的那些话,并没能够完全都想明白。唯一清楚的是,自己那权倾一时的大总管师傅,拖延缠绵半年的病再也不会好,死期降至。

    “娘娘,你快歇着罢。”双痕急的连连叹气,扶着身形臃肿的慕毓芫在特制的软榻上坐下,又小心的在身后放了块牡丹花绣锦垫,“太医千叮咛万嘱咐的,娘娘你的产日就在这几日,况且双生更是比不得寻常,那里还——”

    “好了,都已经回来了。”慕毓芫淡淡打断双痕,半倚着锦垫舒缓了下腰身,朝旁边的小女孩微笑招手,“小芊,过来罢。”那小女孩目光中有些胆怯,好似在犹豫着什么而不动脚步,身形单薄弱小,象极了风中无根飘零的一叶轻质纤羽。

    “公主,快过去叫母妃。”边上的奶娘有些惶恐,生怕惹得慕毓芫有所不快,忙拉着溟翎公主走上前,陪笑道:“公主胆子小,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呵,没事。”慕毓芫轻轻握着溟翎公主的小手,抚着她额头间的碎发,似是无限爱怜的看了又看,柔声微笑道:“两年不见,小芊又长高了不少。”

    “母后——”溟翎公主仿佛忆起什么,迟疑的叫道。

    众人被她一语吓得魂飞魄散,慕毓芫的明眸中盈动着轻微的涟漪,却只是将溟翎公主揽的更近些,温柔的摇头道:“傻丫头,应该叫母妃才对。”太后日渐病重,遂将溟翎公主交托,前尘往事再度被翻腾到面前,一尘如烟。

    光帝年少登基,与皇后鹣鲽情深,大婚后鲜有宠幸后宫嫔妃,因而登基三年尚未有子嗣充实皇储。国中皆翘首等待三年大选,认定将会广纳秀女,那年待嫁的官宦女儿都被严令停婚,以待皇帝亲选。然而世事无常,未及五月大选之日,光帝便因病猝死于自己的寝宫之中,转眼变成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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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妃——”

    溟翎公主的声音胆小怯弱,将慕毓芫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回现实,“小芊,皇祖母需要静养一段日子,你今后就跟母妃住一起。”她指着下面新选的宫人,朝溟翎公主柔声询问道:“让她们伺候着你,还缺什么只管跟母妃说,好不好?”

    “嗯。”溟翎公主依旧不多话,只是应了一声。

    双痕忙吩咐着人领她下去安顿,亲自在暖炉上盛了盅鸡汤过来,道:“娘娘,出去半日怕是冻着,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呵,知道了。”慕毓芫笑着想要说两句,却又顿住,就勺饮了大半盅热汤方才放下,朝双痕吩咐道:“小芊素来害怕打雷,你嘱咐底下的人,雨天的时候务必多燃一些琉璃顶灯,以免她夜里起来怕黑——”

    “怕黑?”明帝冰凉无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双痕在他复杂的眼神中打了个颤,回头正看到慕毓芫示意自己出去,慌忙垂首领着宫人退的一干二净。

    “皇上来了?”慕毓芫微笑着欠了欠身,算做行礼。

    “难怪事事上心,连些微的碎末小事也记得清楚。”象是已经忍耐许久的话,明帝的声音带着琴弦停顿后的颤音,面前女子的明眸水光流转,却深邃的看不到底,不甘心的问道:“你坚持要抚育溟翎公主,就一点都不顾念朕么?”

    “皇上心里不痛快,不如歇息一会。”慕毓芫淡淡转过话题。

    “朕是不痛快!!”他一向心存骄傲,骄傲到不愿意承认存在的瑕疵,怒气不自控的从明帝眉宇间流出,因慕毓芫的不回应而愈加愤怒,“朕为什么不痛快?因为朕不想看到那人的孩子!你倒是说说,朕为你付出的心意,究竟比得上他几分?”

    “皇上何必言及其它?”慕毓芫尽量压抑住内心浮动的情绪,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声音回道:“今晨去懿慈宫看望太后,只因病体沉重,已经无暇照顾溟翎公主,臣妾才将她接到身边——”

    “是么?”明帝反问着截住话头,冷笑道:“朕早就破例册了佑芊的公主封号,身边自有相干的人服侍着,若不是因为是他的女儿,你又岂会如此上心?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他!”

    慕毓芫的手绞紧了烟霞色的双重裙摆,指上的金掐玉串珠戒指不住的颤动,凝气忍痛道:“皇上存心要怄气,臣妾便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明帝不便向她喝斥,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高声道:“他就那么珍贵?朕比不得,赶不上,连说说都不行?那么多年过去,你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他,朕又算什么?!”

    “皇上要臣妾如何遗忘?只当过去是浮生一梦,任何人事都不曾发生?”有晶莹的液体漾的眼前模糊一片,慕毓芫扶着椅手瑟瑟站起来,直视着明帝的眼睛说道:“那样的事,臣妾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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