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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4 章
    关中的重要性, 不只在粮仓这一点。

    国都咸阳地处在关中, 胡亥这皇帝要想坐稳, 一定得安抚好关中黔首。

    在他之前,因为没跟国都百姓搞好关系,而被群众逐出国都的君主也不是没有。

    西周的周厉王就开创了历史先河。周厉王为了改善朝廷财政收入, 把京畿的山河湖泽都划为天子直接控制, 不许国都平民进入打猎开采;又派出秘密警察,查到背后诽谤天子的平民就斩杀了,使得人民道路以目——当时的大臣召公虎劝周厉王,还留下了千古名言“防民之口, 甚于防川”;没过几年, 镐京老百姓受不了了,发动□□, 把周厉王给赶出了王宫。

    周厉王一直逃到彘,从此成为了流浪儿。

    说起来,也是很棒棒了。

    如果说陈胜吴广是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那周厉王被逐, 就是历史上第一次平民暴动。

    有周厉王之事在前,胡亥刚扑灭了第一次农民起义, 可不想一时不查, 再弄出个平民暴动来。

    说得难听点,万一到时候项羽率领各路诸侯杀入关中, 这些关中黔首就是胡亥的最后一道屏障。

    所以安抚关中民心, 给黔首发点“忠君爱国”的洗脑包, 是胡亥早就计划好的东巡第一站。

    对于关中,胡亥曾经有两点误解,一则在地理,一则在气候。

    第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关中之地,胡亥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黄土高坡来。

    其实关中从地理上来说,是由泾河、渭河、洛河及支流汇成的冲积平原,沃野千里。所谓的“八百里秦川”就是指的这里。

    南横秦岭,北依高山,东接崤山,西临陇山,冷兵器时代,国都士卒只要守好关隘,那么敌人便无法进入关中。

    以至于范雎会说“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

    而张良劝刘邦定都于此,更是理由充分,“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司马迁则感慨“夫做事着,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结合秦末汉初这段历史来看,说得还是挺对的。

    第二点,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世提起关中之地,胡亥总觉得那是干旱寒冷的地方,还经年呼啸着大风。

    实际上,古今气候是有变化的,在战国末年到西汉这段时间,关中气候是温暖湿润的,属于类亚热带。以胡亥来了之后这一年的感受来说,虽然夏天也热,但是比后世北京的酷暑要和缓多了;而他度过的这个冬天,也并没有很寒冷,隆冬时节结冰的日子也不超过十天。

    这样温暖湿润的气候,又有河流冲积的肥沃土壤,可以说是农作物种植的天堂了。

    此刻胡亥坐在牛车上,见路两旁百亩美竹翠色|欲滴,夹杂千树柑橘嫩叶初吐,一种属于春天的蓬勃生机自心底油然而生。他伸开双臂,仰望着云霞如火的天空,手中的木铎铃铃作响,不知名的鸟雀婉转和鸣,伴着碌碌的牛车声,是独属于春郊的乐音。

    为他挽牛车的,是尉阿撩和赵高。

    赵高原本就是从中车府令升上来的,虽然当时的日常工作不需要他去赶车,但是作为基本技能还是掌握了的——所以也算是干回老本行了吧。

    四队最精悍的郎官,化作贩夫走卒,散落在田塍巷陌,每个人的目光都追着胡亥的牛车。

    胡亥等人出咸阳,往东北走,进入关中平原,过了一望无际的良田千亩,才是为大秦立万世之功的郑国渠。

    走到半途,胡亥口渴,见路边田地里有农人闲坐,既为寻水,也为走访民情,下牛车,抱着小二郎走过去。

    老农人独自坐在一株大桑树下,一身朴素的短打扮,正给耕田用的老牛洗刷身子,脚边堆着铁犁、斗笠、半碗麦饭、半瓢水。

    老牛安静地站在泥泞中,半睁着一双温顺的眸子。

    夕阳洒在老农人饱经风霜的安详面庞上,打亮了古铜色的肌肤,有种叫人想要静默流泪的力量。

    这片田地刚放水灌溉过,风把泥土的腥气、水的湿气、植物的清香裹在一起,送到胡亥鼻端,让他嗅闻真实生活的味道。

    胡亥弯腰道:“老伯,借口水喝。”

    老农人听得胡亥一口雅言,惊讶地回头。

    只见年轻俊美的男子,肌肤雪白,与下地劳作者黝黑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穿着长过膝盖的宽大袍服,配着花纹精美的腰带,与田间农人不同。

    他束发带冠,脚蹬舄鞋,一副贵人装扮。

    老农人笑开来,露出豁口的牙齿,“呐,呐,令长……”在他的认知中,令长便是一切高官贵人的统称,“您要水么?”

    他捧起那半瓢水,羞惭于瓢底沾着的泥土,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擦干净,试探着递给胡亥。

    胡亥毫不在意,接过来痛快喝了两口,递还回去,笑道:“甘甜!”也在桑树下,席地而坐。

    老农人瞪大了眼睛,“啊,啊,令长……”

    胡亥咧嘴笑道:“我不是什么令长,我是采风郎。”

    “啊,啊,什么郎?”在老农人看来,既然称为“郎”,一定也是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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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亥笑道:“采风郎,我是来记故事的人。”他冲着赵高招手。

    赵高忙捧着竹简墨笔上去,一眼瞅见陛下喝过的水——死了死了,陛下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胡亥摊开竹简,先记了个日子,笑问道:“老伯怎么称呼?”

    老农人还处在震惊中,露着豁口的牙齿,道:“啊,啊,小的叫张伯。”

    看来是姓张,排行老大了。

    “张伯,”胡亥笑道:“我叫赵十八。”

    一旁的赵高剧烈咳嗽起来。

    “啊,啊……”老农人茫然无措,看向突然咳嗽的赵高,见他还站着,不自在地搓着手也要站起来。

    “都坐,都坐。”胡亥一声令下,赵高立马也坐了。

    赵高内心发抖:……伴驾微服,太挑战承受能力了。

    “张伯,此地有什么故事吗?”

    张伯迷茫而又不安,“啊,啊,故事?没有故事……”

    “比如狐妖山神之类的故事,也没有吗?”胡亥本意是想跟老农人拉近距离。

    谁知道张伯更紧张了,道:“啊,没有,没有。”

    胡亥及时更换路线,目光落在脚边杂物上,笑问道:“今日吃的麦饭?”

    “啊,是,吃的麦饭……”

    “几天能吃一顿麦饭啊?”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黔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多数情况下吃不上干的蒸饭,多半都是熬粥,这会儿叫羹饭。

    像老农人这样扎实的麦饭,能吃上一顿,就算是美餐了。

    说到熟悉的日常生活,张伯慢慢放松下来,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天能吃一顿。”他在碗上面比划着,“能吃一顿满尖儿的……”说着,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满足质朴的笑容。

    胡亥笑问道:“怎么还剩了半碗?吃不下了?”

    张伯也笑起来,道:“啊,慢慢吃,慢慢吃。”

    毕竟,每一粒麦饭都是那么珍贵。

    “今年年景挺好的?”胡亥笑着,又道:“你接着干你的事儿,你看那牛等着呢——我就是跟你聊聊天。”

    张伯重新拾起毛刷来,顺着老牛的黄皮轻轻刷着,笑道:“呐,呐,年景好啊。自从二十年前,郑国太公修了渠,我们乡里的田再没旱过。”

    胡亥来了兴趣,笑道:“张伯你还知道郑国太公的事儿呢?”

    张伯露着豁口的牙,道:“啊,知道,知道——小的年轻那会儿,去修过渠。”

    “你去修过郑国渠?”

    “呐,呐,现在是这么叫了。”

    胡亥身子前倾,笑道:“当初征调徭役修郑国渠,你们乡的人去了不少吧?”

    “不少,不少,那时候修渠是个好活计,小伙子都争着去。”

    胡亥不禁对先帝大感佩服,看看当初调动的民众热情!

    他笑问道:“大家知道修渠有利于种田,所以才踊跃前去吗?”

    “嗐,那不是——那时候小的们都不懂,只知道是出力气的,争着去那都是给朝廷骗了……”张伯一句话顺嘴讲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吓得人都僵了,惶惑不安抬头望着胡亥。

    胡亥笑容也消失了,一面思索着,一面追问道:“被朝廷骗了?怎么被朝廷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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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在以写论文的态度来写这篇文了……

    十二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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