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云泫走后,三娘子还犹如在梦里,喃喃的说“姐姐要嫁人了,嫁三年”。
湘菀轻轻的一拍她的额头,笑道,“乱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说还有银子拿,去京城逛逛,也算不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来,让你尝尝京城的点心”。
三娘子欢呼一声,把云泫带来的点心匣子捧了过来。
点心匣子是个刻着金丝红梅的黑色漆盒,包着八个蹭亮的铜角,抽出一个牛角一样的锁扣,掀开盖子,一层婴儿巴掌大的点心,五个一排。
第一排,是圆的方的三角鸭蛋圆棒椎的果子。
第二排是贝壳海螺海星八爪鱼螃蟹形的酥饼。
第三排是烙了芙蓉梅花桃花芭蕉和石榴花印的甜糕。
第四排是骰子形四角粽子形月牙珍珠球和佛手的果子。
各个花色不同,表层或是烙了花或是刻了字或是印了章。
三娘子指着一个说,“南…瓜”。
湘菀伸脖子一看,果然印着南瓜二字,刚要夸她,却发现三娘子抖着嘴唇,捂着脸蹲到了地上。
湘菀慌了神,忙说,“都给你吃,我不跟你抢”。
三娘子越发哭得伤心,哇的一声放出声来。
湘菀让她哭了一会儿,去沏了壶茉莉花茶,拿了碗碟,想了想把菜刀也拿来了。
她刹那间心疼自己的瑞士军刀送了人,不然就不用这种杀猪刀切点心了。
湘菀对三娘子说,“别哭了,快过来,点心配花茶,神仙乐哈哈”。
三娘子抹干泪,坐过来,看湘菀揭起第一层,底下又露出了一层点心。
湘菀见三娘子惊愕无比的表情,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小心口水”。
这一层越发精致小巧,千层酥像绿色的波浪卷起,鲜艳欲滴的水晶糕里面的桂花清晰可见。
粉色的小猪仔形状的胖墩墩的糕,锦鲤模样的薯饼眼睛珠子都亮晶晶的。
浅黄色的月季花棒糖,莲蓬样子的小馍放在绿色的荷叶饼上,还有像手串一样的彩色方糖。
三娘子哪里见过这样美丽的事物,她喃喃的说,“我想神仙也没吃过”。
湘菀问,“先吃哪一个?”,三娘子指了桂花糕。
湘菀用筷子把桂花糕小心翼翼夹出来,用刀切成两半。
三娘学着湘菀的样子,喝了一口茶,咬了一口桂花糕,又开始流眼泪,她说道,“姐姐,那时候我快死了,我想着人这一生不过就是这般,干活儿换口饭吃,有用的时候还有人对你笑,无用的时候爹娘都不喜,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就像这桂花糕,那是怎样的人怀着怎样的心思才做得出来?”
这样的问题在现代社会早就被炒了无数遍了,湘菀想都没想,答道,“那是因为人和畜生不同,牛吃着草推着磨还要挨鞭子抽。人有喜怒哀乐,爱美,爱美味,爱享乐,不停琢磨着怎么活得更精致”。
三娘子呆呆的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以前活得就像牲口”。
湘菀想想自己在那个现代社会,四处打零工,紧巴巴的付房租付伙食费,也呆呆的说,“哪个敢说自己不是呢?”
三娘子说道,“姐姐不是,姐姐是见过世面的人”。
湘菀噗嗤一笑,说道,“咱俩还一起扛过盐袋子呢”。
三娘子破涕为笑,说道,“是的喔”。
第二天,湘菀抱出点心匣子,要拾掇一些给安喜和安小娘子送去。
三娘子急的快哭出来,扑在匣子上,说道,“姐姐,我做些豌豆黄和绿豆糕让你送去,求求你,这个留下”。
湘菀心想,“三娘子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再说了,把他们叫过来喝茶也一样”。
她点点头,对三娘子说道,“你若跟着我去京城,不光有吃不完的点心,还有卦炉烤鸭,京城火锅,各种菜系的酒楼,一天一道菜一辈子都吃不完”。
听罢此话,三娘子的心纠结成一团。
媒人启程回了京,湘菀赴京的日程也提到了桌面上,三娘子终是放不下吃不完的点心,要和湘菀一起去京城,正好,租客们年底前就会清仓出货,于是托了中人把房子挂了牌去卖。
三娘子每日做了三倍的包子走街穿巷的去卖,担心的说道,“以前多挣点银子就好了,不晓得京城的行情,开个早点铺子要多少银子?”
湘菀不以为然的说,“不用担心,皇帝还有一大把的穷亲戚,京城说不定遍地是乞丐,找个租得起的地方就行了”。
待到要赴京了,三娘子渐渐有些不舍,以前的苦变得模糊,那些小时候全家围着炉子守夜,年节去看花灯,赵娘子给她半夜下热汤面吃,姐妹几个扯了花布一起做衣裳的回忆历历在目。
终是下定决心,一日早饭后,三娘子提着一吊腰条肉来到了衙院街。
衙院街如同往日一般,挑水买菜的行人来往,儿童在哭闹,娘子们在寒暄,扬起的灰尘在清晨的阳光下舞动,有街坊随口说,“三娘子来看爹娘呀”。
赵娘子探出头来,看三娘子提着肉过来,笑着招呼她快进来,赵秀才从屋里出来,说了声,“来啦”,脚下不停,背着手踱步去街口吃面。
赵娘子笑着啐了赵秀才一口,说道,“丫儿来了,也不来看看”。
她给三娘子盛了碗剩稀饭,放了一勺豆豉,端给三娘子,说,“来来来,趁热吃,你最爱吃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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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端起碗,呼哧呼哧的把咸得要命的豆豉和着稀饭都吃了。
赵娘子就在旁边问,“主家好不好,打不打你,吃不吃的饱?在家万般好,在外万事难”。
她说着就红了眼要抹泪,哪里还有那天为了两个铜板怄气的样子,真真是,有了听话的子女就有了慈祥的父母。
赵娘子打量她的衣裙鞋子看来九成新,人也气色不错,估摸着过得不错,就问道,“主家给不给月钱,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月钱好几两呐,现在爹娘手头紧,等有了银子定赎你回家来”。
赵娘子停了停,偷偷的瞧三娘子,这要在以前,早就捧着银钱过来让自己帮着收好了。
她看三娘子呆呆的捧着空碗没反应,又抹起泪来,哭道,“家里三个,就你是个好的,从小就帮着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娘手里的私房还都是我丫给攒的。你大姐我是使唤不动的,你二姐也只顾自己碗里,就我的三丫贴我的心”。
她一咬牙,她抓住三娘子的手说,“你那主家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跟娘说,娘让你姐夫去给你撑腰,她孤身一人连个父母都没有,就不信治不了她”。
三娘子抽出手,腾的站起来,说道,“我要跟着主家去京城了,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赵娘子一惊,就嚎着哭道,“放在手心里捧大的丫儿,养了这么多年,说走就走了”。
大娘子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说,“三丫要去京城啦,姐姐以后去看你呀”。
赵娘子心里慌慌的难受,觉得好像一只扯在手里的风筝突然断了线,她去箱子里翻出一个被面两块布巾,又拿出一吊钱塞给三娘子,说道,“娘还攒着钱给你办嫁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娘攒的东西都是你的”。
大娘子一翻眼,呸了句“偏心”,撩起帘子进屋。
三娘子抱着布料走在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四周,心里一阵苦涩。
哪个敢说自己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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