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勿与困兽争斗

    皇城西山，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深秋八月，正是狩猎季节。

    占地万亩的皇家狩猎场，东西南北各相距三百里，里面有七十个小型围区，地形兽类各不相同，五分之一是平原，五分之四是山岳，平原中湖泊占了一半。

    离宫别院庞大气魄，有的畔湖而居，里面有三十六景，七十二苑，有的俯瞰山川，远眺万里，山庄的东南面，有晋德外八庙，于氏所在的皇家寺庙便是最南端的一个，和皇城接壤。

    如果宫宴是各位贵族小娘子崭露头角的场合，秋狩就是青年才俊们显露身手的机会。

    今年的秋狩，在某种意义上是军事上的演练骑射，即使心中有抵触，楚懿不得不邀请了宁远候和他的家眷。

    当年的太宁常山战役已经成为军事教材，武将皆称，“世子智略超世用兵如神”。

    世间传闻，“世子通晓五行八卦，对人心揣摩近妖”。

    云泫幼时被太傅成为天纵奇才，惹文人太子嫉恨。

    成年后他又成为武将们鞭策子孙的一枚重器，“世子年未及冠就号令十万大军大战鞑靼，你看看你，就是个造粪鸡”。

    贵族青年无不以世子为心中的箭靶，恨不得一箭穿杨来扬眉吐气。

    这大概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

    随行军士们居住的帐篷绵延数里，紫衣卫和骁骑卫以贵族子弟居多，人高马大，赫赫威武。

    万名步兵从京郊的东营卫中选拔出来，表现出色的话，和真枪实战一样有立功晋升的机会。

    今年的秋狩意义非凡，如今太子楚崧年已十六岁，会在这次狩猎中在众武将前初次亮相，随行的还有另外几位皇子和他们的母妃。

    唯有楚崧无论样貌还是气势堪比楚懿，已经初显帝王之相。

    虽然他没有母家作为后盾，众臣不敢小觑，毕竟他的亲舅宁远候让敌人闻风丧胆，他的嫡母贞义夫人在文人雅士高门贵妇中才名远播。

    卯时刚到，初升的太阳温和的将山川笼罩，薄薄的雾气像轻纱缭绕着山林。

    五彩斑斓的树叶一望无际，在清寒的微风中摇曳，像涟漪一样轻轻的荡漾开去。

    嘹亮浑厚的军号在营地响起，队形整齐的步兵们快速朝自己的岗位奔去，很快就扼守了猎场西边的险要关卡。

    猎鹰在头顶盘旋，几百只猎狗激烈的吠叫着，两千紫衣卫和骁骑卫跟随梁国国君和众位皇子，蹄下生风，一起朝着猎场深处策马前去。

    一只只的利箭飕飕飕飞射出去，沿途的野兔獐鹿在猎狗的驱逐下无处藏身，惊吓的四处逃窜，转眼丧命箭下。

    行了快五里地，草原的小动物渐渐稀少。

    队伍开始分散开来，以各位皇子为首，有的前往湖畔的芦苇丛猎野鸭大雁，有的往深山行寻找熊狮虎豹，有的往草原北面行，那里的狼群数以千计。

    楚懿做了开场的引领，就打道回帐，他的身体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好，以前战乱留下的隐疾久治不愈。

    以太子为首的东宫紫衣卫前往东面深山的落锤峰而去，有探子来报，那里有猛虎出没。

    五百名紫衣卫衣着鲜艳装备整齐，浩浩荡荡鲜衣怒马，扬起飞尘一片。

    云泫策马跟在太子身边。

    入山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一只丈长的吊睛白额大虫挡在山道上。

    老虎体态雄伟，毛色绮丽，头圆吻宽，全身底色橙黄，腹面四肢内侧有白色，双行黑色纵纹遍布全身。丈长的尾上是个黑环，甩起来犹如夺命钢鞭。前额的黑纹显出一个王字，眸光冷峻，威风凛凛。

    众多的骏马嘶鸣扬蹄，挣脱缰绳就逃窜。

    老虎傲视众人，一眼锁定气场最令它感到威胁的云泫。

    它躁动的抬起锋利的前爪拍地，四肢缓缓下沉，背往下弓，尾尖翘起不停的抖动，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

    突然，老虎纵身一跃，呲着牙齿朝云泫扑去。

    云泫不向后退，反而迎接猛虎往前一扑，身子向下一矮。

    眨眼之间，猛虎从头顶越过，一声风啸，落到一丈开外，

    一转身，猛虎蓄势又扑过来。

    云泫手中的箭闪电一般嗖的射出，正中猛虎的右眼。

    猛虎吃痛，一声凄厉的吼啸，落到地上，抬起前爪像猫一样去拍箭尾。

    受伤的老虎明白自己已成一只困兽，左眼冷森森的环视众人，慢慢的后退。

    云泫缓步上前，猛虎退无可退，匍匐下来。

    云泫左手扶额右手握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箭抽出来。

    猛虎凄惨的一声嘶吼，而后呜咽着向东南疾驰逃去。

    也许动物能看到祥云所在，这只大虫一路直奔东南角的皇家寺庙于氏所在之处。好在箭矢射得不深，它被于氏所救，重回深山做了森林之王。这是后话。

    众人急忙把马匹归拢，规整队形，因为惊慌失措乱了阵脚而无比羞愧。

    众人见云泫放猛虎归山，困惑不解，太子道，“勿与困兽争斗”，扬手前行。

    再往前行，深山变得诡异的沉寂，密林中不见飞鸟，草丛里没有野物，远处猎鹰的尖啸声回荡在整个天空。

    云泫突然发声，“大家警戒，下马掩护，左队原地戒备，保护太子，前队守前，后队防后，右队跟我爬上右坡”。

    紫衣卫迅速部署，几息之间，右队在云泫的带领下已经冲上山坡，一半藏身于树林间俯瞰山道，一半俯身前行，下面的守兵身在盾后，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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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埋伏的刺客发现太子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反应过来哪里暴露了，就发现形势大转，机会已失。头领心急，慌乱间急急发布命令，按计划行事。

    密密麻麻的箭矢像蝗虫一样飞来，紫衣卫里马匹闪避不及，不少马匹中箭后倒地或向前方冲去，成百上千的刺客举着刀剑冲了过来。就在两军就要交汇时，从天而降的飞箭射倒一大片刺客。

    刺客们见状欲退，太子和精兵们已经杀到眼前。

    右侧的山坡百余名紫衣卫冲了下来，气势汹汹。

    刺客们士气已失，丢盔弃甲，慌成一片。

    云泫走到一个头领身边，一剑劈开他的外甲，露出里面的黑衣，没有发现名牌之类的标记。

    他一眼撇到他的漆皮饰有铆钉的黑靴，这种黑靴是皇帝专属的锦衣卫所穿。

    云泫突的觉得喉头发紧，转身跳上一匹骏马，向东驰去。

    为时已晚，对面的山头，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女子站在山崖边，一群刺客慢慢的围了过来。

    云泫站在山头上遥遥的看着只身一人的湘菀，犹如被人掐住了喉颈，心在沸油中翻滚。

    湘菀朝崖对岸看过来，看到了如遭雷击的云泫，她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指了指云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山崖下的水潭。

    湘菀觉得自己说的很清楚，“你到下面来接我”。

    她不觉得自己会死，哪有穿越过来死去的道理，还什么大事都没干过呢？

    云泫见她的目光出奇的明亮灿烂，她双臂前伸，双手交叉相握，高举过头，深吸一口气，屈膝跳起，折腰头朝下，如一笔直尺插入山涧中的水潭。

    云泫再见到她时，湘菀身中数箭躺在浅滩。

    侍卫说，“她出了水潭后向东南行了五里，被伏兵狙击，择路返回，死于乱箭之下”。

    云泫抱着湘菀的尸身，如坠冰窖，心跳如雷，两耳嗡嗡鸣响，七窍似有利刃刺穿，眼前一片血幕。

    云泫临死时在悔恨，“为何自己要俯身蛰伏不手握实权，家人都无法保护，带兵打仗保家卫国有何意义？”

    三个月后，于氏病逝，紧接着楚懿突然病危。

    楚懿的病半昏半醒拖了一个月之久，临终前楚懿以结党谋私动摇社稷大不敬罪为由赐死三位皇子，

    太子即位后，以谋逆为由又诛杀其余两位皇子。

    两父子均被史官载为刻薄无情冷酷寡恩之人。

    悠悠转转，云泫重生于十岁那年，他焦急的等待着六年后湘菀再现的时刻。

    写这一章的时候，作者整天愁得自言自语，“我就要杀死她了，怎么个死法呢？”。如今回头一看，哇，他们都死了，就剩下一个崧哥儿了。好在下一章云泫重生啦，一切重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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