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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章 永远 (1)
    第46章永远(1)

    -----------------------------------芷洛篇-------------------------------------

    半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仲夏时节。

    这是我和叶子最舒心畅快的一段时光,每每相处,总不约而同的有种多年前在现代的感觉,忧愁尽去,逍遥自在。

    多年前。原来那已是多年前。

    在这里,很容易就忘了自己的年龄。我和叶子的生日,也逐渐被芷洛和杜衡的生辰取代,恍然间掐指一算,才发觉我们已经老了。叶子已该是奔向芳龄三十,而我也年约二九,如果在现代,应该早就到把镜子当显微镜一样用,看到眼袋皱纹就心慌大叫的时候了。现在可好,俩娇滴滴的小姑娘,虽然止不了心态沧桑,好歹也算是桃李年华。

    我站起身来,侧头打量着面前的这幅丹青。

    两个女人没有两个男人“画”得好。唉,想当初我和叶子也是大头贴的专家呀,谁知在这里留个影就那么难——足足定格了半个时辰,直到我的嘴几乎要笑抽,那老外才乐呵呵地做了“ok”的手势。不过要说这画,虽只有三分形似,倒是七分神似。

    我们四个人都在笑。十三略微低着头,笑得露出了牙齿,眼睛弯弯;我却是仰着头挑着眉毛没心没肺地傻笑;四阿哥到底不同凡响,笑时都是最酷,只是微微地眯着眼,看似颇为自得;倒是叶子奇怪得很,抿着嘴微蹙着眉,皮笑肉不笑怕是她的写照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噗哧一乐,同时身后也传来一声轻笑,回头一看,十三正斜靠在桌边斜睨着我。

    “什么时候来的?”我走过去,纳闷地问。

    “呃,大致是你盯着那幅画开始想我的时候吧!”他可真是大言不惭。

    我撇了撇嘴:“若不是有四阿哥和衡儿,你当我会看你?”十三一笑,拉着我又走到画前,凝神细看,又看看我,道:“还是画得好看些。”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按老规矩,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他匆忙捉住我的手讨饶,我斜了他一眼,也解了气,却见他慢慢正了颜色,目光柔和,嘴边含笑。

    和十三相处了这许久,我如今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他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一如四阿哥。只是他们的方式不同。四阿哥是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而十三,是用一种表情掩盖了所有的情绪——那就是他的笑——高兴的时候,就像画上那样,他会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的白牙咧嘴大笑;伤心的时候,他会低着头抿起嘴角,似乎嘲弄着什么一样的轻笑;恼怒的时候,便是横眉竖目的冷笑;平静的时候,他和我一样,都爱挑着嘴角,携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当我读懂了他所有这些笑容时,终可算是真正走近了他。

    就像此时,我侧头看向他,轻轻摩挲着他手心上的伤疤,等着他发话。果然,他笑道:“这是我和四哥第一次画像,也算托了你和衡儿的福。”

    我微笑道:“哦!我知道了,敢情是一个四哥比我们俩人都重哩。”

    他慌忙掉过头来道:“洛洛,你怎么……”

    我不禁一笑,说道:“我就算想,也是想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和娇妻美妾,四阿哥的醋我可来不及吃呢!”

    他咧咧嘴,道:“呀,那你可要酸死了!我来给你数数,听好,绘兰姑娘、眉新姑娘、祁川格格,竟茌郡主……”他叽里咕噜地还真就报花名一样说个不停了,我越听越惊,眼珠子渐渐都快瞪得冒了出来,索性也大声数道:

    “李蔥公子、雅苏各贝子、福昭大人……”把所有我知道的男人都数出来,谁怕谁?

    我正兀自念念叨叨,十三却忽地住了嘴,坏笑变成了正经的微笑,他缓缓地道:

    “这些女人,都过去了。”

    我愕然地看向他,反应过来后,不禁也冲他微微一笑,笑容渐渐扩大,怎么收也收不住,只是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说完举起他的左手,让他看自己的手心的疤痕,道:“只要它还在,就行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似乎轻轻喘了口气,随即揽住我,俯下脸来欲凑上我的唇,我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好怕羞,忙闪身躲道:“咱们看看阿玛和你的四哥去!”说罢,也不管他那故作委屈的样子,先向外跑去。

    阿玛的书房总是最静的地方。我跑到附近,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十三跟在我后面,不情不愿地任我拉着手往前挪。

    阿玛的声音隐约传来:“四爷,你与以往大大不同,却是为了什么?”

    四阿哥略一迟疑,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阿玛道:“你跟我打坐,是和以往一样的时辰钟点,一样的地方,但打坐时,我听闻你的气息却不若以往,时而急促不齐,失了舒缓之道;咱们谈的也都还是从前的道理,你悟性愈好,竟已慢慢懂得学以致用,却不知这老庄之道偏生以不用为用。”

    好半响没有声音,想来四阿哥在想着阿玛所说的话。我回头瞅瞅十三,两人也都定在了窗外,凝神静思。

    终于,四阿哥沉声道:“老爷子看得准。或许我是想得越来越多了。”阿玛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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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阿哥道:“我此刻便有件事不能释怀。”

    他停了下来,似乎反而不愿再说。阿玛道:“可是为了十三爷?”我不禁回头看向十三,只见他已正了神色,蹙起眉头仔细聆听。

    四阿哥低声道:“不错。只是我知道老爷子您一向不多管此类杂事。”

    阿玛一笑,道:“四爷怎地也开始转着弯子说话?十三爷的事我不理,那老佟我还记挂什么事?”

    四阿哥也笑了,随即缓缓道:“他跟着我长大,虽是早年丧母,却半分苦头都没有吃过。一来皇阿玛素喜他大气慷慨,二来我们兄弟两个并肩,谅谁也怠慢不得……”

    阿玛接道:“这个我也省得。登高跌重,这两年来十三爷不容易。不过,看他到底是熬出来了。”

    四阿哥笑道:“这点意气,他自是有的,这点我却不及他。只是--不知皇父那边,到底作何打算?莫非就一直这么冷着他?”

    阿玛叹了口气,道:“四爷,半年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说与你听吧:皇上和我已是今不如昔。”

    话说至此,窗内四阿哥,窗外我和十三都同时一怔。

    四阿哥迟疑半响,后道:“您却仍是三五日便入宫盘桓……”

    阿玛轻笑着打断他道:“待我讲来。我们这整个佟家花园,各为其主,从来就不会有一人获罪就株连九族的事儿!可是除了芷儿和我。”

    我的心蓦地随着阿玛的话悬了起来。只听阿玛续道:“几年前芷儿正值适婚之龄,却不想引起一番纠缠,可那时皇上只说‘老佟,如果只有一个儿子看上你的女儿,那咱们也就成了亲家’,便依了我放了芷洛出宫,也算解了当时的窘境;

    “后来一年倒是相安无事,直到芷儿终和十三爷两情相悦,而却恰在此时出了乱子,太子爷被刺,十三爷被牵连,事情平息后,皇上说我‘养了个好女儿’,此意深长,只是往日情分未变,和我仍是如故;而这次出塞之事发,芷儿可说再次卷入这一干皇子当中……四爷,若是您,对这件事,对这样的女子,会作何感想?”

    只听四阿哥缓缓答道:“二哥处事甚是荒唐,皇阿玛这次看似是伤透了心。至于芷洛格格……其实不过是个因由罢了。”

    阿玛道:“不。四爷,您这话若是出自本心,则未免过于简单。皇上对太子失望,那是不假,可对芷儿,一个纠缠在他的三个儿子之中的女人,恐怕是不能宽容。”

    我轻轻的抽了口气,背脊发冷,十三紧握着我的手。我向来知道,事无巨细,都不能漏出康熙爷的眼睛,却没想到,我虽看似已远离皇恩圣眼之外,也总是逃不出那紫禁城织下的网。康熙爷哪怕一丝丝的心思变化,便足以掌载我和阿玛的宠辱之命。

    阿玛续道:“所以这半年来,皇上虽照旧宣我入宫,行动神色一如往日,可君臣和知交之别,如人饮水,只有我们二人知晓。”

    四阿哥一时无言,我和十三也是默默相对。

    只有阿玛缓缓道:“缘起缘灭,本就是如此。倒是不久老佟又将少了件挂碍,也未尝不是乐事。”话虽如此说,但调子仍是略显苍凉,我心中酸楚,想到若不是我,阿玛恐怕还是那个毫无芥蒂与老友言欢的老佟,而不是惹是生非的芷洛的阿玛——而我,是芷洛么?如果我是桑璇,那么我更没有这个放纵的资格。

    四阿哥沉吟道:“老爷子看得开就好,只是怕自此再无人能为十三弟执言。”言罢再无话,我几乎能想象到他轻敲着桌面,微微蹙眉的样子。

    阿玛道:“四爷倒可以放心。皇上的心意瞬息即变,何况已过了这许久?我前月听梁公公提起,才知道皇上竟特特问起十三爷的旧疾,这便是了。”

    我轻舒了口气。两个月前,十三犯了一种叫鹤膝风的病症,膝盖肘部总是阵痛。我和叶子都是迷迷糊糊搞不清楚,唯一的感觉是这病就像现代的关节炎,终究又相对慨叹了一次没有一个学医的,现在算帐和外语都是彻底的无用。结果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用了两天时间把胶布浸到浓浓的中药汁里,做了个“膏药”,给个老十三就贴上了。没想到,过了一个月,还真的让他恢复如常,我和叶子为此还得意了好久。

    原来康熙爷竟也知道十三患病之事,还留了心,这倒真是在我意料之外。

    只听四阿哥道:“那敢情是好事。只是若想重得圣宠,仍是步步艰难。”

    阿玛一笑,道:“四爷为了十三爷如此挂心,真真难得。只是为何你不问问他自己,是否想——呃——重得圣宠呢?”

    十三忽地拉着我向屋内走去。他朗声道:“是该问我!”

    阿玛和四阿哥见到我们,都是一怔。

    十三走到四阿哥的面前,兄弟两个只交换了一个注视,却什么都没有说。十三向阿玛一拜,随即也是盘坐在席上,道:

    “皇父对我的态度变化,是有缘由的。”

    我们三人都疑惑地看向他。只听他轻声道:“冬天里京城里林韬犯乱的事,本来皇阿玛因怀疑我,才密召我出塞。可三月间这桩公案竟然告破,结果自是与我毫无干系。我当时一时意气,便说‘皇阿玛可曾想过,既可怪错我这一件事,便可怪错我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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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说到这里,我们其余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向前探了探身,均知能在康熙爷面前这般讲话,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更何况这人是失宠已久处处见疑的十三。

    他续道:“我冲口说出这话,心里也是打鼓个不停。谁知皇阿玛并未动怒,我也算逃过了一劫,事后真是屡屡后怕。”说完,他耸耸肩冲我咧嘴一笑。

    阿玛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四阿哥也展开了眉,轻轻颔首:“因祸得福。”

    十三哈哈一笑,道:“如今背后的眼睛也少了几只,俸禄也复了几分,日子舒坦得紧。”他微笑着看向四阿哥:“这样就够了。”

    四阿哥挑起了眉毛。

    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玛,道:“在这花园晃了两年,我倒是沾了些佟老爷子的仙气和芷洛格格的迂气。”

    迂???我撇嘴又撇头,不再看他,却见阿玛也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还微微点头,不禁咬咬嘴唇——这俩人!

    只听十三站起身来,接着说:

    “现在我只想做五哥——远离皇父的眼睛,而后保有一丝血脉真情。”言及此,语调已甚是郑重:“四哥,您带着老十三走了这三十年,或许此时方可不再为我烦忧。”

    四阿哥紧抿着嘴,也站起了身,侧头看向十三,似乎在重新认识这个男人。终了,他低头轻轻一叹,而待抬起头来,已是嘴边含笑。他敲了下十三的肩,笑道:

    “话别说得太满。”

    十三哈哈一笑:“尽可走着瞧!”

    晚上。

    十三和四阿哥一同回府,我和阿玛一起吃饭。桌上尽是我喜欢的菜,我闷头猛吃,不太敢面对阿玛,只觉得似乎亏欠了他一份多年陈酿的感情,不知该如何弥补。

    然而阿玛却心情极好,竟讲起年轻时的故事,不由得我不抬起头来听他说。

    他啜了口酒,哈哈一笑,道:“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是这般喝酒。”我笑道:“难道您还曾豪饮如牛不成?我可想不出。”

    阿玛侧头看我,道:“为父和人比酒的时候,你可连影子都不见哩!”他见我睁大了眼睛,兴致更佳,索性和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我几乎能看到他年轻时豪气干云的情形,不禁笑问:“原来您早就是神仙了,不过却是个酒仙!”

    阿玛笑着摇摇头,道:“什么酒仙,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意气罢了。现在看到十三爷……”,他瞟了我一眼,续道:“就不由得想起那时的光景来。”说完他举杯停箸,似乎在回想什么。

    “为父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咱们佟家门庭兴旺的时候,只要是这花园里人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你叔叔们都爱那皇城,他们自然做到了;我不爱受拘束,只爱日日享乐,自然也可以如愿。”

    我不禁也停下了筷子,静静听着阿玛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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