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这话问的有意思,”青漓漫不经心的喝口茶,垂着眼,遮住眼底的冷光,笑吟吟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那里都没出结果,倒是叫太妃辛苦,理会这些杂事。”
她轻轻挑起一侧眉梢,缓缓道:“——有心了。”
恪太妃本也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然也不能在宫中呆这么多年,可架不住被那个过继的传闻将心给养大了,平素接触的又多少女官与另两位太妃,少不得长几分脾气,此刻到了皇后面前,未曾忍住一时之气,含讥带讽的说了几句。
此刻听皇后语气不善,她便暗自后悔了,面上赔笑起来:“看我这张嘴,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挂了几分温和笑意,恪太妃道:“人上了年纪,便喜欢管这些闲事,成日里想些有的没的,娘娘大度,勿要同我计较才是。”
“本宫本就是小辈儿,哪里有同太妃计较的道理,”青漓低头去看自己腕上的镯子,顿了一会儿,又抬头笑道:“先帝忌辰将至,太妃若是清闲,倒不如抄几卷经文祭奠,既能寻个事情做,又能表一表哀思,一举两得。”
恪太妃面色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遮掩了过去:“娘娘说的是,我素来愚钝,竟不曾想到这里去。”
“太妃哪里是愚钝,”青漓淡淡道:“正是太过于聪慧才是。”
恪太妃被接连讽刺了几句,旁边又有沈张二位太妃与两位公主,面上更觉下不来,遮着帕子干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几位太妃告辞后没多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宫人入内通报——尚宫局的诸位女官前来向皇后问安,呈递宫中历年账务。
按制,宫中本应是由两名尚宫一道,总理六局二十四司的,皇帝登基的时候,将六局二十四司交与侍奉过何妃的秦氏掌管,秦氏之下才是二位尚宫。
为此,宫中人见了秦氏,多称一声大尚宫,以示其中差异,也是表尊敬的意思。
秦氏约莫五十上下,多年养尊处优下来,面容倒不见老,两鬓微微见雪,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情态。
毕恭毕敬向青漓问安后,她便止不住落了泪,连连欣慰道:“可惜太后去得早,若是到了今日,见到陛下立后,夫妻和顺,不知会有多高兴。”
毕竟是先太后身边的旧人,提起来的又是正经婆婆,青漓少不得要附和一二,面露哀思:“好在陛下一切皆好,母后泉下有知,想来也会欢喜。”
“娘娘说的很是,”秦氏拿帕子擦了眼泪,红着眼圈儿道:“太后最挂念的便是陛下,眼见陛下得了娇妻,哪里会不欢喜呢。”
“呀,看奴婢这张嘴,”秦氏低垂着头,脸上带笑,却也有掩饰不去的伤感:“大好的日子,倒叫娘娘跟着扫兴,该打,该打。”
青漓轻轻劝了几句,算是尽了情分。
秦氏见好就收,后退几步,挨着向青漓介绍身后的二位尚宫与各局各司的女官们,言语轻柔,逻辑顺畅,末了,又将历年来的账目移交过去,并无不敬与为难。
向青漓深深施礼,秦氏道:“这些年来,陛下身边无人,便抬举奴婢,叫奴婢一直管着这些,可奴婢毕竟是奴婢,比不得主子有底气,做起事情来也束手束脚,可是,想着陛下将事情交付到奴婢手中,便是信得过奴婢,纵是万死,也要将事情做好才是,这些年来战战兢兢,从不敢有半分疏漏,眼下娘娘入宫,奴婢也尽可以松一口气了。”
秦氏这话说的极漂亮,青漓也不能不给脸面,示意玉竹将她扶起,温言道:“尚宫这些年辛苦,大家皆是看在眼里的,本宫年纪尚轻,资历不足,正是该请尚宫扶持的时候呢。”
“娘娘如此说,便是折煞奴婢了,”秦氏极谦卑的垂下头,道:“娘娘入宫,必然是要重组六局二十四司的,诸位女官皆在,但凭娘娘吩咐,无有不从。”
“尚宫这是说什么话,”青漓笑意盈盈,目光中是真挚的挽留:“本宫初学乍练,什么都不懂,自是该依仗诸位的,哪里有胡乱插手的道理?快别这样说,倒叫人觉得本宫容不下人。”
秦氏再三推拒,在青漓坚决挽留下,终于无可奈何的应允留下,直到皇后熟悉完宫中事物方才卸任。
魏国公府从未想过自己家竟会出一位皇后,自然不曾给予青漓真正的皇后教养,但作为魏国公府的嫡长女,青漓总是要嫁入高门做当家主母的。
为着这个考量,府中中馈之事与人情往来,董氏也不曾避讳过青漓,有意无意的指点过她不少,等封后的圣旨下了,更是恶补了一通。
青漓也算是聪慧,可天生就对数字无感,董氏说了许多,陆女官也点了不少,她皆是似懂非懂,开不了窍,倒是叫董氏愁了好几日。
对此,青漓自己倒是看得开——她是去做皇后,又不是做账房,理会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日子过得好坏与否,同能否管账无关,她不需要学会精打细算,只消明了驭人之道,便可无往而不利。
只要能将管账的人压制住,又何必费这个心力,辛苦自己呢。
皇帝登基十数年,诸事甚多,留下的账目也多,好在青漓出嫁前董氏将自己的陪嫁给了她两个,阅历见识都在,也能襄助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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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意栽培自己身边人,便叫玉竹与莺歌一道,陪着几位女官一道查账,倒也不指望她们即刻便成长起来,而是希望她们能跟着学点东西。
玉竹性子活泼些,见秦氏走了,才轻哼道:“装什么大头蒜呢,话里话外的拿着先太后说事儿,奴婢老早便打听了,她也不是近身伺候的掌事嬷嬷……”
“噤声,”青漓看她一眼,道:“陛下既然叫她管事,必然有其中的道理在,我知你是关心我,却也要注意分寸,素日里顾好自己的事情便是,少说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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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宣室殿,秦氏便往恪太妃那里去了,不复之前的淡然谦和,而是露出了几分难掩的焦躁:“太妃,皇后娘娘那边,奴婢可是将账目交过去了,若是出了什么漏子,没好果子吃的,可不只是奴婢一个!”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恪太妃神情阴冷,冷笑道:“账目素来是你执掌,便是出了漏子,又与我有什么关联?”
“太妃不会是打算过河拆桥吧?”秦氏养尊处优多年,骤然间恪太妃变脸,神色也跟着坏了起来。
她哂笑一声,向前一步,低声道:“——您拆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亏空的账目都到了那里?还不是拿去填补七王那边的漏子了?若是没有奴婢帮着周转,七王能过得那样潇洒自在?太妃在宫中,可能这般舒坦?”
“那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说起这个来,恪太妃神色更坏,想着自己无望帝位的嫡孙,愈发觉得心头堵得慌,口气也更加不耐:“当初也不知是哪一个,狗一般巴巴的往我这儿凑,怎么,现在势头一坏,便忘了当初你那副嘴脸了?”
恪太妃手一甩,将面前青瓷杯盏摔的四碎:“你也不必拿这些话拿捏我,是,我是在你手里头拿了东西,可你呢?只怕少不得监守自盗——你儿子还做着官呐,又没什么才干,往来疏通,都是哪里来的银子?!”
秦氏被恪太妃点破了心事,又被她气势所摄,面色更是青白不定,停了嘴,沉默起来。
恪太妃在心底冷笑,面上却缓和起来,上前去握住秦氏隐隐发凉的手,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心急,可你也得体会我的难处,便是逼死我,也未必能将亏空填回去,与其互揭伤口,倒不如一道想个办法,将此事了了。”
秦氏有了台阶,脸面上过得去,也顺理成章的下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无可奈何道:“奴婢也是无奈,账目是做出来了,可皇后既然入宫,身边哪里能不带几个理账的?短时间察觉不出什么,天长日久下去,那还了得?”
“与其等着被人杀到门上,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恪太妃压低声音,语气诱惑:“大尚宫素来谦和良善,可皇后容不得人,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坏的可不是尚宫你的名声,到时候风声放了出去,人云亦云,三人成虎,便是陛下,也不好说什么的。”
“奴婢听说,”秦氏有些犹豫,迟疑着道:“陛下极宠爱皇后,若是彻查此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查得出来,”恪太妃微微一笑,目光嘲讽:“捕风捉影之事,本就是越描越黑,陛下若是有心,只会将此事按下去,再对尚宫加以安抚,哪里会声张呢。”
秦氏被恪太妃说的心动,却尤且缺几分胆气,却见恪太妃掩口一笑,悠然道:“说的难听些,我是万事不怕的,不过是些许钱帛,不是死罪,可尚宫你呢?若是到皇后面前去将此事说开,可会得几分宽宥吗?”
秦氏心头的那根稻草被恪太妃几句话压了下去,目光中划过一缕暗色:“——太妃宽心,奴婢自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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