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宁宁点点头:“初次培育是可行的,不过如果是大批量植入菌丝,木头中菌丝所需要的养分就会消耗得很快,后续如果再想培育蘑菇,就得歇一阵子,等待自然发酵一段时间才可以继续用。”
霍朗颔首,“那回头跟队长说说。”
“嗯。”司宁宁再次点头,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我真有点没想到。”
“什么?”
“就是种蘑菇的事,这两天队长会跟社员们说,这一点我其实是想到了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队长会用这么好的木材种蘑菇。”
霍朗淡淡开口解释:“木材虽然不允许随意砍伐,但毕竟是依着山林的地界,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是在南方,像北方那边,许多平原地区没有山林,搭建新房就得计算着来,一般人家早几年就在屋前屋后把树种上了,就怕将来到了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建新房子没得主梁用。
司宁宁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生产队依着山,好木头易得,换个角度思考,想找到腐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凭着对这个年代人们的了解,司宁宁以为赵宏兵会选择“废物利用”,搜罗腐木,至于完好的木头,更可能会选择保留起来,预防以后其他地方会用到。
不过木头架子已经垒起来了,而且上面钻了许多小眼儿植入菌种,现在再纠结好木头、烂木头也没有意义。
赵宏兵现在能把这事儿办利落,司宁宁就相信他在用材这方面,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不远处田埂子的方向,隐约传来嗡嗡的交谈声,应该是赵宏兵说完话了,社员们就上这边看热闹来了。
司宁宁赶在社员们过来之前站起身,抓过霍朗手里背包的背带,拉着霍朗往上山的小路上跑,“我们先走,一会儿要是被看见了就不好了。”
被撞上一起过来看试验田倒没什么,可以理解为巧合,可是司宁宁和霍朗还要一起上山,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单一件事就容易让人多想,更别说前后两码事叠加在一起。
霍朗轻嗯一声颔额,两人就像是参与捉迷藏的小孩,“簌簌”两声跨过矮灌丛飞快扎进林子里,往大山的深处去。
身上没有负重,路又是走过好几回的,因此这次抵达山谷湖泊那边,仅用了三十多分钟。
“呼……热死了,歇会儿,歇会儿!”
司宁宁瘫在山坡树荫下,不想动了。
跑这一段路,司宁宁湖蓝色扩袖衫晕染出一圈深蓝,后背已经汗湿一片,随意伸手抹了一把汗,细软刘海被她带得东倒西歪的支棱着,配着被热死熏红的脸颊,格外娇俏可爱。
霍朗在一侧席地而坐,宽厚手掌并拢充当扇子给司宁宁扇风。
司宁宁带了水壶,霍朗扫了一眼,道:“水壶里还有没有水?拧开喝点儿缓缓。”
司宁宁“呼呼”喘着气,忙不迭点头,拧开军用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半晌擦擦嘴唇上的水渍,司宁宁也没拧盖子,摘下水壶就递到了霍朗很少,“你没带水,喝我的吧!”
霍朗倒也不扭捏,直接接过水壶。
察觉水壶里的水所剩错过,霍朗担心一会儿司宁宁渴了没得喝,便只仰着脖子隔空喝了两小口就没再喝。
顺势接过司宁宁手里的盖子将水壶拧紧,霍朗抻直水壶背带挂在脖颈上背着,盯着司宁宁嫣红的小脸随口念叨了一句:“缺乏锻炼。”
“谁缺乏锻炼了?”几乎瞬间,司宁宁就反口辩驳道:“我最近都快累死了!”
队里的活儿还算轻省,就先不说了,可她还要跑镇里处理交易的事情不是?除此以外,更有空间里的农活儿等着人干。
先前种下去的黄豆已经收成了一批,司宁宁在空间空地上用蛇皮袋连在一起铺开一片,将豆秸连根拔起,其中一部分敲打脱粒再度播种,余下大半部分现在还在蛇皮袋上堆着呢!
司宁宁心里碎碎念,可这些事霍朗并不知情。
霍朗好笑问道:“你有什么累的?就猪栏那些事?”
“呃……”司宁宁卡壳了。
黑市和空间的事不能说,可霍朗调侃似的话语,就好像在说她平时都无所事事似的。
司宁宁小脸一板,登时有点不高兴:“你这话什么意思?猪栏的活儿是比其他活儿轻省一些,可是我也没有敷衍对待,我打扫起来也很认真啊!”
那些以前在猪栏当过差的婶子们,偶尔抽空过去看,也都说她干得好,干得仔细。
是,她劳动量是比不了别人,可别的大大小小的事,她也没少干。
禾谷早苗的学习进度她有盯吧?
知青点的一系列琐碎和养兔子的事,她也在管吧?
还有最近培育菌丝,折腾种蘑菇的事……
这些事儿就不能细想,一旦细想起来,在霍朗那句轻飘飘毫不体谅的话语下,司宁宁就觉得委屈。
做那些事,完全是司宁宁自己的意愿,她也没有想过要立功,或者说刻意表现,以此吸引旁人的关注。
可司宁宁出发的本意是好的,并且也认为那些事情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可霍朗的一句话,却否认那些意义和价值。
有点伤人。
“哼。”
大猪蹄子。
司宁宁暗骂了一声,站起身掉头就走,“我累了,回去了!”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霍朗起身跟在后面,“我没有指责你,就是看你平时活动量不大,以后要是遇上点事,跑起来都没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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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宁宁鼓着腮帮子,一路埋头往前冲,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霍朗换了一只手拎包,伸手下意识想薅司宁宁发尾,又想到司宁宁还在生气,怕火上浇油愈演愈烈,于是大手一转方向拉住司宁宁手腕,把人带得一百八十度转弯,“司宁宁。”
司宁宁睁圆眼瞪了霍朗一眼,下巴侧向转向一边,轻声一声,硬邦邦道:“干嘛!”
霍朗见她板着小脸一副气恼的模样,也有些无奈。
小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就着。
霍朗轻叹了口气,沙哑嗓音忽然放软了下来,“我刚才的解释,你听见了吗?”
司宁宁唇瓣蠕动一下,想回答来着,但最终还是固执地选择了沉默。
霍朗默了默,神色也严肃起来,“不许闹脾气。”
闹脾气?
司宁宁更生气,转过脸正想辩论一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霍朗继续道:“如果我哪里说错话让你不高兴,你应该告诉我,或者透漏出一点点,那样我才能正式的向你道歉,哄你高兴。”
“……什么?”
司宁摇摇头,忽然有些愣住了,到嘴边的话也“咕咚”一下咽了回去。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茫然,因为心里有一种跟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是心中怒火腾起,明明都已经上升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要喷出,可是就在喷出的瞬间,嘴里忽然被人喂进了一口清爽酸甜的蜂蜜冰柠檬水。
要怎么说呢?
长得帅,声音好听,态度还端正良好的男人说起话来就是很有说服力?
还是说,她只是吃软不吃硬?
可是细想起来,前后两种又有什么区别呢?
司宁宁永远屈服于温柔,永远吃软不吃硬,永远喜欢一个能在自己不理智的时候,仍保持理智引导她、和她好好说话的人。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被耐心地温柔以待。
司宁宁蠕动唇瓣,两腮鼓了鼓,回忆起刚才霍朗解释的话,也知道那会儿是她自己钻牛角尖儿了。
霍朗不是知青没有住在知青点,平时接触没有那么密集,不知道她日常所做的事也是正常,那句话,确实有点被她过分解读……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沉默半晌,司宁宁将心情平复下来,郑重地向霍朗解释道歉:“我没有闹脾气。就是,就是刚才觉得,我做的事情你可以不支持不参与,但是不能否认它们的价值……”
“这是我刚才的想法,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是我太敏感误会了你的意思,对不起!”
司宁宁诚恳而又软乎乎地向霍朗鞠躬道歉,可话音落下不足两秒,她直起身,粉白面容上面谦卑褪去,再度浮现丝丝娇纵神气的神采,“我是为我刚才的冲动才解释的,可不是让你哄!”
司宁宁道歉道的正经,霍朗本来还犹疑了一下,该说什么,要怎么面对,可听司宁宁后半句强调似的话语,霍朗忍不住弯唇揶揄浅笑起来,“好,你没有让我哄。”
司宁宁瞪霍朗,霍朗瞅她幽怨又傲娇的小眼神,不禁“哈哈”笑得更加开怀。
“山里过了季节,没有花给你摘。”霍朗牵着司宁宁手腕转身往前走,“时间还早,等你摘完刺泡儿,带你去隔壁第七大队转转?”
隔壁第七大队,司宁宁是印象的。
之前霍朗去那边打野猪,说过那边搞了种藕养鱼的副业,据说莲蓬什么的随便摘。
司宁宁任由霍朗牵着走,说到莲蓬,她还有些好奇,“已经入秋了,湖里还有莲蓬吗?”
“老莲蓬很多,嫩的少,有也估摸是没茬了。”
司宁宁点点头,“老莲蓬也没关系,嫩的鲜吃,老的晒干了做莲子,以后熬汤熬粥都可以用上。”
红旗公社第七大队距离三队这边有七八里路,来回要走十多公里,司宁宁脚撑不比霍朗,想着路上就要废掉大把的时间,到了地方也得停留一阵,担心会耽搁下午霍朗去大队集合,司宁宁顿住步子,被霍朗牵着的手腕更是往后撤了撤。
“怎么了?”霍朗回头问。
司宁宁摇摇头,瞳仁闪烁满脸认真,“我们直接去第七大队吧,趁现在日头还没彻底大起来。”
霍朗沉默一瞬,仿佛在思考,最后没有迟疑的点头,“好。”
“走山路?凉快一些。”
“嗯!”
“抓紧我,嗯?”
“……好。”
司宁宁由被霍朗扣住手腕,到将自己的手主动搭上霍朗手心。
一大一小、黑白肤色分明的两只手交叠紧握,两个人一前一后跨过山涧小溪,翻过陡峭山坡,沿路吹着林间清风,嗅着大山里特有的味道,等从大山的另一端窜出,重新站在阳光底下,司宁宁很不适应的将手覆在额间。
司宁宁从霍朗手中抽回手,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后,她从衣领处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十二点。
霍朗本想借着身高优势给司宁宁挡挡太阳,一看日头已经转到头顶,又见司宁宁在看时间,他顺口问:“正午了吧?饿了饿?”
“正好十二点。”司宁宁回答着,又摇摇头,笑道:“不太饿,咱们脚撑还挺快的,七八里路算算时间从队里过来也就一个钟头的功夫。”
“山路虽然崎岖,但是也是个捷径。”霍朗招招手转身走在前面,“跟好我,先去给这边队里的队长打声招呼。”
“哦,好!”司宁宁应声小跑跟在后面。
路上霍朗介绍过,这第七大队生产队长和大队长都是一个村儿的,所以既是生产队,也是大队。
从林子里出来沿着田埂走了一段进入村里,司宁宁跟在霍朗身后跨进一家农院,留意跟前霍朗那边情况的同时,她余光却不由打量起院子来。
乡下农家小院基本的差不多,院墙不是土坯砖砌出来的,就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块拼凑出来的,少数人家院里有水井,但基本各家各户都会在院子的一角种下一两颗果树,常见的就有枣树、橘子树,杏树还有枇杷树。
眼前这家小院正屋是五间大小不一的砖瓦房,院墙由石块垒砌,进院门左手边有一口压水井,再往过去一点的墙角边上,种着一颗挂满橙黄果实的枇杷树。
三两只只老母鸡缩在枇杷树下打滚扒土,不时啄食一口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实。
司宁宁目光快速晃了一圈,小院里各处都收拾得十分干净,这么一圈看下来,不光能看出当家主人平时的勤奋打理,更能看出其身份的不同和相对殷实的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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