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金簪狠狠插进喉咙,热血喷溅,满天血红......
“啊!”阮明姝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额间皆是冷汗。剧烈的动作扯动了锁骨下的伤口,疼得她直抽气。
“阿姐!”阮明蕙听到动静,也顾不得点灯,摸着黑跌跌撞撞跑来。
借着月光,阮明姝看到妹妹担忧焦急的神色,心底反而踏实起来——
她还没死。
“我没事.....”她握住妹妹伸过来的手。
“姐姐又做噩梦了。”阮明蕙用袖口轻轻替姐姐擦去汗,心疼道。
“毕竟......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阮明姝拍着她的手说道。“你别担心,快回去睡觉吧,这些天铺子里的事都叫你一个人打理,别累着了......”
“我不累,绿绮她们都在帮我。”阮明蕙摇摇头,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撑起这个家,叫姐姐少操点心。
阮明姝隔着白棉中衣碰了碰伤口:“已不觉着疼了,只有点痒,伤口在愈合呢。”
想起那日在陆府的遭遇,阮明姝依旧心有余悸:
当陆君潜说出会叫人给她烧纸后,鸢菲将金簪高高举起......阮明姝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倒过去。
可鸢菲不够狠心,她与阮明姝无冤无仇,到底还是迟疑了。
就这么犹豫的瞬间,陆君潜负在身后的手突然掷出利刃,打掉了鸢菲手上的金簪......
再后来,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屋中的护卫飞身而上,轻松制住了手腕被整个穿透的鸢菲。
*
阮明姝叹了口气,她锁骨下的伤口其实极浅,想来鸢菲也是不愿伤她。但莫名其妙叫她受如此折磨,心中没有埋怨也是不可能的。
那日,她对慌忙赶来的陆老太太可谓是撕破脸皮、不留情面,气话真心话一股脑全说了。
老太太一边看着要害自己孙子的“忠仆”,一边受着阮明姝的冷言冷语,那神情......
阮明姝现在想想,竟有些不忍。
好在陆家后来并未为难她,甚至遣人送了些银子药品到铺子里。
阮明姝让妹妹悉数退回了,她今生都不想再和陆府扯上什么瓜葛。
*
次日清晨,一家人整整齐齐吃了顿早饭。
自打阮明姝受伤,近半月的时间,阮秀才也不外出了,每日跟在大女儿身后,端茶倒水都不让丫鬟动手,他亲自来。赵奚更不必说,若不是阮明姝谎称她路上遇见抢银子的,被陆府救了,恐怕要提刀去陆府拼命。
因大夫也说阮明姝只是轻伤,如今已大好,众人都放下心来,一起说说笑笑。
赵奚却突然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义父,阿姝,蕙妹。”
他语气如此反常,众人齐齐止了说笑,不安地望向他。
“我......我骗了你们。”他一咬牙,终于说出来。
阮明蕙心中“咯噔”一下,无数猜测涌了上来:完了完了,这几日小哥古古怪怪,果然是有事瞒着。到底什么事呢,他其实是逃犯?是西戎探子?还是他在外面闹出人命了.......
阮举人故作轻松道:“小子,一家人不说二话,既有事瞒着,现在说了便是。”
“我爹娘确实去世了,但还有个哥哥,并不是无家可归。”赵奚羞愧地低下头。
“啊?”红绫讶然出声,但主子们都没说话,她赶紧闭嘴。
阮明姝轻轻叹了口气,倒不是很惊讶。
赵奚说自己母亲是汉家女子,父亲是西戎人和汉人的混血,这她是信的。可他说自己随父母逃灾荒来的京城,无家无田,却经不起推敲。
一个胡儿串子,写得手好字,诗书五经都读过,这可不是需要逃荒的穷苦人家能做到的。再有,所谓穷文富武,富裕阔绰家的男孩才能学习骑马射箭,比如阮举人,也是阮家未败之前才学的御马。
“所以呢?”阮明姝问。
赵奚头垂得更低了,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我哥一定要我回去一趟。”
“就这?”阮举人一颗心提起又放下,近来他可再不能受刺激了。
赵奚点点头,恳切道:“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
“臭小子,吓死我了。”阮举人气得往他头上一拍。其实方才他心里同阮明蕙一样,瞎猜了半天,连自家因包藏敌国奸细被砍头的情节都出来了。
当年他收留赵奚时,心底不是没顾忌,但想想西戎已向大周称臣多年,边关相安无事,互通有无,与心腹之患北狄截然不同。而且,赵奚又只有祖母是高鼻深目的西戎人,心还是向着汉人的,也就留下他了。
“最近很不太平,北狄五年前几乎攻入京师,最后功亏一篑,他们不甘已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咱家做着生意,来往杂多,得需小心!北狄人和我们长得一样,不像西戎,光看长相是分不清的。遇到打听布防,刺探消息的,一律报官!”
阮举人想到刚被抄家的江少保,竟有项通敌卖国的罪名,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晚节不保。弱质女流,不懂这些厉害,因此他特意提醒两个女儿。
“知道了知道了!”阮明蕙见赵奚神色黯然,一副受伤的模样,赶紧咳了一下,打断还要继续说话的父亲。
阮明姝望向赵奚,关切道:“这么多年没回家,回去看看也好。什么时候动身,身上还有银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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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奚鼻子一酸,俊朗明亮的眸子深深望着阮明姝。
阮明姝拍拍他的背:“我今儿也不去铺子,和你一起买些京城特产吧。你带给哥嫂,也不算空手回去。明蕙,先从铺子里支二十两银子回来,叫阿奚带上。”
“不用了阿姝,我明日就走。”赵奚说。
阮明姝皱眉道:“怎么就这样急?你哥哥家在哪,马匹都还未准备......西面还好,尚算太平。可一个人走总让人不放心,还是等一等,随着商队一块儿走......”
“我哥现下正在顺平镇等着,有十几个同乡随行,他们押着货,急着回去。”赵奚说。
顺平离这不过百里,一天也可到了,阮明姝稍稍放下心来。她知赵奚还有事瞒着,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赵奚不愿说,她也不想多问。
*
于是这一日阮明姝索性换上男装,带着赵奚去京城最热闹的御道街游逛一番,买些干粮衣服。
她们在京城这几年,先是穷,后是忙,鲜少有机会这样专为游玩出来,上一次这般玩耍,还是阮夫人去世前那个上元节。
街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怕人群将他们冲散,阮明姝拉过赵奚的手。
赵奚楞了一下,反手紧紧握住她,掌心全是汗。
两人在“太白酒楼”前停下,准备买些招牌栗子酥,一半叫赵奚路上吃,一半带回去给明蕙她们。
“是不是穿太多了,出这么多汗。”两人排在长队中,阮明姝关心问道。
赵奚玉石般冷白的肌肤立刻染上薄红,缩回手羞窘道:“日头、日头有些毒。”
阮明姝抬头望望,狐疑道:“还好吧。”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绿绦子系着的小巧玉石,不容拒绝地塞到阮明姝手里。
入手温热润泽,玉身洁白无瑕,微微泛着粉,雕成八瓣梅的形状,做工精致,边角皆是光滑。
“这是我娘留下的。”赵奚珍而重之地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给我。”阮明姝认真道。
赵奚喉咙动了动,最终没敢表露心迹:“我娘说这玉是祖传的,我路上戴着,怕不安全。”
“哦。”阮明姝心中登时轻松下来,“好,阿姐替你收好,等你回家了再给你。”
酒楼上,身穿便服的陆君潜临窗坐着,冷冷望着人群中打情骂俏,收受信物的一对璧人。
“奶奶的,这宋猴怎么回事,还不来。”陆君潜对面,裴星洲翘腿坐着,身前已经空了几个盘子,他犹不知厌地捏起快金丝枣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鼓着腮骂着。
陆君潜没理他,眼神依旧落在楼下。
阮明姝这样的面容身形,穿着男装不过图个方便,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这身天青色直缀穿在她身上,又纯又俏,勾得人眼热心痒,挪不开目光。
赵奚腰间悬着剑,门神似地护在她身后,周围不怀好意想往她身边凑的男人们才悻悻后退。
排到二人时,阮明姝上前付钱,朝那伙计微微一笑,轻声道:“麻烦给我挑几个整的。”
伙计头点如蒜,甚至多包了两个进去。
“多谢。”阮明姝提起麻绳,微微颔首道 。
“哥,你尝尝,这家酒楼的糕点,那真的,我跟你讲,绝了!”裴星洲呷了口清茶,去去口中甜到发腻的滋味。
“我不喜甜。”陆君潜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冷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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