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思及此,如燕更是惊怒交加,奈何浑身不能动弹,她告诫自己更要冷静以对:采花贼多喜用春药诱惑女子,她若屏息凝神,待到此人精神松懈,定有机会再同他相斗。
这么一来,愈发不敢大意,如燕瞪大一双凤目,与这不速之客相看。
敌不动,她不动。
这采花贼,不知是未欣赏够猎物的美色,还是春药尚未准备妥帖,与如燕对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却连根手指头,都未动弹过。
若非方才被他那冷凉的手掌捂过嘴,如燕真要怀疑,这面前站着的男子,是个木头做的假人。
或许这贼人,就是想等她松懈精神?
如燕告诫自己不能轻敌,仍旧瞪大一双眼,死死盯着床头男子。
整间屋子静谧异常,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如燕什么也没听见,那男子真就如一尊偶人,不言不语,甚至连呼吸声,都未泄露丝毫。
半夜入室的贼人,和浑身动弹不得的如燕,就这么相看无声,在她私定的拉锯战中,较量意志力的高低。
终究,那鬼魅般男子,朝她伸了手。
如燕浑身紧绷,牢牢盯着那指端,圆润齐整的指甲包裹,若是生在画者身上,就定是双绘就锦卷的巧手,可惜了这采花贼的身份,好好的正道公子不做,偏要夜探姑娘家闺房。
那四指握住她下巴,拇指指腹,抵着她柔软唇瓣。
这个男人,究竟要做什么。
不待她细想,对方却开始猛力地、毫不怜惜地摩擦她唇瓣——
几乎是带了愤怒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好似是要执意将上头不洁的污浊抹去。如燕几乎可以想象,对方面上狰狞厌恶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弄脏,舍不得丢弃、却又满心烦躁,心绪混乱。
她无法抵抗,又叫不出声,只得由着这个怪异的采花贼,反复地“净化”她唇瓣,直到它们发红发肿,方才罢手。
这倒是算得上新奇的羞辱折磨!什么防备、抵抗,此刻统统化作心底郁结的怒火,恨不得冲上前,重重咬上一口泄愤!
似乎终究是满意了,又或者,是对自己无意义的行为生了厌烦之心,男人猛收回手,转身离去。长袍被他动作带出猎猎声响,完全是同来时,截然不同的喧嚣高调。
甚至能够轻易想象,袍子在他背后翻滚如云浪的模样。
……走了?
障眼法?
忘带春药?
何曾料到如此突兀的转折,如燕在黑暗里瞪着一双眼,百思不得其解。待到重新夺回身子的掌控权,她猛地从床上翻坐而起,抚触红肿双唇:果因受到太过粗暴的对待,微微发热。
开了房门四处张望,果然不见半个人影。
走廊尽头宛若黑洞,就像方才,那个将她惊醒的噩梦。
再醒来,外头已是蒙蒙亮,赵六鬼吼鬼叫地拍响如燕房门,连声道,
“不好了如燕姑娘,那个大老粗乘着我们不注意,溜走了!连点银两路费都未留下,这回可算是被弃在这破镇子里头!”
见如燕一脸冷静地开门,赵六还未添油加醋,就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他去比武。”
“比武?”赵六对被人抛弃的惊恐心有余悸,显然还没从这惊恐里回过神,“同谁比武?”
“……同仇人。”
“他有仇人?”
“不,”如燕摇头,“是我的仇人。”
虽然那血腥夜晚,在记忆中破碎而狼狈,但岳如一追逐十年的这个对手,恐怕就是那夜,亲手弑去府中百余条人命的元凶,拥有天下第一剑的人。
——
那个在杀人时,双目赤红,嘴角带笑的魔鬼。
如燕记得当时醒来,被告知已是凶案几日之后。因为过于惊恐而忘记当时情景的自己,脑中唯一记得的,便只有少年那双赤红如血的眼。
如沐寸步不离地陪在精神恍惚的自己身边,像是守护宝物的小兽,虽不开口说话,却也寸步不离。
寻不到仇人,又谈何报仇。更不用说邢家早已退出武林多年,早已不复十数年前威风凛凛。
邢老爷当初退隐江湖,更曾因些陈年旧事,同一概昔日友人反目相对,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竟连个关怀妥帖的道上武人,都未能见到一个。
要不要报仇呢。
用未曾修习过功夫的手脚,去寻找那个残害一家人的凶手,用身体、用智慧,引诱他、迷惑他,让他痛不欲生,命丧黄泉?若是爹爹没有说过那些话,若爹爹没有让他们发过毒誓,如燕恐怕真会这样做的。
“这世间污浊难耐,爹爹曾沾染过万一,已是脱身不净,我退隐江湖,隐姓埋名在这里生活,为的就是让你们过上普通人的日子。故我不求你们习武、更不准你们涉足江湖,只求你们平平安安,健康长寿。但爹爹年轻时毕竟犯过错,不是说退,就能退得干净,若是将来有人寻仇上门,来夺爹爹的命,也是天意。
我只求你们保住自己,离开这是非恩怨,离开江湖……我要你二人发誓。
发毒誓。”
“离开恩怨,离开江湖。”离得远远的,远到没人知道邢如燕和邢如沐是谁,远到天大地大,再没有人找得到他们姐弟俩的踪迹。
——若这是爹爹的愿望,她便遵从。
本以为如沐那倔强性子,定不会乖乖跟自己走,却未料他听了自己打算,只默默扑进自己怀里,两臂圈得紧紧,好似再也不会放开,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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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情,现在想来,却也是如此明晰。
“如燕姑娘……你的仇人?”
赵六越听越糊涂了: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倒是哪里来的仇人。
不过,又思及她向来出人意料的彪悍作风,再加这张魅人心魄的面孔,只叹自己果非一般人,就连看上的姑娘家,也是背了国仇家恨,身世凄迷,
“如今他不在,车夫都来催了几回,我们到底何时上路,再去旖兰城?”
如燕想起岳如一昨晚的话,“十二个时辰。”
他既让她等十二个时辰,她便等。
外头已是夏日炎炎,如燕开了窗,坐在人来车往的驿站二楼,看外头贩夫走卒、热闹非凡,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身拢一袭纱裙,被携了燥热的暑气吹拂,贴在轻汗面颊;如燕略微眯眼,让街对面斜投下来的光,在眼睑衬成一片耀眼橘红。
这喧嚣街景的一角,她许多次地梦想过。
梦想和如沐在一起,一间不大的屋子,前院种些四季轮流绽放的花,后院便在树下摆张木椅,屋前若能有条小河,夏日垂钓、冬观雪,春闻鸟鸣、秋探叶;隔着墙,便是热闹来往的街市。
这般逍遥自在,有个愿守着她的男子,同她相知相爱,便是这一生追求的极致了。
她不懂武功,亦未念过许多书,像那些个大家闺秀一样,求嫁得体面、求嫁得风光,她甚至并不要求娶她回家的男子有多么爱她。
爱情太过激烈而短暂,如绽在暗夜的摧残花火,虽然光华耀眼,火星四溢,却终究会迎来燃烧殆尽后的凄清冷寂,空留一地余灰,寒到心里。她只求温柔平静地守护,让她觉得安定便可。
但即使是这样简单而卑微的愿望,也没能受到上天的垂怜。本以为盛竹那般出生正派名门的公子,从小受到师父训诫,能守住给她的承诺,却不料受人陷害时,他竟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第一个放弃信任,将矛头直指心口。
王梓姗那一箭,夺走的又何止是她的性命,更是她对剑舞门这短暂宁和的日子,最后一丝留恋。
她恨极怨极,却也悲极痛极,她不懂同样是女子,为何自己连个安身立命之所,都难以求得?当真是如那道士所言,她是犯了灾星的命格,注定了此生颠沛流离,无所依托?
她不信。
“命中注定”、“听天由命”,从来也不是她的做派。
这世上既没有“命中注定”的情,便也不该有“听天由命”的运,她邢如燕,就算是堕入深渊,那坠地前的最后一刻,必定也是要奋力上游,不愿放弃的。
……而像岳如一这样的男子。
“叮铃铃……”
想得入神,却忽闻脚腕上那锁了小小金圈的圆环脆响,圆环如小指般粗细,刚好将岳如一平日里戴的那金环套入其中,偶尔相击,便发出悦耳轻鸣,果真是叫人心旷神怡的音调。
岳如一就像是个无心闯进她命路里的意外,无论是满嘴的“命中注定”,还是那见了女子便起红疹的怪病,都在竭力向她证明着所谓上天安排的姻缘。
可她偏偏是不信命的,不信会有个超脱众生之外的存在,能操纵了恶人暗算她、让盛竹抛弃她、再将岳如一硬塞进她的命格里。
这样从天而降的一个男子,再痴心、再深情,当真一句话,一个圈锁,就能让她从此跟了他?
对岳如一,她有哭笑不得,有为了去见如沐而刻意伪造的屈服,有冷漠,有防备,有些微的温暖;却没有动情,没有全然的安心和信任。
但他昨晚那些口口声声的承诺,偏偏又似甜美毒药,叫人欲罢不能。
那些“一辈子对你好”的誓言,如此虚幻而充满诱惑,让她这千疮百孔的倔强性子,难以出手推开。若是不能推开,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若就等待罢。
等过这十二个时辰,等他从那个曾出手屠戮她亲人的凶手处归来,就算是奖赏他替她报仇的回礼,就算是给自己一个稍微歇息的机会。
她或许真的是累了。
外头街道依旧匆忙繁华,邢如燕坐在窗边,任凭阳光在面上营造出暧昧的角度,从晨光,直到向晚。
一日将尽,用过晚膳,赵六便开始时不时地来敲她屋门,一会说是问问时刻,一会又端盆点心,总之花样百出,说不上几句,又病怏怏地离去。
如燕知道他是在担心过了那么久,还不见岳如一归来,前途堪忧、心中烦闷,不过就他这般会折腾的性子,终究还是弄得如燕也跟着生了火,将房门一锁,一句“我要睡了”,终将他挡在门外。
他怕,她又何尝不是?
只是等待的时候,万万不能深入地去想:想若是时辰到了如何,他负伤过重如何,终究没有回来,又如何。
熄了蜡烛,让屋子归于沉寂和黑暗,如燕和衣躺在床上,逼着自己阖眼。
明日一早醒来,便是十二个时辰的期限,他回来或是不回来,他真的娶她做夫人,……或是就此消失。
虽然比平日慢些,她终究用不可思议的冷静,沉入睡眠。
时值夜半,皓月当空,整个驿站再次陷入静谧的休憩之中。
屋门轻轻开启,是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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