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一利自有一弊。
譬如,楚将军承认欧阳青峰的武功十分了不得,就是他自己,也远不是欧阳青峰的对手。儿子能得这样的师父传授本领,虽然儿子当初险些被偷,但,总得来说,楚将军还是觉着儿子很有福缘的。
但,欧阳青峰这脾气就相当的令人无语了。
其实在楚将军的记忆中,虽然儿子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但,如果好生教导还是能教好的。要命的是,儿子遇到的师父不是仁义礼智信的孔老夫子,而是欧阳大侠。自从儿子四岁拜了欧阳青峰为师后,就由一个正常淘气小孩儿一路狂飙为大惫赖。
这要说起不要脸皮来,任谁都没法子。
楚将军实在很想表演当庭教子,就是担心被欧阳青峰笑话。这事儿以前就出过,楚渝自小便不是那等听话的孩子,没少挨老爹教导。有一回欧阳青峰瞧见了,欧阳青峰可见是瞧了稀罕,非但不劝,还一面叫好一面命人备下好酒好菜,竟拿他们父子下酒。
实在叫楚将军……
如今,欧阳青峰一手捏着个青花瓷盏,一面含笑问他,“孩儿他爹,我是如实相告,还是你严父正一正家法威风?”
楚将军纵使手心儿发痒也强按了下来,面不改色将球踢回去,道,“随你吧,孩儿他师父。”
欧阳青峰半点不觉为难,便同楚渝说起赵长卿的习武进度来,“真奇才也!她如今习武虽年纪大些,我教她行气运功,任督二脉竟毫无阻碍。”
“竟有这事?难道那一跤不仅跌出天生神力,还摔通了任督二脉?”
欧阳青峰哈哈大笑,“何必追本溯源?天既有赐,长卿又遇着为师,想是本门光大之兆。”
楚渝跌足叹道,“可惜今年不能糊弄着她出去玩儿了。不然我们一起跑马打猎,何等自在。”
欧阳青峰似笑非笑,“你就别白日发梦了,先时不过没提防你罢了。上回你来我这里,长卿正在听我讲武功,一听说你来了,她兔子一样就从后门走了,害我武功也没教完。”
楚渝笑,“真是个傻丫头,说自此不再见面,还真不见面了。她又不是男人,用不着一言九鼎。等什么时候我专门跑到她跟前,看她怎么办?”
楚将军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磨着牙,喝一声,“楚渝!”
楚渝哈哈一笑,“我说笑呢,爹,你别当真啊。”楚将军脸色刚刚回暖,就听楚渝道,“要是万一我跑那傻丫头跟前,她似见鬼一样转身就跑,我多没面子啊。”
楚渝自己笑了一阵,兴致勃勃的问,“师父,那傻丫头学武功很快吧?”不待欧阳青峰回答,楚渝便道,“我以前教她剑法,她一学就会,还刺得很准。我问她怎么刺得那么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我绣花的时候错一针花就不好看了,绣花都绣不错,使剑这么大个物件,想错也难啊。”
楚渝原是笑的,说着说着忽又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声悲切,泪流满面。欧阳青峰实在受不了,对楚将军道,“将来你我死了,估计阿渝也不能这样哭一回。哎,我实在太感动了。我的大弟子竟然是个情种。”
楚将军忍怒斥道,“赶紧给我闭嘴!”
楚渝嚎道,“老婆不给娶,哭也不叫哭,你干脆憋死我算了!”又哭,“爷爷啊爷爷”
欧阳青峰凑过去悄声问楚将军,“令尊大人来了?”
楚将军忍怒,“家父早逝。”事实上楚将军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亲爹,他是在族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上赶着认亲认到了兴国侯府上,先老侯爷便收他做了个亲卫,自此发迹。
欧阳青峰从楚渝寒的打个哆嗦,叹口气同楚将军道,“那你今年年底可要好生祭一祭你家老爷子。”就给楚渝这种嚎法,老爷子在地底下也安生不了啊。
楚将军一记手刀劈下,楚渝算是彻底安生了。
楚将军也没什么心思同欧阳青峰寒暄了,欧阳青峰倒是劝他,“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你放宽心吧,小孩子家,闹两回就败性了。没事,我早看出来了,他这是讨打着。回去狠狠揍一顿,就老实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顿改不了,你就打两顿,两顿改不了,你就打三顿。不能心慈手软,从你军中大牢弄两个牢头,把十大酷刑一样挨一样的……”
楚将军忍无可忍,“我这是亲儿子!”
欧阳青峰拍拍楚将军的肩,同情万分滴,“心慈手软最要命了,唉,儿子就这样,不好也不能弄死他。像我收徒弟,哪个不好直接宰了,另收新的就是。要不,你再另生一个吧……”
我怎么叫儿子拜了这么个混账做师父!楚将军内心愤愤,扛着儿子回家去了,并深恨自己腿长,干嘛要来给欧阳青峰送年礼,真是没事找虐!
楚将军憋着一口气回家,也没再揍楚渝一顿,倒是楚渝在家很乖觉,就是他爹朝他面色不善的冷笑两声,楚渝没继续作死,反是恢复以前的嬉皮笑脸道,“我就是憋狠了,一时不痛快就哭了出来。爹,你别担心,我哭两哭就没事了。老话还说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伤心还不兴哭一哭了,憋在心里倒憋出病来,岂不令父母担忧。”
楚将军道,“听你这话,当真得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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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渝笑,“哪儿能,我要是明白,早听爹你的话娶个大家闺秀来着,能那般没眼光的看上个傻丫头么。爹,你看年下宴请的名单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楚将军大致瞧了一遍,点头,“就照着这单子下帖子吧。”
楚渝应下。
楚将军打算跟儿子讲些择妻道理,便问,“赵姑娘可懂得这些宴客来往之道?”
楚渝道,“什么不是学的?只要不是笨蛋,有婆婆教着,什么都学得会。”
楚将军又道,“你现在瞧着她好,待日后她颜色不再,你就知道有一门显赫岳家的好处了。”
楚渝道,“叫爹你这样说,皇家公主们都不用嫁人了。”谁家能显赫过皇家去!
这种大人说一句,倒霉孩子顶一句的郁闷事,楚将军就是个面团也得发怒了,何况,楚将军一点儿不面,但也只是微怒,“就凭你为个女人便忤逆父母,可见是祸水无疑!”
“可不是。爹你赶紧给我娶个不是祸水的吧,那才是咱们家的福气呢。”眼见老爹要火大,楚渝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将军脸上一冷,楚渝忙道,“我腰疼我腰疼。”见他爹脸上稍缓,楚渝接着嘀咕一句,“又不肾虚,哪里来的腰疼。”
楚将军又要恼,楚渝捧起一纸公文道,“爹,你看这样拟可好?”
楚将军只得暂把火憋回去,细看过公文,点点头,“就这样发下去吧。”
楚渝应了,楚将军道,“宋侍郎的长女也是文武双全的女孩儿。”人也厉害,不怕管不住楚渝。
楚渝道,“宋姑娘自然好,不过爹你真有胆量。宋姑娘小时侯就能把景惠长公主坑一头,大了更了不得,二皇子都给她闹得妻离妾散,二皇子自己也被陛下打发到封地上。宋姑娘嫁了我,我若不留神得罪了她,到时候闭了眼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
楚将军怒其不幸恨其不争道,“莫不是你连个妇人都辖制不住?”
“宋姑娘这样的,爹你辖制的住?”楚渝道,“你别以为嘉让为人大大咧咧坦荡豪爽,就把他妹妹当成与他一样。再说,李睿做生意的本钱就是宋姑娘出的。宋侍郎的手都没敢伸到西北来,宋姑娘这胆量这气魄,我可不敢娶她。爹你就是想给我娶个好媳妇,也得想一想自家儿子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人家。”
“李睿那样精明的人,尚给她驱使。我除了出身,也没比李睿强到哪儿去。到时弄个女强男弱,你儿子可有面子呢。”楚渝道。
楚将军本身也有些憷太厉害的女人,道,“你大舅家的三表妹……”
“少来,当初母亲倒愿意阿越嫁给大舅家表哥,大舅母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家里闺女没人要了,又想起我,难道我是收破烂的!”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楚将军斥道,“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掌嘴了!”什么破烂,毕竟是舅家表妹!
楚渝哼哼两声不再言语,楚将军看他一门心思就是赵长卿了,问,“宋姑娘你自觉配不上人家,你表妹你又嫌人家,莫非世上就赵姑娘好?”
“看爹说的,世上比卿妹妹好的多了去,只是我就喜欢她罢了。”楚渝看他爹愿意跟他讨论一下婚姻问题,连忙借机道,“爹你别瞧不起人,你也听我师父说了,卿妹妹可是难得的习武奇才。你总说,可惜不是个男子,你怎么不想想,待我娶了她,你孙子以后能继承她娘那一身神力,以后还有什么可愁的?你孙子再传到你重孙子身上,你重孙子传到你重重孙子身上……惠及咱家子孙后世,难道不比娶什么表妹好上一千倍?”
“爹你也别说什么门第不门第的,咱家难道是侯门世族?不过从爹你这儿发迹而已。这官场上,起起落落的事多了,就是咱家,若不是帝都有舅家为援,咱家也不能在边城这样安稳。爹在边城已经八年了,从千户过来到如今正二品边城守将,还能再待几年?再退一步说,咱家毕竟根基薄些,将来一旦外公退下来,父亲恐怕也要回帝都。咱家在边城经营数载,我将来去东南去西南或是去地方,再回边城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恐怕也没有爹你这样的权位,娶那些高门贵女,且不说能不能娶到真正好的,她们过惯了那些精致舒适的日子,能不能跟着我宦游为官?就是娘亲,对爹你一心一意,可也只生了我跟阿越两个。呐,这又是卿妹妹的好处,她本就是龙凤胎,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我跟阿越也是龙凤胎,将来说不得我们生个三五对的龙凤胎呢。”楚渝是有的没的,只有好处都往赵长卿那里扯。楚将军实在听不下去,抬脚就往外走,楚渝喊他爹,“爹,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楚将军头都不回的说了一句,“堵心,不说了。”抬脚出门了。
楚渝勾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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