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一个家就上百万两银子。
天启皇帝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方才的愤怒,已是一扫而空。
他振奋精神,道:“便是有一百万两也好,上一次确实挣了不少钱,再加上辽东那边,也清出了不少的钱粮,可朕要干大事,这点钱还不够,如今……又添百万两纹银,那么,朕便可以有所作为了。”
这是实在话。
他实在太穷了。
历史上的明朝的灭亡,本质上,就是财政崩溃的结果。
说句实在话,莫说是天启皇帝,便是张静一都觉得,在这收税效率如此低下的朝廷,居然还能维持两百多年的烂摊子,也算是王朝史上的奇迹了。
张静一能理解天启皇帝的感受,抄个家就上百万两纹银,可不就是跟过年一样吗?
这就好像一年到头都饿着肚子的人,到了过年,居然有人要杀头猪来吃。
张静一道:“具体多少,臣现在也说不好,等清点出来,自然也就有结果了。”
天启皇帝乐呵呵地道:“朕有了银子,就该有所作为了。不是说造船很难吗?朕多造船,投资咱们自己的公司,朕……还想将宫殿修葺一下,哎……倒不是朕穷奢极欲,实在是许多宫殿,都年久失修。寻常百姓的宅邸,住个几十个,至多一百多年,便荒废了,还晓得起新宅呢。朕这宫殿,叫的是响亮,可都两百多年了,不修太不像话,朕还要攒一笔银子,将来留给长生用。朕的父皇驾崩的早,还没给朕攒过钱呢,朕的大父,也就是神宗皇帝,他老人家……倒是快活,万历三大征,将国库都打空了。到了朕手里,就成了烂摊子。朕不能学他们的样,朕要比父皇长寿,还要比大父神宗皇帝晓得攒钱,等以后长生做了天子,内帑里的银子要塞的满满的,如此……他便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可以做几十年的太平天子。”
给你一百万,你就来劲了。
张静一一脸无语地看着天启皇帝,不过倒是很体谅他的心情。
说穿了,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穷光蛋皇帝。
表面上是九五之尊,尊贵无比,可实际上呢?
皇亲国戚,你得养着,人家还不缴税。士绅在地方上个个都是土皇帝,他们也不缴税。百官们早就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朝廷当然需要税源,那些饿着肚子的百姓,不还可以刮一刮吗?
可问题是,刮的太狠了!各种的苛捐杂税,数不清的摊派,若是能缴上来,倒也罢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民脂民膏,却还需经过各路官吏的层层贪墨,等送到朝廷的时候,天知道还有多少。
嘉靖皇帝的时候,或许还可对半分,也就是你一半,我一半。
到如今,上下其手之下,可能连对半都没有。
表面上,民脂民膏是给你了,可问题在于,你还得花钱。
赈灾找你要钱,辽东也找你要钱。你不给,那么大家就摆烂给你看,辽东的军队就敢哗变,地方上的流民就敢造反。
反正天下是你家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于是乎,天启皇帝这个天子,每日干的事就是到处找银子,可有钱人家,你刮不到,穷苦大众已到了饿死的边缘。
好不容易开了一些商税和矿税的税源,派出数不清的镇守太监,却被骂得狗血淋头,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名声臭了。
钱也没整到几个。
转头一看,好家伙,你们都骂朕昏聩,各种造谣说朕酒池肉林,原来你们这些人这么有钱。
所以抄家对于天启皇帝而言,确实就好像过年杀猪一样,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今日难得心情好,再三嘱咐:“定要抓紧,清点和抄家的人,一定要选信任的人。朕看邓健就很不错,他是个可靠的人,千万不要让人有上下其手的机会。朕被那些混账东西贪怕了,你也要给朕随时盯着。你坐镇,朕才放心,如若不然,朕吃饭吃不香,睡觉也觉得不踏实。”
天启皇帝几乎带着渴求的目光。
张静一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放心吧,一文钱都跑不掉的。”
天启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张口再说点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张静一见他这样啰嗦,便忙道:“臣还需去见一趟那皇太极,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安排此人?”
天启皇帝想了想道:“他开了这口,也算是为查出朱纯臣立了功劳。此人对建奴了如指掌,对辽东的局势也看的十分透彻,若是他真心归降,当然有大用。可若是还别有所图,害处也不浅。你看着办吧,若是后者,直接杀了了事,和建奴人,有什么信用可言的?可若是前者,那么就授予他一个官职,给他一个建州卫指挥使如何?”
张静一便道:“那么臣自己拿捏了?”
天启皇帝点头:“此人落在你手里驾驭,朕放心一些,若是其他人驾驭他,朕还真睡不着,立时将皇太极杀了,才可以绝后患。”
张静一得了这话,便行了个礼:“那么,臣告退了。”
天启皇帝又不忘最后叮嘱:“记得抄家的事……”
…………
此时,田尔耕乖乖地跟着魏忠贤到了司礼监。
他一脸后怕。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若是卫家的案子,他过问了几句,或者是亲审,那么可能,他就会和周正刚一样,也要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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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田尔耕很清楚,这还得多亏了自己的干爹,若非自己的干爹当机立断,选择保住自己,自己只怕也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这时候就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魏忠贤。
魏忠贤则是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埋头朝着司礼监的方向走。
良久,田尔耕实在憋不住了,他低声道:“干爹……这一次……”
说到此处,魏忠贤却果断地转过身来,扬手便给他一个耳光。
啪嗒一声……
田尔耕被打的结结实实,半张脸一下子红了,可他却只是捂着脸,连忙道:“是儿子无能……”
魏忠贤阴冷地道:“你何止是无能,你就是一个废物!似你这样的酒囊饭袋,居然也好舔着脸掌着锦衣卫?若不是咱手里实在无人,非要宰了你这废物不可。你看看你选用的都是什么人,看看平日里你都在做什么?厂卫……厂卫,这厂卫乃是咱的根基,若是根基都不牢固,咱不就真成了专门伺候人的吗?咱这些年来,每日在陛下的面前,端茶送水,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掌好这厂卫?现在却因你这窝囊废……让咱在陛下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这锦衣卫无能,要了有何用?天子亲军,到了你这手上,成了土匪窝吗?”
田尔耕啪嗒一下跪倒:“儿子也是被那周正刚骗了。”
魏忠贤咬咬牙,本来还想骂,却又觉得,碰到田尔耕这种废物一点脾气都没有。说白了,这种人只适合做狗腿子,跟着他这个九千岁打秋风的,若真有本事,又何至于认他做干爹?
可换一个角度来看,若是真有本事的人,他驾驭得住吗?
于是,魏忠贤只好道:“锦衣卫,接下来需得要好好的整肃一番,揪住一些似周正刚这样的人来,一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张静一现在做了指挥使佥事,虽是你的副职,乃是你的佐官。可你要明白,你不能将他当寻常的佐官看待,该敬的要敬,有些事,可以和他商量着办。卫里的油水,别一人独吞了,想办法,要分出去一些,当然……不能以私人的名义,尽力给新县千户所一些好处便是。你那点油水,人家也瞧不上,人家有多少钱?”
田尔耕老实地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知干爹还有什么交代?”
魏忠贤便想了想,又道:“可有些东西,该抓牢的,你必须要抓牢,南北镇抚司,历经司,还有诏狱,这些都是锦衣卫的根本,你得死死的抓住。各地的千户所……除了那新县千户所之外,也要牢牢的抓在手里。这是你的根,是你的命根子,知道什么叫命根子吗?就是没了这宝贝,你便要断子绝孙的玩意。”
田尔耕还没见魏忠贤发过这样大的火气,连忙乖乖地道:“是是是,儿子一定记着了。”
魏忠贤缓了缓,又道:“不要干涉张静一办事,不要干涉新县千户所,极力提供便利,见了张静一,要问声好,抓着自己该抓的东西,从此往后,你要记得,这锦衣卫,再不是你说了算了,你若还像从前那般,飞扬跋扈,不知自己是谁,到时死了也休怪咱不念父子之情。”
田尔耕牢牢记下:“是……”
“起来吧。”魏忠贤脸色微微缓和:“现在陛下最关心的……只怕是抄家了,却不知能抄出多少来,若是能抄个几十上百万两,只怕陛下又要龙颜大悦,张老弟的功劳不小啊。”
说罢,他叹了口气,心里不禁有些嫉妒。
…………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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