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邻水酒家。
任无涯坐在栏杆边，侧头看着水面上行过的乌篷船，似笑非笑。
整个二楼，皆被穿着羽服的鹰羽卫坐满，十分热闹。
“大人，属下敬您。”
听到声响，任无涯回头笑着端起酒杯，与其相碰。
“冬川，听说你家里老母患病，如何？若是银钱上有不方便的地方，尽管开口。”
“大人说笑了，咱鹰羽卫有缺银子的道理？也多谢大人挂念，家中老母只是旧疾复发，无甚大碍。”
“哈哈哈。”
含笑点头，任无涯侧头扫了眼吃喝的一众属下，搭在桌上刀柄处的拇指，轻轻敲动。
这顿酒席毫无名头，但偏偏是任无涯开口，因此莫说楼下一众队正，就是二楼作陪的诸位都统，都无人敢开口去扫这位上官的兴致。
很快，日落黄昏。
任无涯看着一众醉醺醺的都统，这才一副吃醉酒的模样，在耿冬川的搀扶下离开。
酒席散去。
不过任无涯既没有回自己的宅子，也没有回左衙。
而是上了一辆马车，在左衙一侧的小巷中停下。
“大人，咱左衙真有人猪油蒙了心，敢窜连外人？”
跟随着进到车内的耿冬川眉头紧皱，有些不敢置信。
任无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笑呵呵看着他，“猜到了？”
面露苦笑，耿冬川摇头道：“在鹰羽卫这么多年，要是这点还看不出来，属下就白活了。
先前您在衙门里传出风，说有大案要办，还传各位都统进您书房议事，那时候摆在桌案上的那份所谓的‘案情’想必就是个诱饵吧？
现在各位都统包括您都‘酩酊大醉’，若真有人暗怀鬼胎，必定会趁此机会去您值房走一遭。”
“姑且一试。”
任无涯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门前石兽镇守的衙门，幽幽道：“希望，没人会来。”
而一旁的耿冬川，自然明白这种事带着自己，就证明他已经入了任无涯的眼。因此暗暗握了一下拳头，做好表现的准备。
……
“给我一枚悟仙丹吧……一枚就好，我只要一枚。”
漆黑的小巷中，两道人影站在其中，看不清其面孔。
但偶尔光亮照进来，却能发现其中一人身上的衣物，为鹰羽专属羽服。
“我已经把宅子变卖了，这是钱，给你，都给你，你就给我一枚悟仙丹吧……”
在外人眼里狠若豺狼的鹰羽卫，此时竟是拉着面前男人的手，不住哀求。
“悟仙丹不卖了。”
面前的男人笑了笑，沙哑道：“只换。”
“换？怎么换？”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怎么换？你鹰羽卫已经盯上仙师了，接下来难道就没有什么动作？说吧，说出来，我就给你一枚悟仙丹。”
“我……”
黑暗中，身着羽服的鹰羽卫面色挣扎，纠结着低下了头颅。
见此，那男子也不恼，就这么噙着一抹笑意等着。
很快，源自内心深处的空虚加之身上无处不在的痛痒催促，这名鹰羽终是痛苦开口，“大人今日说，有大案要办，着我等做好准备。”
“什么大案？”
“我……不知道。”
“呵呵，看来你是真不想要悟仙丹了。”
“不，我要。可我是真不知道……”
这鹰羽苦笑道：“大人没有明说，不过案头摆着一份案情，应当是国舅爷带来的，上面可能写着要做什么。”
“你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
“去看看，打探清楚到老地方寻我，我给你五枚悟仙丹！”
“五……”
这鹰羽猛然抬头，清冷月色照耀下来，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所有人今天都喝醉了……’
‘或许……没什么危险……’
‘五枚悟仙丹……五枚……’
……
“大人，到现在还没人来，或许是您想错了。衙门里没有内鬼。”
“我也如此希望。”
正说着，忽然就看到左衙门前，有一人出现。
正如先前所讲，虽说长安宵禁严苛，可鹰羽卫却不再宵禁之列，只要穿着羽服，长安夜街自可畅行无阻。
“怎么会是齐兄？”
耿冬川亦是发现了那人，透过车帘缝隙看去，脸色大变，“齐福兄弟可是左衙的老人，哪次办案都是身先士卒，不避箭矢。他怎么可能……或许……或许只是担心我等大醉，无人值守衙门？所以来当值的？”
“小心些，去看看。但是你要记住，就算看见他进了本官的值房，也不要打草惊蛇。”
任无涯面无表情的放下车帘。
“喏……”
一刻钟，耿冬川很快便重新回到马车上。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任无涯心中就明白了。
脑海里浮现起齐福的样貌，不禁心底一寒。
寂静的街道，脚步声响起。
任无涯没有去动车帘，就这么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待到脚步声远去，他这才拍了拍耿冬川肩头，沙哑道：“走吧，跟上去看看。”
“喏……”
二人尾随齐福走在寂静街道上，刚刚行过几条街，倏地就见他往旁边小巷中拐去。
耿冬川正欲上前，却被任无涯一把拉住，贴着旁边墙壁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街面上就又看到齐福的身影，只见其前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迟疑稍许这才迈步离去。
“齐兄好警觉。”
下意识感慨一句，可想起他眼下要做的事，顿时就心中苦涩起来。
再次缓缓跟上，只见齐福快步疾行，没一会功夫就站在一家客栈面前。
没有敲门，他绕至客栈后院，一个翻身就进入院内。
紧随而来的任无涯与耿冬川互相看了一眼，在墙下等了片刻后，这才同样翻身而入。
两人视线中没了齐福的身影，但却丝毫不慌。
屏住呼吸去感知，脚下无声的弯着腰神，沿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行过。
倏地，走在前面的耿冬川没再动。
任无涯当即明白，于是二人纷纷屏息弯身，侧耳聆听。
当听完一门之隔的对话后，任无涯脸上冷意更甚，不过却是拉一把耿冬川，示意他离开。
“记住这里，速去寻人盯着跟齐福说话的人。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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