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一个身负家仇的少年,在面对黑暗不公时渴求力量。
正巧这时候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过来,自称什么什么真人,心怀天下武学,还收了他当弟子。
然后呢,少年就跟着这老道士跑前跑后,伺候了两年。
没想到最后这老道士就是个骗子,忽悠两年拍拍屁股就走了。
赵隶其实很能理解陈七当年的心情。
一个少年身处至暗之中,突然一束光照进来,本以为能顺着走出黑暗,谁知到头来都是假的。
估摸着,陈七并不是恨这老道士骗他。
更多的还是恨他抛弃自己。
而且陈七心中,对这老道士也应该并没有杀心。
要不然凭他的本事,揍这么久老道士还能耍嘴皮子?
“你走吧。”
站在萧瑟风中,陈七看着坐在地上喘息的老道士,倔强扭过头。
老道士抬头,迟疑道:“其实当初我也想过一直带着你,好好把你养大。可看你每日练我胡说八道的剑法那么用心刻苦,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滚!”
远处,景陌雪吐出一枚瓜子皮,低声道:“听出来没,陈七声颤了。你说他会不会哭啊。”
“呸。”
赵隶同样吐出一枚瓜子皮,“不可能吧,陈七一直都是放荡不羁高手模样,这要是当这咱们的面哭出来,多丢人?”
“呸,谁说高手不能哭鼻子?”
“呸,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你俩够了啊!”
陈七扭头怒吼一声,旋即瞪着老道士咬牙道:“滚,赶紧滚。”
揉着胳膊站起来,老道士垂头丧气道:“这些年,我其实有时候都会想起你。骗了这么多人,就你这娃娃最让我舒心,有时候还梦见咱俩在茅屋里……”
“你再不滚,我杀了你。”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的仇报没?”
老道士叹气道:“这些年,我在这江南道也算扎稳脚跟,青云观知道不?我现在是这的观主,虽说还是离不开忽悠骗人,可也攒了不少钱。
若是不行,我拿钱给你,你去请游侠儿给你报仇。
而且我青云观的名头在江南道不小,不少达官显贵都时常去祈福。若是没合适的差事,我能给你安排……”
“不劳您费心,当年那剑法,我练成了。仇人全家七口没活着的。”
“真练成了啊……要不说小七你聪慧呢,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练……”
“你到底走不走?”
他俩正吵着,赵隶身边的吕泰却是一脸古怪。
瞥见他的神色不对,于是询问道:“怎地了?”
“只是没想动……名声如此之大的青云观活神仙……原来是这个样子。”
“哦?”
来了兴趣,赵隶下意识递过去一把瓜子,“唠唠?”
“也是凑巧。卑下早就听闻江南道有一青云观,各地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在民间极有声望。其观主青云子更是号称神仙转世,有大能耐。”
吕泰摇头道:“可惜,原来是个骗子。”
眼神逐渐犀利起来,“你说这青云观,在民间极有声望?”
“的确如此。不知您一路上是否注意过,百姓家宅门上多半都挂着青云木牌,这便是青云观信徒之证。”
“嘶……”
倒吸一口凉气,赵隶摩挲着下巴看向那鼻青脸肿的老道。
“你想什么呢?”
景陌雪狐疑走来。
“你说,这老骗子这么能忽悠人,那有没有可能让我忽悠一次?”
“你闲着没事忽悠他作甚?”
“办差事啊,再说也未必是忽悠,说是利诱更恰当。”
说着,不自禁就露出笑意。
“你别笑了。”
“怎地?”
“像山里的狐狸。”
“切,你瞧着吧。”
赵隶笑呵呵凑上前,“哎呀,不管怎么说也是多年不见的师徒,就算其中有些龌龊,也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大家何必一见面就要生要死的?
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坐下来吃吃饭好好聊聊,有什么疙瘩解不开?
那个谁,去弄些吃的来。”
看着突然凑上前的青年,老道士青云子眯眼道:“你是?”
低头理一理衣袖,赵隶抬头笑得愈加明媚,“鄙人不才,现为当朝国舅,受陛下隆恩愧封安乐侯。此次南下,是为陛下半点小差事,得了个行南大元帅跟岭南础置使的头衔。
对了,陛下还说了句鄙人所行之地,所做之事,如朕躬亲。
这是圣旨,您要不要看看?”
这话一出,便绝了陈七想赶人的心思。
同时不远处的吕泰亦是下意识按住刀柄。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好好‘聊聊’,能放走?
这老道士也是人老成精,一瞬间就双眼白翻,“哎呀呀,这是怎地了,星君降灾,天人遮耳,老道我看不见也听不见啊……这是哪啊?”
说着就跟个瞎子一样,摸索着往远处走。
赵隶就站在原地,笑吟吟看着。
待到老道士摸到吕泰的长刀,表情一下恢复过来,扭头哀求道:“不管您是真的假的,要做什么事也跟老道没牵扯啊。老道就是个骗子,就是混口饭吃。您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啀啀啀,这叫什么话?什么真的假的?”
赵隶笑呵呵走过去,搂着他的肩膀眯眼道:“元帅大印,调兵虎符,还有我安乐侯的印,圣旨,对了还有陛下赐我的符节,走走走,都在车上搁着呢,带你去瞧瞧。
我跟你说啊,我这人就是孝顺知道敬爱长辈,在路上这一看见像您这般的老人,就忍不住想多聊聊。
不碍事的,去看看怕什么?
知道那大印砸核桃多顺手吗?一会让您老试试。”
被裹挟着,老道士是欲哭无泪。
这么多年混迹江湖,他不是没见过什么贵人。
可还真没见像赵隶这样的。
他不是没见识,这些个名头一说出来,只要不是假的,那指定就是有大事要发生。
‘会是假的吗?’
看着一个劲拉自己去试大印砸核桃的青年,老道士心肝是颤了又颤。
“赵隶/国舅爷在干什么?”
“我/俺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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