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都照不进的幽暗屋舍内,三人围着一张旧桌落座。
“咱家派人联系你三次了吧?”
曹安良率先开口,“想退了?”
对面的妇人,也就是吴青嘴角掀起一抹嘲讽,“当年那事之后,可是你亲口允诺我从此不必再参与任何事。如今这么问我,有意思吗?”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主子都换了,以前的事自然不再算数。”
曹安良毫无一丝愧疚的说出这话,神情淡然的全不要个面皮。
对面的吴青眼中果然愠色浮现,不过也是一刹,就冷笑道:“就是我不打算再为你们办事,又如何?杀了我?”
“你不怕死。”
摇摇头,老太监淡然道:“但你有怕的东西,不是吗?鲁国公的爵位,袭承也有十几代人了吧?”
听到这话,吴青猛然起身死死攥着拳头,“老不死的混蛋,当年说的话真就当放屁了?”
他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的望着她。
“曹安良,曹大领!你不能这样,当初……”
“世事无常,人活在其中,就如浮萍于汪洋,只有顺势漂泊的道理,哪能扭转浪潮?”
曹安良将浮尘轻轻搁在桌上,“你当年为了保鲁国公一脉逃过那次武将清洗,自愿加入内卫办事。没错吧?可你觉得这内卫真就跟外间酒肆一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一日为内卫,这一辈子就是内卫。想退?死都不行。”
“当初可是你亲口下令解散内卫的!”
“内卫不过是主子手里的一把刀,那时候主子觉得无用,故而也就丢弃了。现在想捡起来,当刀的能说个不吗?”
曹安良看向吴青,从进这屋开始第一次露出了微笑,“长安城甲字号内卫暗桩,从主子打算启用开始,还有九人活着。其中三个明确不想再做事,于是就付出了代价。还有五个已经陆续开始办事。
只剩下你,咱家想着还有些用,就一直没怎么动你。”
说着他看了眼赵隶,“现如今,事逼到你身上了,你若不肯,就跟那三人一样吧。”
“呵……”
冷呵一声,吴青嗤笑道:“我死都不怕,还怕你威胁?鲁国公府的恩情我当年就已经还了,现在两不相欠。拿这事威胁我,你不觉得好笑吗?”
曹安良没有开口,随意抖了抖袖袍,未说一句。
看着他满脸褶皱的面皮,吴青桌下的手紧了又紧,杀心亦是几番升腾。
良久,见吴青咬牙低下头,曹安良这才嘲讽道:“没人能在咱家面前说谎,最后再问你一次,肯还是不肯。”
低着头的吴青,怔怔望着桌面。
三息之后,曹安良径直拿起浮尘起身,行至屋门前是淡淡撂下一句话,“准备好这几百年的鲁国公府除爵吧。”
“慢着……”
额上沁出几滴冷汗,“我……甲卯听令。敢问大领,是何差遣?”
十天干为序,十二地支为列。
甲卯二字,便是甲字号暗桩里,排第四的代号。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曹安良转过身没去看吴青,而是冲一直没开口的赵隶,含笑行礼,“陛下吩咐老奴的,都办妥了。接下来就看国舅的了。”
说着便退身离开。
仅剩二人的屋子。
赵隶张张嘴,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可经历过刚刚这事,再装好像也没用了。
于是只得拢了拢袖子,“我不知道陛下会插手,也不了解这些内情。最初只是陌雪提过你,我让任无涯找了找。来寻你也只是想碰碰运气……你信吗?”
吴青站起身,木然拱手,“内卫甲卯,任凭国舅爷差遣。”
说实话,赵隶到现在都不大适应这里的人情关系跟态度。
面前这女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丈母娘。
搁在上辈子怎么着也得他鞍前马后的侍候讨好,可放到这却是……
“唉……这叫什么事。”
赵隶叹口气,“就当我没来过吧。”
说着就打算起身离开。
谁知吴青却横侧一步挡在他面前,“何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就算你不来寻我,难道曹安良就不会来?朝廷既然要做这事,我岂能脱得了干系?
你要替朝廷去劝大梁山,带我去无非是想借我与大梁山的渊源,去试一试。
或用我这条命谢罪,或用那几年的夫妻关系做筹码。
但我告诉你,你不了解景云龙,朝廷更不了解。
他这人只看重兄弟情义,当年朝廷派暗子一十八人入大梁山,做下那般事后,景云龙就绝不会再同朝廷有半点缓和之余地。”
眉头皱起,“既如此,刚刚为何不在曹安良面前说?”
“他不信,或者说信也没用。”
吴青冷冷开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会去试一试。无非是一条贱如草的人命罢了,在他眼中,内卫办事何曾在乎过?”
“那我去找陛下说就是了。”
赵隶耷拉下肩膀,“我也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
见此,吴青眯了眯眼,迟疑道:“你……”
“我真不知道你跟曹安良这档子事!”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甭觉得谁都想着算计,我没这心思也没这本事。你不就是想护着鲁国公府,不想再掺和内卫的事吗?得,我替你去跟陛下说行了吧?
不过我得问你一句话,你对陌雪到底有没有一点母女情分?”
迎着面前青年坚定的目光,她下意识便移开了目光。
妇人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几番,最终也只说了句,“本就是场谋划,无了所谓情分,对谁都好。”
“知道了。”
摆摆手,赵隶径直绕过她离去。
盯着他的背影,吴青张张嘴几次欲言却又止,直到赵隶的身影走出小院消失在视线中,她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幽暗的屋舍内,也只传出了一声,叹息。
“国舅,怎么样?”
任无涯见赵隶沉着脸出来,走路飞快不止,连忙跟着询问,“事没谈好?”
“谈的太好了!齐王说的不错,这长安城的贵人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王八生造的世道,这么些事咋就乱的跟一团麻似的理也理不清。”
看着明显带着怒气的国舅,任无涯愕然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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