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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别离
    “吁——!”

    马蹄声嘶鸣,两人回头望去,是秦涿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秦桓向颜水儿微微颔首,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两个女子相携着走向二人,二人也纷纷下马。

    四人,面目相对。

    除颜水儿之外,这是他们三人长大后难得心平气和的聚首时刻。

    秦雪缓缓一笑,周身气质优雅,可嫁衣如火,将她衬得高傲且不凡。

    秦雪双眸一利,扬声道:“这次是我棋差一着,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子若能夺得天下,残暴之行亦可称之为雄主,女子又有何不可?

    便是今日我倒下了,日后也会有无数女子站起来,手足相抵,与男子并肩而立。

    这天下,不会永远只是男人的天下!”

    秦桓淡漠道:“既然有野心,那就去打下别的国家别人的疆土,而不是奴役自己国家的臣民。”

    秦雪语气郑重,像是在立下什么承诺。

    “我会的。”

    秦雪看向秦桓身后一句话都不说的秦涿,嘴角微扬的道。

    “怎么,连句道别的话都不和我说了吗?”

    秦涿沉默片刻,轻笑一声:“有什么好说的,没准几年后我又见到你了呢?”

    “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活着。”

    秦雪笑:“多谢你的祝福,不过或许当你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它的名字说不定已经变了呢。”

    她望着秦涿,语带深意。

    “我也希望在那个时候,还能亲眼见到你。”

    秦涿没回答,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玉瓶,挖了几坨地上的土放进去。

    而后站起来,将玉瓶盖好,重重塞到秦雪的怀里。

    “故乡的土,收好。”

    秦雪一愣,抱紧怀里的玉瓶,珍而视之地抱住。

    她的眼中笑意盎然:“会的。”

    这一次,她一定会赢。

    而一旁的颜水儿,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就地取材,灵巧地编织了一个麦穗与草木交错的花环。

    她将之双手举起,套在了秦雪的头上。

    朴素而花草套在繁复的云鬓与华钗上,有些格格不入,可若仔细看去,却是与秦雪那张冷清而精致的容颜十分相得益彰。

    秦雪微微躬身,下意识地扶住头顶的花环,不让它掉下去。

    微微惊愕过后,眼中浮现的是如稚童般纯粹的喜悦。

    “水儿,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一次,谢谢你。”

    “我总觉得,若非机遇不同,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颜水儿觉得眼睛一酸,也扯起嘴角,笑了下。

    “保重。”

    从今往后,愿你可以自己戴冠,你的荣耀和冠冕,不再因任何人的恩赐而来,它只为你而生。

    秦雪微笑着颔首,缓缓后退,离他们越来越远。

    而后转身,跟着身后的金甲卫去往不远处的金丝软轿。

    那单薄的身躯,在清晨的凛冽寒风中,显得笔挺又萧瑟。

    颜水儿突然很想抒发一下心中积郁的情绪。

    她偏头,视线落在了秦涿身侧佩戴的玉萧上。

    “借我一用。”

    秦涿微微诧异,倒也没多问,直接取下了随身的玉萧,递给了她。

    玉萧触手温润,是块难得的好玉。

    她轻轻放置嘴边,下一秒,悠扬的箫声便随着一缕缕的风声,透过所有迷雾与阻碍,传达到了前方所有人的耳中。

    “世界上有几个女人敢这样,把脆弱当成了坚强。

    那一夜疾来的风和雨,吹落了满园的芬芳。

    世界上有几个女人敢这样,将血泪还给世间的儿郞。

    繁华一梦化作长河岸,千红一哭万妍同悲绝唱……”*

    瑟瑟的箫声带着令人惊诧的剔透与力量,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了所有听到人的耳中。

    人们心中蓦地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流淌过了心胸。

    秦雪的脚步微顿,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眼眸微红,双手死死藏在长袖中握紧,可那笔挺的身躯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弯曲。

    直到隐没入那红轿之中,她的嘴角都一直是笑着的。

    时辰已到,送亲队伍开拔。

    秦桓与颜水儿说了声,让她在这儿等一会儿卫黎,他去送秦雪一程,便翻身上了马。

    颜水儿明白秦桓还有话要和秦雪说,便会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

    白马踢踢踏踏地走远,方才的四人便只剩下了两人。

    颜水儿扭头,望着身边的人:“你不去送吗?”

    秦涿可惜地喟叹了一声,望着不远处的漫漫红色长龙,眼底是少有的对对手的惺惺相惜。

    “没什么好送的。”

    从小到大,他所遇到的女子里,不是温柔就是娇媚,不是狠毒就是无情。

    可一旦面对男人,她们就改变不了自己本性里的懦弱和依恋,还美其名曰为爱。

    可笑。

    但凉平自小时候起,便一直都有些不一样。

    他以为她会是那个例外。

    可如今,这个不一样的人,即便满身才华依旧,却也终究逃不掉成为权势斗争下的棋子和牺牲品的命运。

    只因她是女子。

    所以到头来,什么女子的野心,并肩而立的雄主……都不过是虚浮的幻想罢了。

    成王败寇,她输了。

    输了,就要付出代价。

    所以,没什么好送的。

    秦涿的可惜与淡漠几乎都印在了眼睛里,颜水儿一眼望去,就能看清楚他眼底的不以为意。

    她回过头,不再看他,语气轻柔却坚定地道。

    “不论她的未来如何,都绝不会是你们所想的样子。”

    因为不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中,凉平都首先成为了她自己。

    在她的心中,永远都有一个关于自己的清晰的定位,是那种认为自己会喜欢、会认可、会愿意成为、甚至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所以她的信念无比坚定,无可动摇。

    哪怕周遭都是否定与质疑,哪怕她的所思所想,在大雍千古未有。

    秦涿一愣,而后轻笑道:“我拭目以待。”

    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的却是眼神坚定的颜水儿。

    那是一种对自己的猎物产生了兴致的眼神与光亮。

    望着不远处戒备的走过来的卫黎,秦涿垂下头,乌黑浓密的睫毛轻眨,好似又回到了那副乖巧的样子。

    “告诉太子,过不了几日,我便会自请离朝,去外面游历几年,就不在他跟前碍眼了。”

    他顿了顿,眼角的泪痣微扬,笑的意味深长。

    “不过在离开前,我给你留了个礼物,也给他留了个惊喜。”

    “希望你们能喜欢。”

    说完,秦涿优雅一礼,而后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地呵斥道。

    “驾!”

    马蹄声飞扬,不过瞬息,人便不见了踪影。

    而就在他离去的那个方向,遥远的宫内城墙之上,秦婉双眸复杂地看着远处如蝼蚁般窄小的和亲队伍缓缓离去。

    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这才冷漠转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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